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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簌野毕竟受伤轻些,将养了这两日,这会儿不但能开口说话,竟还缓缓坐起身。
重伤未愈加上三日水米未进,虽说醒了过来,人却仍犯着迷糊。浑身乏力不说,就连下床这等小事都已“心有余而力不可至”。透过珠帘,隐隐约约看到了对床有人影儿,还道是自家的丫头,忙唤道:“有人吗?有水么?渴......渴死了。”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这也太丢丑了!想不到我徐二也有今日。”
云、易二女正小声言语,听到唤声,料是徐簌野醒了。易倾心怜惜良人伤重,自不愿脱身,云晓濛瞥了她一眼,无奈站起身朝对床行去。
“是谁把你们打成这样?”
见徐簌野神智恢复,她并未遂他所需去端茶倒水,倒是反客为主问起了话。
二人见不多次,但也还算相熟,虽然现下脑子颇感浑噩沉重,可仍立马听出是她的声音,整个人打了个激灵,瞬时坐正了身形,睁开了眼睑。
“啊?”
云晓濛不知他是有意插科打诨还是真没听清自己的话,皱了皱眉,又问了一遍:“前夜,是甚么人把你们打伤的?”
心下虽已有猜想,总归要从当事之人口中得到印证她才肯罢休。
“我是张遂光打伤的。”徐簌野清了清喉咙,正色回道,“至于梅公子,我找到他时便已身受重伤,而后又与盐帮诸长老及张遂光轮番恶战,算是伤上加伤罢。”
那夜,他不明前因后果,受了易倾心的央求,糊里糊涂地就赶去了泓石湾,而后和张遂光大战一场昏死倒地,再睁开眼便是此刻。
言及此,他突然想起自己倒下之后人事不省,也不知梅远尘现在何处,境况如何,忙问道:“云宫主,你们是在哪儿找到我的?可曾瞧见了他?”
到此时,他还不曾忘记佳人所托。
随即又想起徐家起事失败,此时已不知过去多少时日,有多少族人要受牵连,急忙去抓摸胸前衣襟,一摸之下竟甚么也没有,惊得他几乎魂飞魄散,摇头捶胸大呼一声“诶呀!”
声音才歇,他便直挺挺地倒在床上,便如僵死了一般。
他惊了一大跳,对面的云晓濛亦跟着惊了一小跳,毕竟谁也不曾想到他竟会突作狂态,更想不到他吼过那一声就这么昏死过去。
“啪!啪!”
也不知挨了多少个耳刮子,徐簌野才又幽幽转醒,还不待他吱声,云晓濛便抢先说话了:“嘿!嘿!你是不是在找这个?”说着,手执一金黄色令牌物事在他眼前晃了晃。
虽仍在重伤之中,然,
修武得来的好目力却并未受此稍碍,一眼便瞥见了手令之上“颌亲王”三字,喜得如脱兔般从被褥中跳起,一把将云晓濛双手抓住,引颈急速朝金牌吻去。
一惊退步,二惊抽手,谁想徐簌野的唇角竟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啊......登徒子,去死!”
一声歇斯底里地咒骂后,响起了一阵木件碎裂坠地之音,听得人心惊胆颤。
梦中,梅远尘正与夏承漪行天地之礼,突然间,门外一群黑衣人蛮横闯入,将礼堂厅上的屏风、神龛、木雕一众物件统统打烂。
“不要!”虽在梦中,他仍是止不住叫了出来,双手还胡乱摆动着,似要阻止坏人行恶。
易倾心正拉着云晓濛臂膀,唯恐她盛怒之下真把徐簌野给打死了。云晓濛的武功她素来清楚,就以徐簌野眼下留着的这不到半条命,真要再挨她三拳两脚,即便不死也要残废了。
何况徐簌野才从重伤昏睡中醒来,挨了第一脚后胸腔便有一口气提不上来,登时晕死了过去,便是有心想躲亦是不可能。
“云姐姐,徐二公子绝非有意,你都踢他好几脚,气也该消了。你瞧,他又呕血了,再打下去怕要活不成。”易倾心死死拉住她胳臂,略带哭腔劝道。
说到底,徐簌野是应自己所请才去救的梅远尘,又是因着救梅远尘才受了重伤。若他不在伤病之中,何来遭此横祸?
且宣州来此路上,他与御风镖局众人同行,对自己亦甚是友善,便算不得朋友,也当得半个熟人,怎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就死?
一声“不要”嘎然而起又骤然而止。
易倾心缓缓放开了云晓濛的手肘,云晓濛虽余怒未消,却也慢慢收起了袖口。
......
“嘿,这梅小子真了不得,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真能醒过来。”易布琛看着屋内扎堆的人头,喃喃叹道。
原本大家是被云晓濛踢打徐簌野砸坏墙门的动静引来此间的,正巧赶上梅远尘苏醒。口口相传,不到半刻钟,附近几个院落的人都知了此事,纷纷赶来探视。
且不说梅远尘与瑞临皇帝的关系及梅氏遗孤的身份,就论他是真武观掌门人的同门师弟,凭他在武校场上与施隐衡大战千百回合方才落败,这些暂住在左近的武林门派便没有理由不来走动走动。
初时,易布琛还能在屋子里占个位子,但渐渐地来的人多了,他这世家三代子弟的辈分,竟连立身的地儿都没有,只得悻悻退了出来,看着一群人在里边七嘴八舌说着甚么。
围在眼前这二三十人,除了真武观的师兄师侄,也
就御风镖局和素心宫那几人梅远尘稍熟悉些,应承几句后乃朝易麒麟问道:“总镖头,薛老前辈灵柩现在何处?晚辈想去祭拜。”
薛定一甘冒奇险来救自己,最后殒命身死,这份恩情,梅远尘怎敢或忘?
易麒麟没想到他会在这当口儿问此事,突然想起三十几年的老兄弟已离自己而去,心伤难抑,低声回道:“薛二弟身死他乡,依着我们青州的习俗,老人是要落叶归根的,关三弟和家明、初九、瀚雨扶着他的灵柩往青州总堂赶了。”
其时,世风常谓故土为天母,死后归葬乡里便是回归本源,来世是可以投胎在好人家的。是以但凡家境应允的,无论路途多远,亲人也会设法将故去之人的身骸运回家乡下葬。这也是夏牧朝、夏牧阳身死数千里之外的天门城和帛州,颌王府和贽王府都一定要把他们的棺椁运到都城再下葬的缘由。
听到老人家的灵柩已经西行,梅远尘即整理形容,重重跪倒在地,朝着西北角三叩其首。
一旁众人即忙避退,以全其礼。
湛明伸手将他扶起,轻声谓道:“师弟,你身负重伤不宜久立,还是先躺下歇着罢。”
他这话不仅是对梅远尘说的,旁边立着的金参封、武青松兄弟等人也都听见,纷纷嘱咐几句便辞了回去。
不知甚么时候谁把徐簌野抬了出去,此刻屋内仅余湛明与梅远尘二人。
“师兄,是不是有话对我说?”梅远尘靠着床沿坐下,轻声问道。适才湛明的话,分明有逐客之意,他自然听得出来,料想多半是有密要之事说与自己听。
湛明在一旁的锦凳坐下,正色回道:“正是。”言毕,从腰间取出了一封信笺,伸手递到他跟前,又道,“长公主府的穷奇先生个儿急赶了一日一夜送来的密报。长公主中了厥国人下的奇毒,师父他老人家不知甚么时候回了都城,去给她看过脉象,开了这副方子,说是找到其间三物制成汤药服食,体毒必定可解。”
那日武校场下听庆忌说夏承漪中剧毒恐命不长久,梅远尘的心便丢了一半,若非此间诸事羁绊,他早已回了都城,一刻也不想多逗留。
眼看端木玉带着解药不知去向却无能为力,即便在梦中,梅远尘都忧心夏承漪身体内的剧毒,怕她熬不过去。这会儿听湛明说青玄竟给她看过脉象,甚至找到了解毒之法,当真是喜极而泣。
即忙接过信笺摊开一看,只见其上写了十字三物:百年墨参、血苁蓉、蓝龙胆。
梅远尘亦通医术,见信所言顿感不妙,心下不禁一塞,茫然看向湛明,凝色问道:“师兄,这三味药材,你可曾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