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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阮小竹这才觉得自己反应过大,吓到了阮琴,她神思不属地看了眼那些折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就像看着这时间最脏污的东西一样。
可是她的话音落下,却久久没有人进来收拾这些东西出去。
饶是阮小竹自觉心中坚韧,此刻也是再次被这些折子刺痛了。
阮珣他,居然让人把求婚书送到她的宫殿中,还让人盯着她看完,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些求婚书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心中还对她有一点顾念之情吗?
阮琴“哦”了一声,直觉地却是感觉阮小竹有些不对,不过她也不会深想,转而想到自己来这的目的,便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阮小竹来。
见阮小竹面色红润,身姿并无大的变化,便先松了一口气,“小竹姐姐,我听人说你病了,可吓人了,还好你没事。”
阮小竹没想到阮琴来这里居然是为了这事,她眉头一跳,“小琴,上次那个簪子你可打出来了?”
“啊?”阮琴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的面色红了红,“不好意思啊小竹姐姐,我本来都要去曹氏金铺打那簪子的,但是要去的时候根本没找到那花样子在哪里,我明明就放在枕头底下的。”
自己的消息居然没有传递出去。这个似乎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的结果让阮小竹心中有些失落,她早该想到的,有舅舅在,怎么可能让阮琴轻易帮她传递消息。
“没事的,下次有机会我去帮你打好了。”阮小竹笑着摸了摸阮琴的包包头,见她面上似有忧愁之色,便道,“怎么了,在外面玩地不开心?”
听阮小竹这么问,阮琴立即愁眉苦脸起来,“小竹姐姐,有件事情我跟别人都不知道怎么说,就只跟你说,我前些日子去酒楼喝酒,好像喝醉了把人打了,不过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府里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哪里会有这么……”阮小竹笑着揉了揉阮琴肉嘟嘟的脸颊,脑中灵光忽然一闪,“奇怪的事情,你跟我细细说说那日的情形。”
“就是那日了,我去京城中最出名的醉仙楼喝酒嘛,它那里的葫芦酒可好喝了,甜甜的,我喝地有点多,就想回家去,谁知道这时候有个小二闯了进来,直接撞到了我,我当时有点醉,就骂了他几句。”
阮琴说到这里,声音小了些,抬头觑了一眼阮小竹,见她面上温和没有什么变化,这才继续道,“谁知道他忽然跟我动起手来,我心想你个小二我还打不过你啊,就跟他打起来了,我记得我好像把他打倒了,可是第二天我居然是在府里醒过来的。”
“那个小二,你没有回醉仙楼问情况吗?”阮小竹试探地问道。
阮琴忙摆手,“我怎么会不去问呢,我怕自己把他打伤了就不好了,谁知道去了那里人家都说没这回事,根本没有小二会贸然闯客人的厢房,我也好困惑,竟是我做梦了吗,但是怎么会有那么真实的梦嘛。”
阮小竹搭上阮琴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会儿,果然感觉到了一丝温热的蠕动到了自己手心,她心中雀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安慰阮琴,“大略是做梦了吧,你爱喝酒的性子也要改改了,万一真碰到坏人那就哭都没用喽。”
“哪里就会有那么多的坏人嘛。”阮琴嘟囔了一句,便撇开阮小竹的手,在书房中随意地看了看。
见书房里尽是书,根本没什么稀奇,便歪到那美人榻上打起盹儿来。
阮小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似乎有些黑了。
这丫头大概是想赖在这睡一宿呢,也罢,她帮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忙,要睡便睡罢。
阮小竹走到内屋,伸开手掌,一条小小的肉色虫子在她的手心蠕动着,肉眼几不可见。
这古怪的传讯方式,也只有伯叔想得到,阮小竹面上带着一丝笑意,拿过一张白色宣纸,在上面洒了写蜡油,然后把手心的虫子翻到浸了蜡油的宣纸上。
不过一会儿,那白色的宣纸上竟然出现一排黑色的字。
小心阮珣。静待我去接你。璆琅。
短短十个字,却让阮小竹的心中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她痴痴地看着那宣纸,良久,才拿起它放到一旁燃着的烛火上。
“唰”地一声,明亮的火焰照满了整个狭小的内室,火光打在阮小竹洁白如玉的面庞上,让她的脸上泛着一层光泽。
阮小竹出来的时候,阮琴已经在美人榻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旁边架子上拿下一块狐皮毛毯,小心地盖到阮琴身上。
“嗯。”阮琴在榻上翻了个身,拉紧了身上的毯子。
阮小竹淡淡一笑,缓缓起身,一转头便看到了那小桌案上成堆的求婚书折子。
她冷笑一声,宽大的裙踞一动,人便出了书房。
“长公主。”灵灵一直侯在外面,见到阮小竹出来便默默跟在她身后,她本以为阮小竹是要去休息,谁知道阮小竹居然直直地往紫竹宫门口走去,眼看着她就要走出紫竹宫,灵灵不自觉地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大。
“怎么?”阮小竹停下步子,面色幽冷地转头看了一眼灵灵,“本宫去哪里还要知会你一声,征得你的同意?”
那从未有过的冰冷目光让灵灵浑身一个激灵,脖子缩了缩,摇了摇头,“奴婢失言了,请长公主责罚。”
她等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动静,等她抬起头,便见到向正殿方向去的阮小竹的背影。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带着朕的密旨……”阮珣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御书房的房门口一阵喧闹,他眼中带着一阵厌色,头也不回便不耐烦道,“怎么回事!”
“陛下,是长公主。”
“陛下,本宫找您!”
朱胜的声音和阮小竹的声音同时响起。
御书房中站着的几个大臣看到阮小竹,都愣了一下,长公主怎么能擅闯御书房,这实在是大不敬啊,不过想到今上对长公主的态度,他们都悄悄地低下头,装死。
长公主一看就来势汹汹,恐怕是姐弟两个打架呢,他们外人还是不要掺和了,趟皇家的浑水,那可是拿着自己的脑袋在玩啊。
阮珣不防这个时候听到阮小竹的声音,她都多久没出紫竹宫了,他还当她已经想通了,却原来还是以前那副隐忍到一个点就彻底爆发的脾气,他轻笑一声,对装死的那群大臣挥挥手,“好了,今天先这样,其他的明天再议,你们先回去吧,朱胜。”
朱胜早有眼色地上前带着诸位大臣退出了御书房,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偌大的御书房中,便只剩下对面相立的阮珣和阮小竹姐弟两个。
“皇姐,不知道这么晚来找阿珣,可是有什么急事?”阮珣眉头一挑,似乎想起了什么,“难道是选好了?”
“阮珣!你不要太过分了!”阮小竹听见这话,面色一下子变得通红,“你让人把那些东西送到我那里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和……”
“皇姐。”阮珣打断阮小竹的话,他淡淡地看了阮小竹一眼。
阮小竹虽然在宫中多日,但很少像以前一样穿着繁华的宫装,反而都是一些宫外带进来的素雅锦裙,面上也是不施粉黛,更不要提头上的钗环了。
曾几何时,他的姐姐阮小竹身为整个紫禁城中最受宠的公主,衣锦繁华,琳琅环佩,流光溢彩,华丽照人,那时候谁曾想,她会有如今的素淡,还有她面上那刺眼的恬然。
就是这样的安然若素,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皇家公主身份,甚至不屑于当一个公主,在她的心里,恐怕也只有一个萧珥了。
“你可曾有一刻清楚地记起过你现在的身份,你早已不是苏雨篱私通之事爆发后一文不名的阮小竹,你现如今是我新启国最尊重的镇国长公主,是我阮珣的皇姐。”
“母后没有私通!”阮小竹当先反驳了阮珣这句刺耳的话,随即便沉默了。
阮珣说地没错,她已经很久没在意过自己的身份了,因为她的心早已不在这个宫里,这宫里唯一让她有点牵挂的也就是眼前这个人,也正是因为他,所以她选择了回来。
可是,他现在在跟自己说什么,提醒她记起自己的身份?
早在答应德妃替嫁救阮珣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阮小竹了,即便现在全天下都对她传颂,但她知道,那都不是她。
现如今的她,心像蓝天一样宽广,眼界像大海一样辽阔,她喜欢随风飞扬呼吸的自由惬意,而不是万人敬仰和艳羡的尊荣。
“不管苏雨篱如何,你如今是我的皇姐。”阮珣的目光阴暗,“我敬你爱你,赐你封号,给你重新布置紫竹宫,不是为了让你一直活在过去,皇姐!”
阮珣的话锋利如刀,割在阮小竹的心上,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阮小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幽深,“阿珣,你知道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嘉容公主了,也永远回不去了。”
“皇姐想要的是什么?”阮珣冷笑一声,“是萧珥吗?跟他携手天涯,然后对一切不闻不问,这一切里面包括你的亲弟弟,我!”
阮珣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哀伤,竟是让阮小竹有些分辨不清楚他话中的真假。
他难道还在意这份姐弟之情吗,不,若是在意,他为什么对她又是防备又是利用,可若是不在意,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仿佛失去了一切的眼神?
“阿珣。”阮小竹伸出手,想要抚平阮珣面上的哀伤,却被阮珣躲了过去。
阮小竹的手僵在空中,良久,她失落地收回手,心中泛上一丝淡淡的哀伤,是不是她对阮珣要求太多了。
阮珣一个人扛起一个国家,他每日地忙碌应对那么多臣子和国事,其实他的年纪也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只有她一个亲人,她却什么都没帮到他,只会坐享他的努力给她送上来的荣华,这对他来说,难道就不会失望吗?
所以,他才会慢慢地疏远自己,甚至利用起自己,可是每当自己真正有难的时候,他又总是及时地出现。
阿珣,其实他心底里,还是很在乎自己这个姐姐的。
只是自己作为他的姐姐,却早已把心从他身上拿开了,所以才会对他有诸多挑剔,诸多不满。
“阿珣,对不起。”阮小竹心中剧恸,声音有些情难自禁的哽咽,“我并不是不想帮你,我知道你只有一个人,可是我……我没办法答应你,去和亲。这辈子,除了璆琅,我再不可能嫁给第二个人了。”
阮小竹低下头,甚至不敢去看阮珣的眼睛,只怕从中看到一片失望。
阮珣低笑一声,带着无尽的沧桑,低低呓语了一句,“果然是这样吗?在皇姐的心里,阿珣早就没有位置了吧。”
不,不是这样,阮小竹想辩驳,可是她的头根本抬不起来。
阮珣说地没错,她的心里如今满满地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萧珥,她的夫君。
“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决定了要把皇姐风光嫁出去,以镇国长公主的身份,而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却一定不会是萧珥!”阮珣的声音斩钉截铁。
阮小竹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阮珣,他的眼中带着一丝坚定,显然不是在说笑,她的脑袋嗡地一下子便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