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尉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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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梁儿正在后殿之中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究竟是从何时起,赵政让她这般无法招架了?

    赵政的面容,赵政的笑颜,赵政的声音,赵政的怀抱……

    为何都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令她血流加速、心动不已,甚至失了理智?

    难道,她真的爱上他了?

    梁儿一惊,手指不自觉抚在了唇边,心也随之慌了起来。

    怎么办?……赵政是未来的秦始皇,他会后宫三千,还会儿女成群。

    而梁儿来自两千年后的现代,那里人人都是一夫一妻、那里一生一世,只得一双人……

    她在心中反复问自己,若真的做了赵政的女人,她有自信能安然看着他对其他女人左拥右抱吗?若眼见其他女人一个接一个的为他生儿育女,她的心又能撑到几时?

    想到此处,梁儿的心已然凉了下来。

    赵政不是她的良人……

    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不是她的良人……

    她缓缓闭了眼。

    这份情止于此处,她不能再弥足深陷了。

    可是与当年在赵国燕丹府不同,这大秦咸阳宫,她进得来,却出不去。

    况且她还有对成蛟的承诺……

    她只能永远留在赵政身边默默注视着他,却无法与他走得更近……

    梁儿一叹,推门走了出去。

    “李大人可还在?”

    正殿门前,梁儿轻声问向守在门口的宫人。

    “还在。”

    “嗯,那我便去备两份凉糕吧。”

    “梁儿姑娘恐怕要备三份了。”

    听了宫人的提醒,梁儿挑眉。

    “又来了一位大人吗?”

    宫人回答:

    “他现在倒还只是一届平民,不过想来也很快会被大王授予官职了。”

    梁儿心中一震。

    一届平民,竟能直接面见秦王,且很快就会被授官职,此人若非身具大才,又怎会有此际遇?

    “你可知此人的名字?”

    梁儿急于知道此人也是否出于史书,便想也未想就直接问了。

    宫人知道梁儿极受大王宠爱,便也没有顾忌其他,坦言告知。

    “刚刚传唤之时,听闻他名为尉缭。”

    “尉缭?”

    梁儿眼中流光闪现,竟是尉缭!

    “没错。”

    梁儿显然有些许激动。

    “他进去多久了?”

    “刚刚才进去。”

    “多谢,我这便去准备了。”

    瞬间,梁儿已跑的无影无踪。

    “梁儿姑娘这是怎么了?”

    宫人呆呆望着梁儿消失的方向,他眼中的梁儿从来都是稳重淡然的,怎么今次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草民尉缭拜见大王。”

    赵政定定看向殿中礼数周全的中年男子,语气平和。

    “李斯说先生是被绑来的,可寡人怎么看着,你并没那么不情愿啊。”

    尉缭起身,淡然回道:

    “既然已经入了秦王宫,自是想跑也跑不出去,如此还不如安心待着,便让李大人将绳子解了。”

    赵政面上若有似乎的划过一丝笑意。

    这种看得清形势的聪明人,他最是喜欢了。

    “先生觉得秦国如何?寡人如何?”

    赵政随口一问,尉缭亦是不假思索,直言回答:

    “当今天下,以秦之强大,诸侯就好比是郡县之君。而大王,高鼻,长目,眸利如鹰,下颚高昂,声音洪亮,胸膛高挺,气质凛然,雍容轩昂,此为相书所言典型的帝王之相。”

    对于尉缭的一番美言,赵政并未显露半分欣然,只淡淡问了句:

    “哦?先生还会看相?”

    “略知一二。”

    赵政态度淡然,尉缭也不甚在意。

    赵政问什么,他便回什么。

    膳房之中,梁儿一边准备凉糕,一边回想着史书上关于尉缭的记录。

    他是秦扫六合的一个关键人物,并且在他身上,还存有诸多历史的谜团。

    既然他已出现,不知那些让历代史学家头痛的谜团可否一一解开。

    梁儿兴趣渐浓。

    很快便准备好三份凉糕,差人将其中两份送去清凉殿。

    而赵政那一份,自然是由她自己呈过去,顺便还能看看那个神秘的尉缭。

    “兵者,以武为植,以文为种。武为表,文为里。能审此二者,知胜负矣。若没有稳固的国政,便没有强大的军队,而军队又是解决国政问题的手段……”

    梁儿双手端着一盘凉糕进入正殿时,正见到殿中一个中年男子在侃侃而谈,赵政与李斯听得也是极为认真。

    梁儿绕过那男子,将凉糕置于赵政案上,在赵政身侧站定。

    “自古男耕女织,民无二事则有储蓄,此为治国之本。民富方能国强,本固方能兵坚。如此便可'守,固若金汤;攻,战无不胜'……”

    梁儿默默看向他。

    那人将军事与政治、军事与生产之间的关系讲得头头是道。

    他看上去只有四十几岁,可却在近百年前出现于魏国的史书之中,如此算来,他应是至少一百三十岁了。

    这便是历史上鼎鼎大名、又神秘莫测尉缭吗?

    他的年龄是迷;他的行踪是迷;他屡屡出逃,却最终还是留下为秦谋事;秦王政敬他重他,可他又在统一六国后突然从史书上销声匿迹……

    “正如我所说,秦国强大非常,六国无一能敌。可即便如此,秦目前却依旧无法确保能轻易灭掉任何一国,这是因为合纵之风犹在。几国联合出其不意,秦近些年虽是胜过几次,却也未必有把握往后次次都能胜。尤其一直以来列国最多只有五国合纵,最东边的齐国从未参战。可若有一日连齐也加入合纵,秦则危矣。这便是当年智伯、夫差、渭王之所以灭亡的原因。”

    齐国……

    赵政暗忖,这倒是他一直以来都忽视的一个问题。

    秦国经常攻打周边的赵、魏、韩,乃至楚和燕,却多年未攻打过齐国。

    只因自昭王起,秦对于六国行的都是远交近攻之策。

    齐国远在最东边,秦对齐的态度始终都是安抚拉拢的。

    可昭王之后秦王几经换代,到他这一任,秦已极少与齐国往来。

    齐地广人多,又多年未有征战,国富民强。

    若在此时齐国被其余五国拉拢合纵,秦确实极难招架。

    思及此处,赵政未动声色,心中却已有了一番打算。

    “如今,大王若是想要灭掉六国,依尉缭之见,只需三十万金即可。”

    “三十万金?”

    赵政挑眉。

    这个数字于一国而言,可谓天价。

    而尉缭的态度却鉴定非常。

    “正是。这笔钱全部用于贿赂各国权臣,扰乱他们的谋划,至使列国无法再行合纵之策。”

    闻此,赵政敛眸淡笑。

    “呵,不过三十万金,便可尽数灭掉六国,如此倒也值得。”

    他暗道,这尉缭与李斯之见极是相合,却又在细节上略高一筹,难怪李斯会对他这般推崇。

    “尉先生。”

    赵政淡声开口。

    尉缭躬身。

    “草民在。”

    “寡人欲任先生为大秦国尉,先生可愿意?”

    “大王可否收回成命?”

    赵政话音刚落,尉缭便急急推辞。

    赵政确是淡然一笑。

    “呵呵,就知道你会拒绝。故而寡人打算给先生一个空职。”

    尉缭抬头,疑惑的望向赵政。

    “寡人曾拜读过《尉缭》二十九篇,甚觉意犹未尽,不知先生可否将其续写?”

    “这……”

    尉缭自进入清凉殿起,便一直淡定自如、思路清晰,却在此刻终于败下阵来,被赵政牵着鼻子走了。

    赵政继续道:

    “先生可留在秦国以国尉之名专心写书,待你真心愿意事秦之时,再正式行使国尉之权,如何?”

    一旁的李斯暗自钦佩大王手段高明。

    那尉缭所回避的诸如年纪、早前的《尉缭》二十九篇是否他著和因何而逃等问题,大王全都一概不问;他不想事秦,大王就给他个空职,这让尉缭连回绝的余地都没有,只得接下。

    “多谢大王。”

    尉缭迟疑片刻,无奈的施礼谢恩,他终是被秦王政留下来了。

    正事既已谈完,接下来便是大家坐下来喝喝冰饮、吃吃凉糕,一边闲聊,一边消暑。

    又收了一名贤臣,赵政心情极好。

    “赐坐。”

    内侍搬了两副坐榻和桌案进来。

    李斯与尉缭各自入座。

    尉缭刚咬了一小口案上的凉糕,便不禁叹道:

    “这糕点口感真是稀奇。”

    赵政一笑,竟显出些许傲然。

    “此凉糕可是由梁儿秘制,自是与众不同。”

    尉缭未曾想身负无情之名的秦王会提及女人,心下一滞。

    “梁儿是?……”

    赵政眸光瞥向身旁梁儿的方向,梁儿顺势躬身一礼。

    “她是寡人的贴身侍婢,厨艺极好,先生若是钟意她做的吃食,寡人往后便时常让她多做一些送与先生品尝。”

    尉缭亦是对着梁儿轻点了一下头,以示回礼,复而转向赵政道:

    “多谢大王厚爱。梁儿姑娘心思灵巧,难怪能得大王如此之宠。”

    见秦王提到梁儿之时表情都与平时有异,尉缭便看出,秦王定是对这梁儿极为宠爱。

    说到此处,李斯也插嘴笑道:

    “哈哈哈,尉先生所见仅是毫厘,梁儿姑娘之巧思,又岂止这小小几块凉糕。而她所得大王之宠,则更是令白花暗淡、后宫失色呢!”

    闻言,赵政抿唇而笑,梁儿更是霎时红了脸颊,只得将头低下,怨道:

    “李大人向来正经,怎得今日也调侃起奴婢了?”

    “哈哈哈哈哈……”

    秦王政的大殿中难得传出串串爽朗的笑声,在章台宫的上空回响不散。

    此日之后,尉缭便住进了赵政专门为他准备的国尉府。

    他无需晨议,也无需参政,只每日在府中写书便可。

    每日梁儿为赵政做的食物也都会多备出一份,差人送去国尉府。

    就连赵政置备新衣,也会抽出一部分衣料送去给尉缭。

    与秦王吃同样的食物,穿同样的衣服,这等恩宠可谓闻所未闻。

    尽管尉缭的境遇羡煞旁人,可他本人却是愈发不安,时刻寻着机会想要逃出秦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