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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夜里,高岳提出将突袭上邽。杨坚头很有些吃惊,虽然杨坚头是好勇斗狠无所畏惧之辈,但毕竟非是无脑的人,当即表示,如今新兴城满打满算只有七千兵马,不论高岳要去哪里,至少也得留两千人用来守住这陇西军的东大门。那么,以五千人的兵力,想要去谋袭作为司马保根基之地、高壮厚阔的上邽城,应该是难以奏效。
高岳却道,五千人的兵力,虽然是少,但是你知我知,司马保不知啊。我可以虚张声势,在马尾后扎缚树枝以扬尘土,再多打旗号,不由敌人不迷惑。再者,此番突然攻击上邽,也可以使南安方面的局面有所扭转。如今韩雍挥军数次强攻,胡崧虽然力有不逮,但却还能支撑得住,从而形成对峙之势。而今我攻上邽,最少有一点,听闻根本遇袭,胡崧决不会无动于衷,毫无反应,只要他乱,那么韩雍必然就会立刻抓住时机。
最后,高岳直言相告,此番进攻,本来也没打算能一击即中。但总可以近距离搞清敌方军力动态、城池防务、左近地形等等,他自己也将会隐藏踪迹,在暗中默默观察,当做是一次摸底试探,再好不过。如果全力攻打仍明显难以得手,便会立时退走,但起码也能让司马保出一身冷汗,明白上邽再也不是高枕无忧的腹心重镇。
于是杨坚头更无异议。高岳便立时作书,将骨思朵招来新兴,暂任守将,不等骨思朵来,高岳便带了杨坚头,兼程而行,声势浩大的直奔上邽而来。
于是陇西军以杨坚头为主将,以一千氐兵为前锋,开始奋力攻城。高岳冷静地立在将旗下,即时指挥,且并没有将全军一次性都押上,而是分批次一拨拨的去冲击上邽城头,造成源源不断后续无穷的感观,使守城兵卒始终有种极其紧张的压迫感,并以此来细细监察上邽此时的防御力量,有没有薄弱之处。
在陇西军进攻号角头次响起的时候,司马保便惊骇的面无人色。虽然彼时天下,无有一处不是烽火连天,但司马保从少时起,还真就没有亲自感受过残酷的战争。他的父亲老南阳王司马模,镇守长安时,便将他派至了后方的上邽,从此司马保便一直没有挪过窝。对于其父究竟怎样兵败被俘再被杀害的交战细节,他也只是接到噩耗,而并没有亲眼见过。
眼下,他看见城下无数兵卒,齐声狂吼着如浪潮般疯狂的扑过来,随后便是刀光剑影鲜血四溅,各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可怖伤口直入眼中,这种震骇之感,让他简直毛骨悚然。
此外,目前上邽城中,确实没有过多的兵力用以反击。司马保本来麾下有五万多精锐之师,早先杨韬、任华在阴平郡的失败,丧失了数千将士,也就不说了,陈安避祸远奔,却带走了五千人,又让他心痛不已,关键是张春在襄武攻防战中,一次便直接折损了两万余士卒,这简直就是败家子,将他的老底挥霍一空的感觉。在剩下两万人中,他之前又拨了上万兵力交给了胡崧,所以当下司马保见敌军声势浩大,似有数万之众,当即便乱了方寸。
司马保也想立于城头,大声鼓舞士气,展示王者泰山崩于前而谈笑自若的气度。但随着黑压压的一片弩箭射来,有卫卒慌忙举盾遮护住他,且周围惨叫声迭起时,司马保立时有些站不住了。他身躯肥胖,立在城垛后行动之间较为迟缓,生怕被不长眼的流矢所射中。于是略交待几句,便赶忙下了城楼,在两名侍卫吃力的搀扶下,他颠着脚一路往王府边走边带着小跑,还没进的大门,便已开始大声喝令,让人立即去往南安,将胡崧传召回来。
有略为明白的左右不禁迟疑谏道:“大王,敌军虽然气势汹汹,但并不知道其真实战力。我城内也有过万将士,足可以保上邽不失。胡将军在南安,据说好不容易立稳了脚跟,将他召回来,蒲洪定是必败结果,局面会更加不利啊!”
“你们没有看见,这次陇西军直奔我心腹而来,必将全力以赴岂会虚张声势,难道让孤王自处这般危险境地么!再说如今我已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去管他蒲洪,”司马保脸涨得通红,不停摆手,连声催促传令信使速去,“快!去叫胡崧无论如何也要火速回来救我!”
这边一攻一守暂且不提。陇城的陈安,也随即接到了司马保的诏旨,让他领兵来救。但此时的陈安,早已经不是当初势单力薄无奈仰人鼻息的陈安了。他虽然也巴不得早些除掉高岳势力,但向那上邽使者问清了情势后,竟起了渔翁得利的心思,想让司马保与高岳斗到两败俱伤,才好有机会收拾残局。于是他对使者言道,不久前自己也刚新败,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目前暂没有能力去救援上邽,只能为大王守住陇城云云。
再说南安晋军大营主帐内,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纷沓不停,尽是严肃忙碌景象。胡崧却似充耳不闻,正弯着腰,聚精会神盯在一块简易的沙盘上,暗自推演测算。正在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的径直走向他。
“将军,此乃大王加急诏旨,刚刚送到。”
“哦?快拿来我看。”
胡崧抖开笺纸,一目十行看过,登时面色大变,双眉紧紧皱起,闭上了眼,呼吸却逐渐变得粗重起来。周遭参赞的将官校尉,均不知出了什么事情,都停下动作,不安的望过来。
突然,胡崧双目陡睁,却伸出手去,将那标明了城池、距离、各处兵力分布等物事的沙盘,只几下便拨的面目全非,再也看不清本来模样。
这道沙盘,虽然简易,但也是大量参赞人员,根据无数斥候经过多日侦测,甚至用性命换回来的详细情报,而劳心费时的赶制出来。一旦毁去,短时间内再难复制,所有相应的军事工作,便也无法再进行下去。
见胡崧这般匪夷所思的举动,帐内众人大惊失色,都忙不迭涌过来:“将军!这,这是为何?”
胡崧面色发青,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数日前,上邽遭遇陇西军攻打。大王有令,命我等立即开拔,回师救援——这个沙盘,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所有人立时瞠目结舌,帐中竟一时寂然无声。良久,才有各种议论之声响起道:“这,我军费了好大力气,才保持了眼下南安态势,现在撤走,这战局立时便就要……”
“可是根基遇袭,焉能不救?”
“上邽城坚固无比,城内粮草也充足的很,又有过万的弟兄驻守,怕他何来。怎么刚遇敌人攻打,便就要我们回师!”
“根基遇袭,非同小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上邽才是。”
“……”
胡崧一双眼睛,缓缓扫过众将,于是所有声音都慢慢停了下来。毕竟大军进退举止,还是要主将最终来裁定。
“韩雍数次来攻打,虽然我等暂时无力反击,但好歹也将敌军牢牢挡在定西城之外,使其不得逾越半步。而今我军主动撤走,南安必将为韩雍所得,蒲洪的略阳也将岌岌可危,真是前功尽弃,前功尽弃啊!”
胡崧纵声长叹,竟然变得意气消沉起来:“可是大王有令,不能不遵……传令全军,立时回师救援上邽。”
事已如此,众人多说也是无益。叹息声随着匆匆步伐,各级将校闻风而动起来,开始安排撤军事宜。胡崧独自一人,站在那被毁的沙盘前呆想,局势一再败坏,前路风雨如晦,自己将何去何从呢?沉思的他,想的痴了,竟然良久忡怔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