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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之间,殿内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殿门之外。
只见言逍的守兵前一刻还兵器凛凛,下一秒便如被冲毁的堤坝一般节节败退。
而无数后退的溃军之中,安王言涵缓步走了出来。
灰蒙蒙的雷雨中,他仿佛那最耀目的一道闪电,在刹那之间,劈开了沉寂已久的黑暗。
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进大殿,因争吵而挤作一团的人群不由得全都向后退了一步,硬生生地给他让出一条通向最高位的路来。
“皇兄,已经有一个人证提前赶了过来,”径直走到言恒面前,言涵尊敬的态度让众臣的心里不由生出一丝疑窦。
“辛苦你了。”言恒点点头。
虽然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太多的表情变化,可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言涵能顺利带人走进大殿,就证明皇宫的局面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起码,穆峄城应该带着一部分的人手成功的进入了皇宫。
“臣弟应该的。”言涵点点头,微微抬眼扫视了一下殿内众人,将跟在他身后的男子做了介绍,道:
“这位是南陵城的常大夫,他本姓杨,是前来为当年之事作证的。”
“姓杨?难道是……杨太医的儿子?”
言涵话音落地,人群中便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当年杨太医与他们一起共事许久,家中的孩子他们自然是见过的。
哪怕,是当年未曾养在杨家大宅里的这个孩子。
“草民的父亲正是当年就职于太医院的杨先正,如果草民没有记错的话,您应该是吏部的孙伯伯?”
常大夫行了个礼,缓缓出声说道。
“对,是我,当年你小的时候我曾经随你父亲见过你几次,没想到咱们再次见面,你也变成了这样年纪的大人。”
笑着点点头,孙大人目光里满是欣慰。
当年先皇驾崩,太医院首当其冲遭了牵连,杨太医全家被抄家处以极刑,他本以为今生只能替老友抱着深深的遗憾了,却没想到,还能见到杨家留下来的血脉。
“你们是来这里叙旧的吗?”一个大臣重重的冷哼出声,“杨太医的儿子?杨太医当年被抄家全家人认罪伏诛的事情谁不知道,如今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儿子?!
宋大人,亏你还坚定不移的站在言恒那个反贼那边,你看看,他这不就是要来治你们刑部的渎职之罪了吗?”
“只要能找到当年之事的真相,我宋某不介意在身上带几条罪名,就不劳温大人你操心了。”
宋侍郎一脸平静的回答出声,摇摆许久,他今天还是选择了踏进这个漩涡之中。
虽然明知道一个不小心就会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但,人活在这世上总要分个是非黑白,他不能允许自己为了留条性命而罔顾天下正义公理。
“孩子,不用管他们,当年的事情你知道什么就尽管说出来,今天只要有我老夫这条命在,就绝对会护你周全。”
不等那温大人再开口,孙大人便站了出来。
当年未能护得了杨家之人,他已是抱憾终身,如今好容易重新得回杨家的血脉,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陷入危险之地。
大殿之上,常大夫一字一句,认真讲述着当年杨太医在书信中告诉他的事情,唯一有所隐瞒的,便是当年写在圣旨上的那个名字,还有先皇真正想要传位于谁的意图。
只是,常大夫并不觉得自己在说谎,更加不觉得自己是在违背先皇的遗愿。
他也是做了父亲的人,自然知道,一个父亲心底最深处最想要做的,是让自己的儿子能开心自由的活着。
如果当年的言涵明明白白告诉先皇,他不想要这高高在上的皇位,只想与心爱之人浪迹江湖,常大夫想,先皇也一定不会强人所难。
大殿之外,一刀一枪。穆峄城率领的军队冲进宫门之后便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一般迅速地将皇宫里的禁卫军和御林军扫荡一空。
毕竟穆峄城和他的部下是真刀实枪上过战场的人,真实的艰难险阻、真实的弹尽粮绝、真实的以少敌多,他们全都咬牙坚持过来了。
而皇宫里的守卫军不过是人数多了一点,兵器精良了一些,对地形更熟悉一点儿而已,对他们这些穿过枪林弹雨的将士来说,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更何况,他们还有言涵和穆峄城做指挥。
皇宫里的守卫军溃败逃窜,唐叶铭南疆的部下几乎全被歼灭,沈家率领的贪狼族人又被及时整顿好队伍的苏大人困在城中动弹不得,这场争夺之战中,言逍显然大势已去。
他们之所以还坚持在大殿上摆明物证、人证的唇枪舌战,不过是为了在言恒登基之时,不会被冠上乱臣贼子的罪名。
更是为了给当年被害驾崩的先皇一个可以长宁地下的公正。
倾盆的暴雨下了一夜又一夜,大殿内飘摇的烛火始终不曾熄灭。
等到快马加鞭的上官飞龙终于带着几个证人来到大殿上的时候,殿内已然从对峙争吵的双方,变成了对言逍以下犯上、杀父弑君、欺瞒天下百姓的罪行控诉。
当然,也是对与言逍沆瀣一气的大臣世家的一场初步的辨明与清算。
连续几日的胶着争执,大殿上众人的情绪始终没有平息,甚至连倦怠之意都少之又少,只不过渐渐的由争执、怀疑、反抗,变成了如今的愤怒与控诉。
言逍那一桩桩一条条罪名摆在眼前,正直忠诚的世家大臣早已出离了愤怒,高位宝座上的神秘威严不再,他很快便被愤怒的人们拉下了他梦寐已久的宝座。
旧帝窃国罪行已明,身份已废。
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帝确立迫在眉睫。
抬手将圣旨递给大殿之中最有权威的孙衡孙大人,言涵对那被圣旨上被改写的名字没有丝毫的后悔,更没有丝毫的犹豫。
只是当孙大人一字一句清晰地念出继任新帝的名字之后,在满朝文武的跪拜迎接之中,言恒却没有急着迈出走向他人生权力巅峰的第一步。
站在原地的他抬眸深深地看着言涵,良久才在众人企盼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地登上了那看似并不算高,但却足以把他送往整个大胤最高处的台阶。
于是大胤中正耿介的史官,在传世的竹简上又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胤成真五年,皇帝言逍被废,暂时软禁城北落秋小院,等待罪行清算后的依律处罚。
新帝言恒奉旨继位,开启大胤安和元年,着礼部与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举办登基大典。
安和元年暑月一日,新帝言恒正式举办登基大典,称号衡。
据大胤的史书记载,衡帝在位四十五年间,兢兢业业,勤政于民,百姓风调雨顺鲜有苦难,可以称得上是大胤历史上的一代明君,不过,这已然是后话。
—
盛将军府,晨光明媚。
濯濯青莲盛放于荷塘之中,幽香四溢,随风飘散。
距离新帝的登基大典已经过去半月有余,盛夏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当初在密道因唐婉凝而折断的腿骨,还需好好的将养一阵子才能随心所欲的下地。
因而这段时间以来,生性不喜出门的她,便更是有借口天天宅在将军府的后院,看书,喝茶,养花种药,间或还有大着肚子的宋相宜跑来与她八卦两句京城的各界消息。
是以盛夏这些时日虽然没有出门,但京城里谁家查出罪证被判了什么处罚,谁家的小姐与谁家的公子定了什么时候的亲事,谁家新娶的儿媳有了喜,甚至连毁于战火中的一处小楼修缮的进度,她都了若指掌。
借口养伤与她一同窝在盛将军府的言涵也一样。
除开整日里饶有兴致的听着宋相宜同盛夏八卦之外,他还有一个乐此不疲的新趣味——将所有前来探望、慰问的人全都轰走,甚至连宫里来的人都没能踏进这后院半步。
就更不用说言毓了。
“为什么你就能随意进出盛将军府去探望盛夏?你也没比我多长一只眼睛半条腿的!”
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言涵轰了出来,言毓看着面前一脸得意的穆峄城不满出声——
他刚刚才从盛将军府出来。
“我是没比你多只眼睛多半条腿,可谁让我是阿夏青梅竹马的发小呢?”
扬了扬下巴,穆峄城对于打击言毓这件事情向来做的十分起劲儿。
“我从小就在盛将军府来来去去的,那府里根本没人把我当外人,现在当然也是来去自如,否则,阿夏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哪里像你一样,被你那个四哥心狠抛弃,阿夏也没能想得起来你。”
脸颊忽然凑近言毓身边,穆峄城继续道:
“这样吧,不如我下次再去的时候,你说你是我的跟班,得帮我拿东西,然后我带你进去?”
“做你的跟班?你想得美!”
气恼不已,言毓抬手就打,却被身手了得的穆峄城轻轻松松的躲了过去。
“那你就好好的站在将军府门外望着吧,说不定哪天阿夏无聊了还能想起你来呢?”
穆峄城笑嘻嘻地躲开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