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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前脚刚走,后头茜娘便匆匆去见苏妙阳,将事情快速禀报了一番,然后跪下请罪。
苏妙阳摆了摆手,笑着让她起来,“我知道你是个谨慎的,这事儿你办得不错,一般的事儿就不要忤逆圣女了,随着她的心意吧。”
茜娘垂下头,心里暗忖,一般的事儿随圣女的意,那不一般的事儿呢?
花朝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圣殿,心里却乱成一团,回到院子的时候,便见源源不断的华衣美服和成箱成箱的珠宝首饰正往院子里送,看得人眼花缭乱。
如烟小心地觑了她一眼,道:“这是圣母遣人送来的,说是让您为流霞宴好好做准备。”
“知道了,你们留在外面清点吧,没事不要来打扰我。”说着,花朝抛下如烟如黛,自己回房去了。
房间里燃着香,白色的烟气自错金博山香炉里袅袅升起,丝丝缕缕缠缠绵绵。
外头的热闹一直没消停过,花朝渐渐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她盘算着该怎么救出阿宝。她可以狠下心不去管那些血蛊,可是她不能不管阿宝,费大爷只有阿宝这么一根独苗苗,祖孙两个相依为命,丢了阿宝费大爷就没有活路了。
可是阿宝已经见过了那些血蛊,苏妙阳断然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瑶池仙庄的,关心则乱,花朝干脆闭了眼睛,盘腿而坐,运起了风怜秋水的心法。
摈弃杂念,引导体内那股热气在筋脉中缓缓游走,花朝的额头渐渐布满了汗珠,许久之后,她缓缓睁开眼睛,呼出一口气。
头脑清明之后,她想起了一件挺久远的事……
苏妙阳曾经试图在那些血蛊之中培养出一个蛊王,用大量稀有名贵的药材,日日哺以花朝的血液,于厮杀中淘汰了一批血蛊,最后选中了一个,并且差点就炼制成功了。
然而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因为她放走了他。
她答应了要送他回家,作为交换,他则答应带她离开瑶池仙庄这个魔窟。
可惜最后他坚持一起救出来的几个血蛊反水叛变,不仅将她推落了悬崖,还差点杀了他。
她死后复生,发现自己被埋进了坟墓,应该便是他做的。
因为这件事,花朝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将阿宝带出来的办法。虽然暂时没办法把他送出瑶池仙庄,但可以将阿宝先养在她身边,以后再徐徐图之。
心里已经做了决定,花朝起身走了出去,打算去见一见苏妙阳。
见到花朝,苏妙阳似乎一点不意外,只笑着让她坐下说话。
“听茜娘说,你去看那些血蛊了?你不是向来心软,不喜欢看到那些东西么?”苏妙阳接过茜娘递来的花茶啜饮了一口,笑着对花朝道。
花朝看了一眼正端了茶水来的茜娘,不意外她将这件事禀报给了苏妙阳知道,她伸手接过茶水,垂眸道:“上一回朔月之夜,我花了很久才缓过来。”
苏妙阳微微一顿,笑容越发的慈爱起来,“是姑姑有些过了,你十年未归,我竟一直有些收不住,下回定不会这样了。”
“我也不是怨怪姑姑,但是如今我身体总觉得疲乏,若一直这样,恐怕……”
花朝话未说完,但苏妙阳已经蹙起了眉头,她知道花朝的话中之意,上一次她的美人蛊险些将花朝吸成了人干,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若真的因此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难以弥补的暗伤,对她也是大不利的。
毕竟在苏妙阳眼中,花朝的身体是她的所有物,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自然是不快的。
“这跟你去看那些血蛊有什么关系?”苏妙阳若有所思地问。
“我想挑选一个有潜质的血蛊来炼制蛊王进补。”花朝看向苏妙阳,道:“与当年你给我挑选的那个蛊王一样,不过若那样一层层厮杀下来时间太久我等不起,所以我打算直接挑选一个孩子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苏妙阳的表情有些复杂和微妙起来,她的人形蛊王啊,可是最终那人形蛊王还未炼制成功,就怂恿着花朝一起逃出了瑶池仙庄。
“你有挑中的么?”苏妙阳问。
“嗯。”花朝点头。
“茜娘,你陪圣女去把那个挑中的孩子带出来,另外养着。”苏妙阳沉吟了一下,开口吩咐道。
“是。”茜娘忙道。
“我想自己养着。”花朝打断她的话,顿了一下,解释道:“这样比较方便。”
要炼制人形蛊王,最不可缺少的便是花朝的血,需要花朝日日用血饲养,的确是养在身边比较方便。
苏妙阳勾了勾唇角,“好,如你所愿。”
她倒要看看,这个曾经一度逃出她掌心的小姑娘还能翻出什么花样,那些血蛊里倒是有几个还有些功夫的,莫非她还想故技重施不成。
“谢谢姑姑。”花朝得了话,心里惦记着阿宝,担心他害怕,便起身看向茜娘道:”劳烦你陪我走一趟了。”
茜娘忙道:“奴婢不敢。”
“养蛊王固然重要,但也别忘记了流霞宴的事情。”苏妙阳笑着嘱咐道:“毕竟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呢,姑姑让人给你送的衣服首饰看到了吗,明日酉时我设了一个晚宴给来参加流霞宴的少侠们接风洗尘,你可好好打扮一番,准时出席。”
“知道了,姑姑。”
茜娘一天之内两次踏进这个地下密室,引起了铁笼子里所有人的恐慌,他们是当年花朝逃离瑶池仙庄之后才被抓进来的,因此并不知道那个被茜娘小心伺候着的姑娘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花朝的怨恨。
对茜娘的恐惧已经深深地植入了这里每一个人心里,作为圣殿的管事,相貌善良的茜娘行事手段与长相完全相悖,连魔鬼一般的茜娘都要小心恭维侍奉的人,又会是什么好人呢?
那些怨恨、厌憎与恐惧交杂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层层叠叠地粘在她的身上,花朝倏地捏紧了手心,每一次踏进这个如人间炼狱般的地方,她都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圣女,不知您挑中的是哪一个?”茜娘见花朝迟迟不语,恭敬地询问。
一边询问,她一边将所有血蛊挨个打量了一番,暗自在心里猜测着圣女选中的目标是谁。
对上茜娘那如同挑选待宰羔羊的眼神,几乎所有人都瑟缩起来,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他们不知道此时等待着他们将是什么,故而更为恐惧。
花朝没有回答,只径直走到那个关着许多孩童的铁笼子前,道:“打开。”
茜娘忙上前,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铁笼子,笼子里的孩子们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涕泪齐流,可是即便是哭,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来。
有孩子吓得尿了裤子,闻到有淡淡的尿骚味逸出来,茜娘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花朝注意到她的脸色,蹙眉道:“这样吓唬他们做什么?”
茜娘赶紧收敛了神色,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是。”
花朝看着她,突然轻笑一声,道:“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心慈手软不堪大用?”
茜娘吓了一跳,慌忙趴在了地上,道:“奴婢不敢,请圣女恕罪。”
“我不管你心里是如何想的,这里是姑姑养血蛊的地方,不是你逞威风的地方,血蛊的饲养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过多的恐惧和怨憎会影响血蛊的质量,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姑姑最不能容忍的。”花朝淡淡地道:“若你不能好好饲养这些血蛊,我会禀报姑姑,我想姑姑应该不会介意换一个人来掌管圣殿。”
若说茜娘先前的畏惧之态大都是做戏,可此时她却是真的开始畏惧了,作为圣母的心腹,茜娘在圣殿之中大权独掌,掌握着这些血蛊的生死,她对于这个失踪了十年再归来的圣女大人,其实是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的。
可是……作为圣母的心腹,没有人比茜娘更了解圣母在意什么,这些血蛊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花朝没有再去看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茜娘,她说完这些话,便感觉周围那些怨憎的目光越发的重了,那些怨恨如有实质一般稠稠地粘在她身上。
是啊,都是活生生的人,谁愿意被当牲畜一样被饲养。
这样的耻辱。
就连面前这个铁笼子里那些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孩子们都投来了恐惧和怨恨的目光,花朝没有去看他们,只盯着那些孩子堆里唯一一个用热切的目光盯着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