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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经过了一番波折,但东风楼的酒菜也果然是名不虚传。
酒足饭饱之后,傅无伤终于放过了杜其胜,在他感激涕零的目光中开恩离开了东风楼。
似乎是不胜酒力,刚走出酒楼大门,傅无伤脚下微微一晃,不小心撞到了花朝。花朝忙伸手扶住他,便听他一声闷哼,担心自己无意中力气太大碰伤了他,忙问:“傅大哥你没事吧?”
傅无伤原是想着趁这机会划伤她的手臂以验证自己的猜测,奈何计划比不上变化,花朝出手太快力气也大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一下子扶住了他握成拳的手,那块碎瓷正被他虚虚握在掌心,被她这大力一握……便直接刺了进去。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便是如此吧,说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没事。”傅无伤咬牙道。
“那我们这便告辞了。”花朝松开了扶着他的手,后退一步,道。
“不如我送你们一程吧,毕竟旭日城我比较熟悉些,给你们寻好客栈,回头方便我差人把请帖给你们送来。”傅无伤将负伤的右手背在身后,忍痛笑道。
“不必了,我看城里有悦来客栈,我们就住那里。”赵穆出言拒绝,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了。
“也好,那……我便告辞了。”傅无伤顿了一下,道。
“告辞。”赵穆冷冷地拱了拱拳。
“一路麻烦你了,傅大哥。”花朝冲他笑了笑道。
“遇见你,我很高兴,回头再见。”傅无伤也冲她笑了笑,挥了挥左手,在赵穆黑沉沉的视线里负着右手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北而行,司武坐在辕座上笑嘻嘻地道:“我还以为少爷你又要找借口留下花朝姑娘了呢。”
傅无伤面无表情地道:“前面找个拐角停一下车,把药箱给我。”
“啊?少爷你受伤了?什么时候?”司武面色一变,急急地寻了个拐角处停了车,掀开车帘道。
傅无伤闭上眼睛,伸出右手,摊开手掌,一片斗彩瓷片正血淋淋地卡在掌心。
“……”司武抽了抽嘴角:“少爷,你藏瓷片干什么?”
“我乐意。”脑门上蹦出一根青筋,傅无伤磨着牙道。
东风楼门口,花朝和赵穆也上了驴车。
“那位傅公子行事荒诞,他的话不可全信。”赵穆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开口道,因着背后说了旁人是非,他的耳根微红。
“嗯,我知道的,赵大哥。”花朝笑道,正说着,她忽然笑容一顿,猛地站起身喊道:“阿秦!”
因为驴车正在行驶,她这一站险些摔下去,赵穆忙勒住缰绳扶她站稳,又扭头四下里张望,却并没有看到袁秦的身影,不由得道:“你看到袁秦了吗?他在哪?”
花朝咬唇:“他也看到我了。”
但是,他竟然掉头就跑,如同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见花朝为此面露黯然之色,赵穆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心里大骂那个混帐东西何德何能竟敢伤花朝的心,口中却安慰道:“既然看到他,那便确定我们没有找错地方,早晚会再找着他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两日后那梅白依的及笄礼吗,想来他一定会去的。”
花朝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以为既然袁秦躲着她,那势必会花上一番功夫才能再见着他,谁知他傍晚就找来了。
袁秦来的时候,花朝正和赵穆在悦来客栈的大堂用晚膳。
见到袁秦,花朝一愣,连手中的筷子掉下来都不知道,赵穆却是紧抿着唇,脸色难看得紧,一副随时会扑上去揍他一顿的样子。
袁秦被赵穆瞪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轻咳一声,看向花朝:“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花朝沉默着跟着他走出了悦来客栈。
袁秦在前头走着,花朝走得有些慢,她默默看着前头那个少年。从他逃婚算起,其实也不过半个多月,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长发高束,一袭靛蓝色的崭新袍衫,腰佩青罗剑,精雕细琢的五官尚且带着美好的少年意气,花朝向来知道他长得好,但在青阳镇时还不显,此时整个人锋利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剑,令人无法忽视。
“花朝你在想什么!我跟你说话呢!”袁秦停下脚步,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
“对不起刚刚走神了,你说什么?”花朝微仰着脸,看着他。
袁秦的个子窜得很快,当年那个被她绑在背上背着走的小不点已经比她高出了许多,她得微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
“我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那个赵屠夫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跟他在一起?”袁秦皱着眉头道。
“我来找你的,赵大哥刚好也要离开青阳镇,就顺道送了我一程。”花朝解释。
“就你那三脚猫一样的身手,爹娘怎么可能同意你出来?!”袁秦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
花朝还没开口,便被袁秦打断了话头,他哼了哼一脸不爽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娘向来疼你,你要出来,她再不放心也会替你打点好一切的。”
“娘最疼的是你。”花朝替阿娘解释了一句。
袁秦哼了哼,没有接这话头,显然不想同她在这件事上做无意义的纠缠,只道:“你来找我,现在找到了,你放心了?今天太晚了,你明天就回去,还让那个赵屠夫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姑娘家路上不安全。”
花朝蹙眉:“你不一起回去吗?”
“我才不回去!”袁秦瞪了她一眼:“我警告你,少管我啊。”
“你不回,我也不回。”
“你怎么这烦啊!”袁秦气急,随即皱了眉头道:“你别以为娘说让你嫁给我你就是我娘子可以管着我了,那个婚礼我没有参加根本不作数的!”
花朝咬了咬唇,感觉心里有点钝钝的痛。
锋利如剑的少年如此直率,尚不知恶语如刀,刀刀割得人心发痛,有些事有些话当时不觉得,待到若干年后再想起这一天,便恨不能穿越回这一天,一剑劈了这个仗着少年意气便肆意伤人的自己。
“阿秦,江湖就这么好玩么?”花朝垂了眼帘,轻声问。
“好玩?你以为我还是无知小儿么?仗剑江湖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是我平生所愿。”袁秦不满地板着脸道:“更何况我是发了誓要在江湖上闯荡一番的,你瞧着吧,总有我名扬天下的一天。”
“哦。”花朝抿了抿唇:“你留书出走阿爹阿娘很担心的……”
然而这个时候袁秦却是已经没有在听花朝在讲什么,他的视线紧紧盯着旁边一家酒楼门口,那里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正在欺凌一个妇人,待看到那大汉揪住妇人的头发,狠狠一巴掌扇在妇人的脸上,袁秦顿时怒了,上前一脚踹开了那大汉。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竟敢当街殴打妇人!”
那大汉吃痛大怒,爬起来便要扑向他:“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胆敢管你爷爷的闲事!”
见他如此嚣张,袁秦面色一沉,拔剑而出。那大汉闪避不及一下子被划伤了手臂,衣服破了个口子,有血落了下来。
袁秦眉头一皱,还未开口训斥,脑袋上便挨了重重一下,竟是被他护在身后的妇人跳起来狠狠揍了他一拳。那妇人揍完似乎也有些害怕,立刻扑到那大汉身边,哭着扶起他道:“相公你没事吧……流了好多血……”
那大汉哼了一声,阴测测地看了袁秦一眼:“竟敢当街行凶,报官。”
袁秦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对相互扶持的夫妻,懵了。
因着紫玉阁阁主千金及笄礼将至的缘故,旭日城的江湖人士比平常多了一倍有余,官府也怕这些江湖人士闹出什么事来,全城都加强了巡逻,此时刚好有官差路过,听那妇人哭诉说有江湖人士欺凌平民百姓,立刻拿木枷将袁秦拷了起来。
“等一下!”花朝忙冲上前拦住他们道:“这位大人,他只是看到那个男人在殴打女人,才出手相助的,本是好意。”
“当真?”官差疑惑道。
“真的!你看她嘴角还有伤呢。”花朝忙指了指那妇人的脸。
官差看了一眼,果然如此。
“这也是他打的!”那大汉冷笑一声,指着袁秦道:“这位官爷,我们平民百姓哪敢惹事,可这些江湖人士仗着自己有功夫在身简直无法无天了,你们可要好好管管。”
“你血口喷人!”袁秦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怒视那妇人:“你明明被他那般凌辱殴打,我只是想帮你而已,你竟然反咬我一口!是何道理!”
“你才有毛病吧!我们夫妻间的事情哪里要你这个外人多事!竟然还敢用刀伤了我相公,简直岂有此理!”那妇人啐了他一口,恶狠狠地道。
这话说完,便被大汉当头抽了一下,妇人始知自己说错了话,顿时讷讷不敢言,没了之前数落袁秦的威风。
官差这一下全明白了,只是明白归明白,袁秦持剑伤人却是真的,伤的还是普通百姓,在这样的非常时候是断不能轻饶的,否则开了这个风气,旭日城的治安就更难管理了。
“你这小子热血过了头吧,人家夫妻间的事情插手作甚,这下自食恶果了吧,不管怎么样先跟我走一趟吧。”那官差说着,押了袁秦便要走。
“大人,我们能不能私了?”花朝见状心急如焚,忙又对那大汉道:“我带你去看大夫,银钱都好说。”
“私了也行啊,我手受了伤便不能上工,不能上工我们全家喝西北风么,你赔上一千两银子。”那大汉不怀好意地看了花朝一眼:“我娘子受了伤不能照顾我,我还缺个能洗衣做饭的人,不如就小娘子你了。”
“住口!”袁秦气得直哆嗦:“让他告!花朝你敢和他私了,我跟你没完!”
花朝咬了咬唇,没有再开口,只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府衙,眼睁睁看着他们押了袁秦进去,她却被拦在了门口。
此时天已经黑了,花朝一个人站在黑沉沉的府衙门口,茫然无措,此处人生地不熟,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对……花朝突然一顿,想起了贴身放着的那个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