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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的欧美企业,还是有十分有效率的,颇有几分战后的雷厉风行。
未等西堡肉联厂的上级管理部门研究出什么方案,捷利康就将美国开利公司的销售工程人员给请了过来。
南湖地委和外事部门又是一阵子忙乱,这一次,河东省政府表现的相当镇静,倒是有了点见多识广的味道。
在南湖地委的劝说下,西堡肉联厂无可奈何的接受了20万美元的借款。对官方来说,投资和借款其实无甚区别,只要有钱或物进来就行了。
郑副厂长虽然觉得危险,厂长等人却觉得不错,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没几天的功夫,就有工程车辆,在开利公司的工程人员的指导下,开始改造西捷公司的车间。
两辆吊车,一辆挖掘机的组合,在一片红砖绿瓦小花园中,相当的有派头,许多半大孩子,就站在工厂的小卖铺跟前,一边看着机械使出牛力,一边笑呵呵的分食水煮土豆片,酸梅粉,无花果,果丹皮,跳跳糖……
杨锐看的眼热,也到小卖铺的窗户前,买了一包跳跳糖,扯开塞到了嘴里。
甜丝丝的糖味瞬间在口中扩散开来,同时,跳跳糖乒乒乓乓的在舌头上跳了起来。
是真的跳跃。
杨锐也不由自主的回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童年。
如今,那似乎已经躲在了重重幻影之后,变的遥远了。
“再给我拿个雪糕,娃娃头雪糕。”杨锐将跳跳糖吃完,又想起一样东西。
小卖部的老板从冰箱的最深处,拿出了简单包装的半绿半蓝的雪糕。
撕开来,咖色和白色奶油组成一个娃娃头的样子。
“6毛。”老板叫出价格。
杨锐随手递给了他。
周围的孩子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杨锐,还有他手里上咖下白的娃娃头雪糕。
若是以30年后的观点来看,奶油和巧克力味混杂的娃娃头雪糕的口味偏甜,外观更显廉价,但在1982年,这就是孩子们眼中的哈根达斯。
如果不是收了年钱什么的,孩子们等闲舍不得买它,也没钱去买。一毛或者五分的冰棒才是孩子们经常吃的冷饮类型。
若是做个比较的话,买娃娃头雪糕,就相当于后世的学生自己掏钱买整盘的哈根达斯,对面要是不坐个女同学,掏这个钱确实很肉痛的。
杨锐狼吞虎咽的将之吃掉了,然后才砸砸嘴,似乎在品味道似的,引的周围的孩子一阵吞咽口水。
“还有雪糕吗?”
“有。”
“有多少?”
“还剩下十几个吧。”
“我都要了。”杨锐拿了两张大团结出来,看看四周的人数,又道:“有冰砖吗?再拿几个冰砖。”
“有,冰砖5毛。”小卖铺的老板挺高兴的,肉联厂的家属算是消费能力强的,一天也卖不出去一个雪糕。
杨锐向四周的孩子招招手,笑道:“来,大哥请你们吃雪糕,每人一个,娃娃头和冰砖的,自己选。”
互相看了几眼,一群孩子就毫无戒心的涌了上来。
国企大院的孩子,向来是没有危险意识的,三岁小孩就满家属院的撒欢了,玩累了睡在别人家,然后等家长来抱走是经常的,到别人家吃饭,或者请小朋友到自家吃饭,更是再平常不过。
将近20个雪糕和冰砖,迅速被孩子们分光了。
杨锐自己也抓了一个剩下的冰砖,和孩子们一起站在小卖铺门前,看三台大型机械,把旧厂房挖的千疮百孔。
“太浪费了。”几名工人也一边说话,一边来到小卖铺:“老周,拿包羊群。”
“9毛。”
“给我来一包。”旁边的搜了一遍口袋,发现只剩下一根烟了,叼在嘴里,掏了一块钱出来。
小卖铺老板笑了:“又藏小金库了?”
“什么小金库,今天看他们拆车间,心里不舒服。”叼着烟的擦开火柴,边点边道:“老周你前些天也看到了,这车间旧是旧了些,我们可是弄的干干净净的,里面的野草都是刨开几层的地面,连根刨干净的。地上的砖也全换了,6米多高的墙,架着梯子重新刷过,结果呢,说拆又拆了,这不是瞎折腾是什么?有钱也不能这么整啊。”
“觉得不好,不如重建一个,干嘛一定要把这个弄坏。”第一个买烟的叹了口气,狠狠的吸了一口。
杨锐听到这里,呆不住了,轻轻的咳嗽一声,道:“重修这个车间,一方面是因为重修的成本比较低,另一方面,是因为西捷制药公司得到的就是这块地,它不能建到别的地方去。”
几名工人转过脸来,都有些发愣。
“你是西堡中学搞技术的学生?段华的外甥?”站在前面的工人指了指杨锐的脸,道:“就听说长的周正的不得了,还真是。”
杨锐苦笑,道:“新做的车间,首先是做成封闭的,其次是装些空调,让里面的温度湿度都恒定,这样做出来的东西质量才好。”
“那也不用刨成这样啊,可惜了的。”
“不破不立。改造以后的效益更高。如果现在不做的话,正式投产以后再停产改造,损失就大了。”杨锐颇有些细心的解释。工人都是一体的,给他们几个人解释,也就等于给很多人解释了。
当然,传言总是会有变化,杨锐并不能控制它们。
一台硕大的空调,就在众人面前,被吊到了顶端。
接着是另外两台柜机,分别设在车间的两端,组成单向流。
空调机整体洁白,体积庞大,看着就有机械的力量感。
正说话的工人看着倒吸一口凉气,问:“这东西得多少钱啊?”
“全套超过10万美元了。”
“多少?”
“100万人民币吧。”杨锐对现在的机械产品的价格亦是腹诽不已。
“有100万,不如买个冷库卖猪肉,两年就赚回来了。”说话的是小卖铺的老刘,他把位置顶替给儿子了,自己借着一楼开了个小卖铺。
杨锐愣了一下,却道:“冷库这么贵?”
“我刚进厂的时候,62年,比现在还贵。我们当年是省里勒紧裤腰带给建了一个,结果半年的出口,就赚回来了,那时候,咱们厂里每天能杀两三百头猪,厂子中间最多的时候圈7000头,带劲啊。”老刘感慨着。
杨锐无法理解这种情感,微微点头,继续观察着工程。
楼顶还要搭设冷却塔和设备,洁净区域使用厚复合彩钢壁板,顶部则是厚岩棉夹心顶板,其中半数以上的产品要从国外进口,20万美元堪堪花光。
整个工程要做大半个月的时间,而在开始阶段,不停的有人来看,也不停的有人问问题。
杨锐尽可能的回答,以减轻来自各方的压力,但没有两天的时间,来自西堡肉联厂的问题就歪楼了。
“杨锐,你今年要考大学了吧?考哪里?”
“杨锐啊,你高中都快毕业了,还没找对象啊。”
“杨锐,你们学校的鸿睿班,是不是真能考得上大学?老李的儿子能考上吗?”
除了少数人为亲戚朋友的孩子考虑,更多的人是抱着一颗纯纯的八卦之心。
对一个工厂来说,哪怕是有一家人的孩子考上大学,也是值得大书特书,进而改变命运的事。
工人们看到了杨锐最近一些天的表现,自然会联想到加入锐学组的工厂学生。虽然不相信他们就能如此简单的考上大学,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将之作为话题。
杨锐回答的同时,暗自感慨,改变命运的高考并不是绝对公平,在大城市,在有更好的老师的地方,录取率就会提高,而在越偏僻的地方,读大学就变的越稀罕。
在恢复高考的头几年,大学生的价值被无限扩展了,他们也因此得到了后世大学生难以想象的机遇。
但在参加考试以前,并非每个人都能得到充分的机会。
在各种纷纷扰扰中,新厂房的重建赶在截止日前完成了。
杨锐也从西堡中学重新赶回西堡肉联厂,在厂商的帮助下,装配各种仪器。
为了配合新技术的生产,各种仪器的组装也就变的与正常不同了。
虽然负责的是杨锐,但好奇的却不止捷利康一家。就连提供仪器的多家公司,也特意派人长居,等待设备安装彻底完成,以考察设备的广泛性。
国内的研究机构自不甘落后,生物研究所从省里要到了名额且不去说,就连煤科院这样的单位也申请观摩,就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了。
看着通知里的名字,杨锐也只能安慰自己:“我管不了这么多,就做自己的事好了。”
“最好是提前测试一下,一次成功,知道吗?”段华特意嘱咐,道:“到时候,那么多单位的人,还有同行,都来看你试机,要是出了错,再来一次,那就尴尬了。”
杨锐很无语的道:“既然是试机,肯定要有成功有失败的,怎么就能保证一次成功?”
“所以才让你提前试一下,万无一失呀。你不会以为,试机就真的是试机了,就是表演,别演砸了。”段华觉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