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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宛白无力地咬着嘴唇,在姬夫人威逼的、姬董事长溺爱的两道目光下,极不情愿地上了于不凡的车。
她知道这是个开化的朝代,女子不需要女扮男装,也可以和男人出双入对,这不会有伤风化,而是一种非常自然的交往。
她不需要表现出大惊小怪。
可是,她曾经在一个极短暂的瞬间,对于不凡悄悄萌发过某种东西,也许再过一些日子,温度湿度都合适了,再有存身的土壤,就真的会发出芽、长出苗来。但没等破土,这芽就夭折在土里了。
她至少也要对天嗟叹一下吧!
可老天怎么能不放过她呢,偏偏还让人阴魂不散地在她面前晃悠着,还要同处一室。当她真的是个圣人吗?
心动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如果邪念超越了理智,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不是她的错。
她挑衅地斜睨着于不凡。
于不凡专注地看着前方,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我的心……没有病!”她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妈妈解释过,心理医生不是帮人治身体的医生,而是治心病的医生。
于不凡轻轻点头,“我知道。”生病的人是他。
她坐在身边,他象一个青涩的毛头小伙子,心慌、盗汗、无措、脑中一片空白,只会傻笑。
他真的不敢置信,她会和他再次如此的接近。
“那个……从前的记忆,我无所谓有没有,我有自己的回忆。”姬宛白扬起头,镜片后的清眸滴溜溜转着。
“嗯!”前方又是十字路口,红灯刚刚亮起。于不凡想起姬宛白对红灯的理解,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侧过头,目光似线,丝丝缕缕缠绕着她,像步下一张捕猎的网。
他不知道别人的恋爱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进行下去。他没办法掩饰一点,要不是怕吓着她,他都想直接表白了。
姬宛白翻了下白眼,就是这样的目光让她心悸,让她无所遁形。
“我虽然不会做医生,可是我会的事也很多。”小脸腾地一红,她这么叫嚷象是和谁比赛似的。
她是个要强的女子,轻易不认输。
“我知道你会画画。”于不凡强作镇静,这时候的宛白看上去象个可爱俏皮的小女生。
“我……的琴棋书画在东阳城都是最出众的。”姬宛白脱口说道,“我的诗词也让其他才子望洋兴叹。”
于不凡瞧绿灯亮起,发动引擎,“东阳城?在哪个省?”
“在……我的记忆里。”姬宛白突然黯然神伤,肩耷拉着。
那个瞬间,于不凡为她的神情,一股很奇怪的柔情涌上心头。
“其实,能不能恢复记忆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你过得快不快乐?”
“学长,你说我象个怪物吗?”姬宛白小脸苦成一团。
“不象。”于不凡回答得很快。不象怪物,到象是一件罕见的出土文物。
他会是那个捡到宝的人吗?
“可别人为什么看我的目光就象是看街上耍猴的?”姬宛白落莫地把脸转向窗外,车上正经过一家剧院门口。剧院外面的海报栏上贴着几幅昆剧《游园惊梦》的宣传海报。
“这里……也有人穿这种衣服吗?”姬宛白象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喜地叫道。
于不凡车身晃动了一下,偷空瞟了一眼。“哦,这是剧院,最近这个戏剧很红。”
“是唱大戏的?”姬宛白脸上露出些许失望,“我……以前也穿这种衣服的。”
她还以为遇到同类人了。
车平滑地停下,于不凡看了看海报上的演出时间,“我们晚上过来看戏好吗?”说这话,他的神情是大义凛然的。
姬宛白低下头,自已玩着自已的手指,“你们看这种大戏的时候,是不是象人看耍把戏?”她期期艾艾地问道。
“没有,这是中国优良的古代文化,我们通过这种戏剧,可以了解在几百年前、上千年前,那时候人的情感与思想。”
“上千年?”姬宛白秀眉蹙了起来,难道她已经活了一千多岁了吗,不然现在一个轮回改成了千年制。“学长,你喜欢……很久很久以前的女子吗?”
于不凡笑了,开了车门,两人一同下车向售票处走去。“我没有遇到过,不过,我想可能交流上有点问题。”
姬宛白哦了一声,“如果遇到了呢,交流上又没问题,你会如何?”她歪着头问道。
于不凡微微地倾了下嘴角,“关于情感,我不愿意有一点勉强,我只会让心作主。”
四目相对,视线绞织,缠成一缕丝。
一切都象沉静下来了,没有车声,没有人流,没有树木,没有楼房,天地间只有他和她。
咫尺之间,呼吸清晰,每一个表情,每一次眼波的流动,都在诉说着同一种感觉。
“喂,你们还买不买票呀?”剧院售票员奇怪地打量着外面站着的二人,都等了有十分钟了,一动不动的。
这儿又不是公园,跑这儿来玩对眼,秀逗啦!
“买,买……”于不凡回过神来,忙掏出钱包。
姬宛白把脸转向了另一侧,天,烫得太惊人了。
再次上车,两个人偶尔对视的目光中,就多了许多热烈的东西。
姬宛白心上有一层膜,如果她愿意为你掀开这层膜,那么她就会向你露出活泼、健谈的本性。
于不凡话不多,姬宛白却是一路上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于不凡发现她讲话很风趣,特别精通于远古时期的文化,一句里面不时冒出一个典故。
他轻笑地倾听着,似懂非懂。
她就象是为他敞开了另一个令他从未踏足过的世界,虽然满眼陌生,但却让他愉悦。
恋爱是门高深的学问,是一门没有老师、没有书本,只能靠自已自学、消化、领悟的学问。
于不凡可没什么恋爱经验,他却是个勤奋的好学生。
车在诊所前面停下,他先下车,再替姬宛白打开车门,接过她手中的包包,站在她的上首,遮住一大早就直射的艳阳。
唐兰和李佳已经到了,做杂活的大嫂也在,三个人站在玻璃门里,不约而同瞪大眼看着外面。
“上帝,要撞船啦!”李佳喃喃自语,她并没有看着于不凡难得一见施展的温柔,而是越过两人,看向不远处站在路边站台下满脸幽怨的徐琳。
“说什么呢?”唐兰问道。
李佳把目光一截一截地收回来,笑,“别问,埋头做事,免得淹死。”
唐兰才不信她的话,李佳那笑象老女人脸上的脂粉,虚假得可怕。
李佳无奈地朝徐琳站的方向挪了挪嘴。
于不凡也看到了徐琳,他只是淡然地点了下头,继续看着姬宛白。
因为他挡着姬宛白的视线,姬宛白没看到徐琳,但她听到了徐琳的声音。
“这就是你要分手的原因吗?”徐琳苍白着脸,咄咄逼人看着姬宛白,话却是对着于不凡。
姬宛白僵住了,回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感觉象被人捉奸在床似的,很难堪。
“徐小姐,我们都没有开始,又哪来的分手?”于不凡的音调不疾不徐。
“没有开始吗?你明明说对我感觉不坏的。”徐琳的脸上瞬地泪如雨下,一夜未眠,怎么想还是不甘心。
于不凡真的是很少生气的人。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苏放说要露出“狰狞”的面容了。
他在心底冷笑了下,脸上却不露声色,“感觉不坏和‘喜欢’、‘爱’是不同的一个词吧,徐小姐,我那样说,是一种礼貌,如果给了什么误解,我很抱歉。那晚送你回去,是因为你喝醉了,换作别人,我也会那样做的。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谈过多次。预约的病人到了,我该进去了。”
徐琳在背后讥诮地笑了一声,“如果没有姬小姐的出现,你怕不会说这句话吧!我以为你有多纯情、高尚呢,你还不是冲着姬家几个臭钱,我……瞧不起你。”
“嗯!”于不凡眉头也没皱一下,为姬宛白拉开玻璃大门。
面对于不凡对姬宛白明显的呵护,徐琳再也看不下去,一跺脚,捂着脸,愤怒地扭头就跑。
“于医生,你……不追过去吗?”一直在边上瞠目结舌地立着,对三人行注目礼的唐兰脱口问道。
于不凡沉着地微闭下眼,象是没听见她的话,“把今天的病人资料给我,李佳,替我泡两杯茶进来。”说完,他领着姬宛白走进诊室。
姬宛白抬手摸了一下额头,竟然湿湿的,都是汗。
于不凡深吁了一口气,说真的,他到不觉着有什么难堪,反到他觉得让姬宛白看到这一幕是件好事,就象他当着她的面,把心腾空了,让她看得真真切切。
“宛白,坐啊!”于不凡微笑地指着沙发,掩上诊室的门,手自然地伸向她,自然地换了称呼。
姬宛白迟疑了一下,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于不凡心中一动,装了下胆,抢了几步,贴近了她,感到手心里的小手轻轻颤动着,泄漏了她内心的悸动。
于不凡手下加了点气力,声音忽然变得低沉魅惑,“宛白……”
很煞风景的敲门声,让于不凡不悦地耸了下眉,苦笑地放开姬宛白。李佳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今天预约的病人也到了。
“宛白,里面有一间我中午休息用的小卧房,你进去看看书,等下我,好不好?”
姬宛白心中此时也是波涛起伏。她是聪明人,从于不凡的话中听出他与那位徐护士之间什么事都没有,这让她很欣喜。但徐护士的话又让她警觉地竖起一道屏障,她怯步不敢向前了。
学长是为钱对她的吗?
“我出去和她们说话。”她躲开他灼热的眼神,缓慢地吐纳,平息内心的激流暗涌。闺阁女子进男人的卧房,不太好。
于不凡没坚持,让李佳招待下她。
李佳这是第三次见姬宛白,诊室门前刚刚那一场交战,她一下就看穿了于不凡的心。人精似的她,对姬宛白的笑多了几份讨好之意。
打杂的大嫂对于不凡的婚姻一向很热心,今天突然带回个姑娘来,笑得那么温柔,她可好奇上了。没有象往常一样,做完了事就离开,而是掏出个十字绣的绣匾,坐在诊所的小会议,静观事态发展。
唐兰和李佳挺忙的,姬宛白不想打扰她们,晃悠了两下,也进了会议室。一瞧那个十字绣,她眼睛一亮。
“你绣的这是?”
大嫂绣的是一个抱枕,泰勒熊的图案,姬宛白没见过,凑过头来。
“这个给我女儿绣的,她最喜欢这个熊了。绣这东西,太费眼力了。”
姬宛白坐下来,拿过绣匾,研究了一下,“这个还好,已经有了框架,着色也好了,你只要配丝线就可以了。”说着,她拿起了针,眼花缭乱地飞针引线起来。
大嫂惊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不到一会,熊身上一件花围裙就绣好了。天,这个她平时可是要花几天的时间才能完成的。
“李佳,唐兰……”大嫂失声轻呼。
两个丫头闻声走了进来,一下震住,如见天人般看着姬宛白换线拿针。
于医生从哪里翻出这么个贤惠的女友?
诊室里的于不凡,凭借超强的职业操守,才能坐下来,替病人诊治。心理诊疗,不比其他治疗,找一堆仪器拍个片子、抽点血化验化验,就能诊出个十之七八来了。心理诊治,你得有着慎密的心思、旋转不停的分析,诱导别人说出心底隐藏的东西。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漫长的过程。
姬宛白在外面,他哪有心思坐得住呢!
病人在叙述中,他不时地瞟一眼外面,心神自然就游走了一半。
“于医生?”病人说了好一会,见于医生一点反应都没有。
“呃?”于不凡回过神,抱歉地一笑,“对不起,你说到哪了?”
病人不是头一回来看诊,但是第一次见到于不凡心神不定的样,不禁暗叹,于医生原来也是个人啊!
“于医生,你有什么心思吗?”病人很关心很真挚地问道。
于不凡傻眼。
送病人出来时,于不凡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再一扭头,瞧见女人全挤会议室里了,以他的小学妹为中心,一个个脸露钦佩。
他也讶异地伸过头去,俊眉缓缓地蹙起。
中午时,于不凡带姬宛白出去吃饭。
“这也是你看病的方式?”姬宛白扫视着红房子音乐餐厅的四周,就座的多是一对对含情脉脉的小恋人,绿格子桌布、白色椅子、白色小花瓶里怒放着一朵玫瑰,一个长女白色布裙的女孩,抱着一把吉他在弹唱《味道》,淡淡的伤感、淡淡的惆怅,让人怦然心动。
她看着那女孩,长发掩着半边脸,眼睑微低,透出隐隐风尘的疲惫,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竟然莫名地恍惚起来,“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味道,想念你白色袜子……”这样的句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在心上。
她不由地又想起东阳城里有个叫“云府”的大宅院了。
“宛白,今天我只是让你适应一下诊所,明天我准备开始对你治疗。”于不凡嘴角挂着一抹沉静的微笑,目光投向她,“现在我们就吃饭,吃完饭,我陪你逛下街,然后我们去看戏。”
“真的要治疗啊!”姬宛白又噘起了嘴。
“准确地来讲,不叫治疗,而是了解一下你真正的从前,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从前。”于不凡为两人点了果汁,中午时,他不喜欢喝酒。
“你怎么了解?”
“这个我有办法。”两人的餐桌靠近窗,于不凡在阳光下笑了一下,珍珠一样的酒窝隐隐一闪。“现在的宛白很好,没有必要改变。我之所以那样子做,只是想对与宛白有关的事知道得多一些。”
姬宛白心中一颤,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小脸还是慢腾腾地绽开红晕。
她强作冷静,看着他的眼睛,因为说谎的人才不敢正视别人。他温和地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我……去下洗手间。”心虚的人到是她了。
她现在知道从前与现在,许多事物的叫法是不同的,她不会再把洗手间叫茅厕了。
于不凡招来服务小姐,请她送姬宛白过去。
姬宛白象逃似的跑出餐厅,感到心跳得很厉害。于不凡的眼神是那么的露骨,这是她所渴望的,可是真的到来,却又无所适从。
她猛地关上洗手间的门,趴在水池上,用冷水扑扑额角,瞧见镜子中一张红得不可思议地脸,羞窘地闭上了眼睛。
老天,这一切是真的吗?
没有媒妁之言,她能回应他的情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