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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航凶狠地看着宁檬,如果她敢说需要,自己就亲手撕了她。宁檬还是识相的:“你在车里等我,不会太久的。”
“不急,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的。”男人优雅地退场。
等男人走了,宁檬朝诸航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猪,你不必开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诸航快疯了,嘴唇直哆嗦:“你撒谎了是不是,你告诉顾医生你来宁城看我,实际上是约了那个男人在宁城见面。”
“我撒谎了吗?我没去看你上课,没和你一起吃饭,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
“你别转移重点。宁檬,我不管你和顾医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的婚姻还在,你不可以这样随意。”
“和异性朋友一块散散步、喝杯咖啡,这就随意了?猪,你是外星球来的?”宁檬冷笑道。
“真的这么简单?我视力不差,思维也正常,我可以看,也可以分析。我能说服自己相信,你呢,自己相信吗?宁檬,不管你们到了哪一步,你已经出轨了,也许是精神,也许是身体。”诸航痛心不已。大学里的宁檬,虽然也像个花蝴蝶般,男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是从不胡来。她们班就三个女生,号称“吉祥三宝”,三人好得像什么似的。在她放弃自己,过得颓废不堪,宁檬和小艾从没有对她冷言冷语过。就是她惊世骇俗未婚先孕,闪电嫁给首长,她们也没有追根究底,而是给予她尊重、理解,无条件地支持她。她叫诸盈姐姐,后来了解真相,知道诸盈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在感情上,诸盈还是让她敬重的长姐,只有宁檬和小艾才是同龄的姐妹。她们有很多的默契,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代表一切。
“够了,诸航。这是我和顾晨的事,你只是我的同学,就是我的父母在这,他们也没权力对我的人生评头论足。我们三年没见面,一个月最多通一次电话,你对我了解多少?”宁檬涨红着脸,脖颈上青筋暴突。
“你要一条道走到黑?”诸航真想上前给她一巴掌。
“诸航,你没资格说我。你扪心自问,你的心里就只装着你的首长吗?那一年,你丢下小帆帆出国八个月,你和谁在一起?”
“我……”那不是私奔,是绑架,可是这要怎么说?诸航张口结舌。
“是周师兄吧,和你的壮举一比,我所做的简直不值一提。但你聪明,你还是选择回国了,你知道你的首长碍于职务,不可能放弃你。为什么说公务员和军人的婚姻最有安全感,因为他们都在体制内。体制束缚住他们,他们不可能随心所欲。所以我说我们再好,都没有你好,你退也可以进也可以。”
这是宁檬的真心话吗,在她眼中,她是如此有心计、如此不堪?诸航感觉心里面像有根针,一下一下地戳着,不会致命,却让她疼得不能呼吸。
“这世上哪里有幸福的婚姻,除非是从前那种认命的盲婚哑嫁。我们在亲友在法律面前都发了誓,无论贫穷还是疾病都不离不弃,因为我们相爱着。那也许不是爱情,是对现实、传统的妥协,但我们一再告诉对方也告诉自己那是爱情。说太多了,谎言也成了真。结婚N年后,对事业没那么积极了,朋友慢慢生疏了,有了孩子,这样那样的琐事。我们一下班就回家,是因为我们真的爱那个家吗?你怀疑过没有,也许是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罢了。”
“于是你来这里了?”诸航不是情感专家,她不知如何劝慰、拦阻宁檬,但她知道,宁檬已经走到了一个误区里。她现在终于明白宁檬哪里变了,她变得尖酸、刻薄、愤世嫉俗,还有一点悲春伤秋,这是更年期提前了吗?
“我把自己丢失得太久,我想找回来。”
“可是我喜欢的是以前的宁檬。”诸航涩然道。
宁檬哧哧地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我们的友情到头了。真是打脸,刚刚我还说世上只有友情是永恒的,其实什么都是相对的,爱因斯坦万岁。”
空气里的紧张和怒火已渐渐饱和,如果诸航再接话,就像一根火柴刺啦一声点燃,当场就会腾起一片蘑菇云。诸航只能沉默。
宁檬义无反顾地向那个男人走去了,背挺得笔直,两肩端得很平,好像十头牛都拉不回。直到夜色完全吞没了她,诸航抱着双臂,慢慢地在路边蹲下来,冰冷无力的情绪突然一发不可收拾,心道:这天还真是天凉好个秋。
卓绍华感觉自己有点喝高了,但神志还很清醒。明天审计组和考核组回京,下午和军区开了个会,把考核和审计的情况通报了下,具体的数据得等报告下来。组长们虽然说得很简短,但听得出结果很不错。工作完成了,晚上军区自然要送下行。
酒席吃了一半,审计组组长端着酒杯就过来了,碰了碰卓绍华的杯子,笑道:“卓帅,咱哥俩现在能好好喝一杯吗?”卓绍华站起来:“自然,我敬你。”
卓绍华开始只与审计组打了个照面,是因为组长原先也在国防大待过,两人算是同事,这样敏感的检查,他必须回避。
“你那位学生还好吗?”外界戏谑地说国防大从教学楼到学生,一个个都是方方正正,像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有人跳出来反驳:想当年,我们国防大也曾有过浪漫的师生恋,还修成正果了。组长有幸见过诸航一面,军绿色的军装裹着修长的身子,在球场上很是活跃。
“时光很青睐她,几乎和在国防大时没什么改变。”学生今天也在外面吃饭,唐嫂说陪北京的一位同学,是宁檬还是小艾?
组长拍拍卓绍华的肩,有些话心领神会,不必说出来,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然后其他成员也纷纷过来敬酒,秦一铭想帮着挡一下的,卓绍华说他今天开心,来者不拒,就这样喝多了。
席散之后,卓绍华走路送组长去宾馆,两人闲庭漫步,渐渐落在一行人的后面。组长叹道:“冲着这气候和空气质量,宁城可是比北京适合居住。但是人不能太舒适,上古给人造酒,献给大禹,禹尝了,认为极美——而因为极美,他吩咐此物以后不可让它在自己面前再出现。三遍是沉溺,四遍便是沉沦,然后就是满足,失去追求。卓帅,宁城你是不能久居了。咱们这次过来,只是例行程序,很快,咱们就要在北京见面了。”
卓绍华轻笑了下,仰起头,今天是月初,月儿弯弯地缀在西边的天空,云有些多,月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上面的步伐越来越快了,听说首次行动定名为“狩猎”,力度前所未有。这宁城的夜色,他还能看多久?
“对了,你北京那个四合院还在吗?”组长问道。
那院卓绍华早退了,人都离京了,还占着个院干吗,现在也不知住的哪家。回京的话,住处暂时不急。他不了解工作性质,诸航和孩子们还是暂时留在宁城。唉,又要分开了。
卓绍华从前院跨进后院,一半是微醺,一半是有了心思,脚步有些沉重。院里有人在唱歌。“这唱的是国歌吗?”他问秦一铭。
秦一铭冰面寒颜,可不是吗,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虽然是哼唱,但字字铿锵有力,秋千架吱咔吱咔的声音是伴奏,只是大半夜听着,有点惊悚。
“诸老师今天心情很特别,你休息吧,我瞧瞧去。”
首长的声音听着有几分雀跃,这有月有风,对影成双,这样的二人世界,首长总算是等到了。秦一铭理解,连忙转身回前院。
晃悠悠的秋千突然加快了速度,一个荡漾,诸航飘在了半空中,她俯视着下面含笑站立的卓绍华,轻轻唤道:“首长你回来了。”
“我有个建议,我们去叫上秦中校和吴佐,四个人来个午夜球赛,我俩搭档,我个高,防守不错,但投篮准度不行,你可以。你就负责投篮,我专门防守和抢球。怎样?”
诸航吸吸鼻子,空气里都是首长身上的酒气,怪不得说醉话了。“大半夜的你想被人举报扰民呀!”等秋千架慢慢地回落,她拉了一把,卓绍华也坐了上来。“不会断吧?”这是给恋儿准备的,可没考虑两个成人的重量。
“天这么黑,摔个跤又没人看见。”诸航不在意道。在自家院中,看见也无妨,卓绍华想通了,揽住诸航的腰,两人依偎着,秋千架吱咔得声嘶力竭一般。
有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月亮已经沉到地平线下了,云散了,夜空中的星星变得明亮起来。诸航在探索频道看到专家们说,人类的眼睛能够看清远方的物体,一是亮度,二是物体。肉眼就是一台光学仪器,但肉眼可以看到220万光年以外的仙女座大星云,却看不见距离地球最近的太阳系外恒星比邻星。这是什么缘故,当局者迷?
“首长,你小时候朋友多吗?”看太久的星星,眼睛胀痛得有要流泪的冲动。
秋千架的承重能力出乎意料,但是不够宽,两人坐太挤了,卓绍华手臂一抬,把诸航抱坐在自己的膝上。“不多,就几个。成功、小三,我们那时经常一块玩。成功一肚子坏水,出谋划策是他。在路上挖个小坑,把老将军好不容易养活的花偷折个几枝……这些是小三做,事发之后,我负责出面道歉、救人。”
诸航笑到打跌:“分工还挺合理的。”
“我们那时在大院里可是所向披靡。”
“但人是会变的,小时候能玩到一起,大了后,各自的性格立体、凌厉起来,有些朋友就会疏离了。”
“这要看怎么相处了。小三生意做得不错,跑车换得一辆比一辆拉风,西装都要去意大利定做,有次大冬天的突然想吃烤全羊,租了架直升机飞去内蒙古,很多人看不惯,小三说人生就是享受的。”小三早已入土,想起他张扬跋扈的面容,卓绍华声音低沉了。
“你呢,赞成他这种做派吗?”
卓绍华把头埋在她颈间,笑了:“诸老师,我们只是朋友,不是彼此头顶上的那颗明星,带对方走向光明。朋友相处,可以不喜欢、不赞成,但要尊重。那是小三的生活方式,我无权干涉。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如果他需要我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
这话像对又像是不对,小三只是挥霍无度,可是人家会赚呀,而宁檬……真心烦。“如果他行走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你会如何?”
“我会尽全力拉住他。”
“拉不住呢?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陷下去?”
“我会难过,但没有遗憾,我做了我该做的事。”
她也做了她该做的,所以任由一江春水向东流!“我有点冷,上楼吧!”两人刚站起来,只听得咔嗒一声,秋千架断成了两半。终于不堪重负了。两人面面相觑,然后笑得前俯后仰。“明天就找人来修,不然恋儿会叫得把天穿个洞。”
“嗯,父亲今天来电话了,说带恋儿去飞行大队转了转。你不知她有多乖,阿姨叔叔的叫个不停,在飞机上问这问那,礼貌得很。不乱跑不乱碰,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问什么都举一反三,父亲甭提多骄傲了。”
“这是诊对脉了?”
“好像是!”
“那就好,以后有办法降住她了。”
这妈妈整天想的都是什么呀,卓绍华见多不怪,温柔地将她带进怀里。两人轻手轻脚地上楼,经过帆帆房间,门虚掩着,帆帆面朝里,睡得很沉。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帆帆小的时候,曾经有一阵,三人挤一张床。帆帆睡中间,手脚大开,睡相豪迈,有次把卓绍华身上都尿湿了。
“今晚我们也睡这儿吧?”诸航心里突然喷涌出一股渴望,“他现在还小,再大点就没机会了。”
卓绍华看诸航很期待的样子,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男孩子还是要早点独立,不能太娇气,仅此一次。这床小了,我抱他去我们房间。”
“你身上有酒味,我来。”
帆帆睡前又看书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是本《庄子》,这书是在宁大借的。孔子写了《论语》,老子写了《道德经》,庄子……是那个庄生梦蝶的老头吗?写的东西能看吗?诸航非常不屑。卓绍华兴致勃勃地翻了翻,不时朝帆帆看去,眼中极是愉悦。
诸航刚把手伸到帆帆身下,他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是妈妈,叫了声“妈妈”,头便朝诸航依过来,然后又睡着了。“坏家伙!”诸航忍不住亲亲帆帆红扑扑的脸颊,帆帆缩了缩肩,眼闭得紧紧的。
这一晚,三人都没睡好,卓绍华是不敢动弹,怕压着帆帆,诸航是满腹心事,辗转反侧,帆帆被两团热流围攻,外面10℃的早晨,生生热醒了。等看清了身处何地,又看了看两侧的人,帆帆一手拉一个,小嘴弯了弯。
北京的第一场雪是进入十二月之后的第二天下的,小雪花招摇了不到半小时,就无声无息了。宁城奇特的是还温度回升,早晨起了雾,从宁大校门走到办公室,诸航头发上沾了一层小水珠。冯坚买了鸡蛋灌饼,嘴巴吃得油汪汪的,问诸航要不要来一个。诸航说富二代早晨都是白兰地加黑森林,他太贫民了。冯坚才不承认自己是富二代,富二代可不是个好名词,他爱学习,遵纪守法,尊敬师长,团结同学,分明是五好学生。
诸航嫌他烦,扔了一沓讲义让他去复印。一晃,期末考近了,虽是选修课,也要走个形式。学校不准给学生画重点,那就讲讲非重点吧!
办公室里的两位同事今天都是第一堂的大课,诸航关上门,拿着手机颠来倒去了几回,先拨了宁檬的手机,关机中。随即她拨了小艾的电话。小艾陷在北京早晨的车流中,正郁闷呢,听到诸航的声音,心情好了。“猪,你在北京?”
“不是,我在宁大。小艾,我和宁檬……闹崩了。”说出这句话,诸航心里很不好受。小艾似乎不惊讶:“你别往心里去,她现在也不理我的。她呀……神经病!”
“她和顾医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