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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师将慕殊带走,天惩的大门悄无声息合上。
随即,跪在室内角落的几名白袍人起身,他们各自散开做自己的事,其中两人走到陆晗左右两侧,摇动束缚他的金链。
陆晗的手腕、脚踝处分别捆着一条三指粗细的金链,白袍人拉起收拢链子另一头,陆晗整个人便给呈大字形的拉到空中。
时间紧迫,陆晗不停扭动身体试图从枷锁中挣脱出来,可他越是挣扎,四肢被勒得更紧。
白袍人面容冷漠,准备着放血工具。
陆晗急得满头是汗,因体**力无法调动,再挣脱不了,慕殊就危险了!
就在他着急上火,后悔前几日怎么不专心致志研究这锁链时,陆晗身前的白袍人忽然捂住脖颈!
“啊……”白袍人艰难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随之,他的脖间涌出大量鲜血。
当即,陆晗迅速扫一眼室内另外几人。
其他几名白袍人同样摁住自己的脖子,但乌黑的鲜血根本止不住往外奔涌,定睛一看,只见每个人的颈上插了一把用于放血的窄面刀子。
一瞬而已,室内的白袍人全部倒下。
回过神来,陆晗立马看向头顶四面半透明的三角形侧窗,顿时,他露出惊喜的神情,果真是她!
秦冉跳下窗户,径直走向陆晗。
“你先不要管我,慕殊给大法师带走了,你去救她!”
陆晗神情激动,他要秦冉不要管他身上的枷锁,然而,秦冉怎么可能任他一人在此,而去救另外一个人,即使他口中的慕殊马上要给人扔进油锅里。
秦冉低头去解那枷锁,却发现它异常复杂,它不是一般的锁,手脚处每个锁中间是拇指大小的黑洞,每个洞壁上有不同的凹凸,看样子是需要四个不同形状的小球放进去,方能打开这枷锁。
再者,金链子不仅仅是金,掺杂了其他金属,导致硬度非同寻常。
与此同时,四条锁链自带平衡机制,纵使秦冉费时费力砍断一截,一截断,其他三条锁链会紧急收缩,大力拉扯,会直接让人分尸。
再抬头,秦冉问道。“钥匙在哪儿?”
“也在大法师那里,姐,你当真不用管我,快去救慕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陆晗赶紧把大法师应所在的位置说了一下,钥匙为金色小球,就挂在大法师的腰间。陆晗来的时候就观察到许多东西,可困住他的枷锁实在是厉害,他逃不出去,所以知道也没用。
慕殊虽然没被捆绑,但她没有武功,同样没有一点办法,只能陪着他。
“好,等我。”脑子里大致有了路线,秦冉看看他,发现他的模样已给岁月打磨得成熟许多。
“姐,多加小心。”
亏得秦冉能够使用隔空之术,才能照陆晗所说,同时以内力去推两个地方打开天惩的门。
门开了条缝,秦冉闪身而出。
无声放倒门边的两名白袍人,悠长的走廊一片静谧,秦冉侧耳去听,这里不再有其他活物。
而那些人,应在下层左边长廊尽头。
顺着金栏白玉的楼梯跳下,秦冉一个滚身,抽刀,血溅,起身前行,静谧无声,似她一人的独舞。
推开长廊尽头发出女子尖叫的大门,里面的两人同时扭头去看门口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子。
大法师不识得此人,慕殊倒是隐约记得她的模样,她终于来了!
秦冉进入神庙的事,她并未告诉多尔图,信仰这种东西,只要相信的人觉得是神圣、纯净、美好的就可以了。
…………
…………
神庙大法师的死使得秦国上下一片哗然,加速这个旧时代的瓦解没落。
秦冉留在普那帮多尔图反转局面,而陆晗陪慕殊回了趟缇木祭拜,随后,她跟着陆晗又回到了普那。
次年二月初,一行人终究是回到了长安。
“姐,叔婶儿秦安什么时候到长安?我们还是住进云丹街的宅子吗?三年没回去,屋子里不知该落了多厚一层灰。”
秦冉不及回答,慕殊已接过话头。
“打扫打扫就能住了,有地儿住多好,你还在嫌弃什么?小陆公子,你是不是一回到长安就开始娇气了,你也不想想我们在普那过的日子,还有在圣纪国时,睡了三日的马厩,吃过野菜,啃过树皮……山野君,你说他是不是娇气得很?”
慕殊像只放出笼子的小鸟,唧唧喳喳说个不停,陆晗是早就习惯了,干脆比她更能说,反而数落起慕殊一开始如何娇贵……
马车里的山野一郎捂住耳朵,缩在角落里,一副头晕目眩听不清的样子。
见此,秦冉只好下了马车,换了马骑。
即使几个月前长安遭到乌羽军围攻,即使如今王宫里换了人,长安街头依旧是那样热闹,一如多年前,秦冉带陆晗到金街去吃胡辣汤的场景。
跟在马车后,秦冉骑着马,一时有些愣神。
三年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秦冉不说什么,身边的人都不敢提关于宋天瞬一个字,就算是陆晗,他从山野君那里晓得宋天瞬三年前就失踪的事后都没说半个字。
马车在金街停下,陆晗要请慕殊和山野一郎吃胡辣汤。
秦冉只道不饿,她先走一步。
就在她上马时,卖胡辣汤的摊位对侧的茶楼上有人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曾挪开视线。
“三郎,你瞅什么瞅得那么征神?”殷如月趴在茶楼二层的栏杆上,顺着宋天瞬的视线往外眺望。
“那人……我好像认识。”
尽管只是一个侧脸一个背影,那人的所有都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宋天瞬也觉得奇怪,为何,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女子?
他的耳窝猛然跳了一下,宋天瞬摁住耳垂轻轻一揉,那里再无任何反应。
他侧身,看向眼前的女子。
“认识?”听他那么一说,殷如月倒真的有些紧张,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边踮脚看向茶楼下面,故意提高了音量说道。“哪个?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哥,还是吹牛皮糖的大叔?哎哟,你头一次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认识谁嘛,来来来,快过来坐下,吃完糕点咱好回去。”
看出她的不安,宋天瞬续道。“如月,我们再在长安待上几日?”
“那可不行。”殷如月立刻否定他的提议,换了笑脸,扳起手指来。“三郎,你还记得我们为何离开酉阳吧?一来,为的是准备我们成亲的东西,爹爹说长安有最美的首饰和喜服,那和宣记的东西果真名不虚传,比江南绣坊还要精美上几分,喂,你有没有听我说啊?好吧,二来,为的是买药,你的病一直拖着不见好,爹爹可是为了你,才冒险出的酉阳,若是让村里人晓得了,那可不得了……”
殷如月兴高采烈说了好一阵,一抬头,见宋天瞬又怔怔望着外面。
“三郎?你究竟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宋天瞬摇头。
望着他的侧脸,离得那么近,殷如月似乎能嗅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忽然一个激灵,殷如月想起一个特别重要的事,他们得赶紧回去了。
长安哪儿都好,可那么俊俏的宋天瞬给其他娇滴滴的小娘子勾去了,她就亏大发了!
“没什么就赶紧走吧,我偷偷带你出来玩,若是给爹爹晓得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见他失神,殷如月大着胆子去拉他的手。
头一次碰到他的手,殷如月的心狂跳不止。
至此,殷如月暗自做了决定,此次回去,他们一定要赶快成亲,他成为她殷如月的丈夫,便生生世世都是她的人了。
…………
…………
城内,一家属于苍松阁的客栈。
考虑到李昊的关系,秦冉一行人未能回到云丹街的秦宅。
就算秦冉代表蒙国与李昊签订了协议,大唐北方一带从版图上划了出去,秦冉手头有令人忌惮的武器,也保不准李昊哪天起了杀她的心思。
说实话,长安是他们最不该来的地方。
随便用了些吃食,秦冉便上楼休息。
秦冉坐在书案前,摊开一张泛黄的地图,这些年来,苍松阁的人几乎走遍了整个大唐国土,却仍无法找到他。
秦冉认为,她一定是遗漏了某些重要的因素。
她曾仔细回忆过那两次梦境,利用竹子定位片区,可竹子种类繁多,竹子生长环境亦不单一,秦冉能够锁定的范围实在有限,苍松阁的人遍布整个大唐,无论宋天瞬在哪里,不可能没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除非……
秦冉折叠起地图,回床上躺下。
以前未能练到高阶内力,无法清晰感知耳窝里的小虫,如今能够确定它的存在,秦冉却没有那么开心,因为小虫的状况不好,这是否说明另一只小虫处境不妙?
而小虫犹在,秦冉相信宋天瞬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一夜,秦冉睡得有些沉,翌日一早,她给门外的吵杂声闹醒。
“赫哥你小声点,我姐在睡觉。”
陆晗挡在楼梯口,不让程赫过去,程赫已非过去那个灵活的胖子,现已华丽转身为灵活的瘦子,一身溜得像泥鳅。
程赫本是来寻秦冉的,怎么可能给陆晗拦住不去找她,就算不去找她,他们在这里唠会儿嗑,里面的人自己就出来了。
懒懒的靠在一旁,程赫眯眼说道。“你可不能骗我,这都日晒三竿了她还在睡觉?哈哈,难不成别是怀孕了吧,听说有孕在身的女人能吃嗜睡!小陆,你姐最近能吃不?”
一听这话,本来劝阻的山野一郎似炸毛的猫儿。“有孕在身?你莫信口雌黄!”
昨日,山野一郎见秦冉心情不好,念着赶了那么多日的路,他在她近来吃的汤药里加了一剂帮助睡眠的药,秦冉不过睡得沉了些,怎就成怀有身孕了?听了这话,山野一郎觉得莫名的气愤。
“就算她有了,也不会是你的,哈哈,莫激动莫激动!”程赫拍拍他的肩。
“你——”山野一郎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秦冉拉开了房门,几人的对话她可听得清清楚楚。
“一大早,你闹什么?”
见到秦冉,程赫欢快跳过去,嬉皮笑脸说道。“小的给顺承郡王请安,郡王安好,宋将军催你回赵州商量事情,郡王看何时方便启程啊?”
程赫的转变整得大家哭笑不得,他说瞎话的能力又上了一个台阶,弄了半天,他不就为把秦冉喊出来。
“你到底是谁的人?”秦冉瞥他一眼。
程赫口里的宋将军指的是宋天应,宋天应催秦冉回赵州?
“秦冉,兄弟我等着你封个镇北王做了。”程赫露出狗腿的一面,围在她身边,又是添茶倒水又是捏肩捶背的。
客栈里除了秦冉几人,并无寻常住客,说话倒也不必过于设防。
“说正事。”
“婶子他们午后能进城,来客栈?”一早便确认了消息,秦小五、赵氏几人已到长安城外东南驿站,程赫现在来主要是说这事。
略一思忖,秦冉道。“不了,你安排一下,直接过合州去赵州,我们傍晚前出城。”
“那么急?”程赫着实惊讶了一番,但转瞬一想也理解,长安本不是什么安全的地儿,秦冉爹娘都入了这城,万一有个什么就遭了。
因此,大家不如上赵州。
“我不着急请宋天应给你封王。”
“幽默。”程赫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秦冉真是变了,变得不那么古板,一本正经里带了点冷幽默。笑完,程赫想起个事儿来。“对了,我昨日同郑超吃酒,把你回来的事说漏了嘴,他想与大家一块吃个饭,要不要晌午……”
“不见我,对他更好。”
闻言,程赫点点头,没再提这事。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面冷心热,为身边的人着想,同秦冉走得近,对郑超的仕途没有帮助,反而令李昊怀疑。
“程赫,池家?”陆晗给她送了粥和水煮蛋,秦冉边吃边问。
“你想问郑凯那小子和池楚玉那丫头的事儿吧,李晟谋逆后,兵部尚书池继衡就辞官了,他带其妻袁氏,长子池晋源和小女池楚玉回了江南,我打听过了,池楚玉尚未嫁人,不过等郑凯反应过来,池楚玉的娃儿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事过境迁,何况人?
相见不如怀念,有些人,不如不见。
第二日,于合州,秦冉见到父亲秦小五、母亲赵氏及弟弟秦安,三年未见,父亲和母亲都苍老了许多,秦冉见了不禁自责起来,唯秦安,已不需人担心。
跟着秦家人出长安的王氏及其子王珂见了秦冉,当即跪下磕了头,若不是秦冉安排他们母子走,他们怕是早尘归尘土归土。
而那日随秦家一同离开的李祖蓝和雅兰一直跟秦家三人生活在一起,去年,他俩已拜堂成亲,秦小五和赵氏便是见证人。
眼下,雅兰已怀有五个月身孕,李祖蓝本说由秦冉派去的人送秦小五等人去长安,雅兰怀孕不便出行,雅兰却非要同他们一块,相处久了,大家都有感情,雅兰已认赵氏作了干娘,赵氏更是舍不得雅兰。
当晚,几人终于吃了个团圆饭。
秦小五帮衬着赵氏做了一大桌子美味,慕殊说要学做菜,陆晗见她笨手笨脚的样子笑了她好一阵,赵氏护着慕殊把陆晗赶出了厨房,陆晗只好找秦安说了会儿话,两人东拉西扯竟不知不觉聊到开饭,程赫搂着从赵州过来接他们的郑凯不知说着什么,秦冉听完白仓汇报的最新消息,让他一块坐下来吃顿热乎饭。
白仓来去匆匆,大多时候吃的都是冷冰冰的干粮。
家里团聚,秦冉也吃了些酒。
双眼朦胧时,秦冉忽然想起出长安那日,她碰见了宋天英。
秦冉出长安时,宋天英正巧看见她,得知她就是蒙国顺承郡王。
宋天英不自觉与她说起父亲宋世坤的事,宋世坤在天牢里吃了不少苦头,幸亏李昊救了他出去,否则,他早命丧天牢,但离开长安,宋世坤身子一直不大好,苍老了许多。
宋天英请秦冉转告宋天瞬,让他回来看看宋世坤,宋天晔死于大火,宋天应在战时失踪至今怕是凶多吉少,而宋天馨得知母亲去世后,年纪轻轻绞了头发上山作了姑子,从此常伴清灯。
宋世坤虽不说,可宋天英看得出父亲想见见他。
听完,秦冉微微点头,没作任何解释。
宋天英不晓得宋天瞬非宋世坤所出,更不知宋天应同宋世坤没有一丝血缘关系。
到赵州,宋天应早为秦冉一家安排好了住所,衣食住行皆不用操心。
最初见到宋天应,赵氏眼中燃起了小火苗,他是自治军的首领,对他们一家人又是无微不至,外貌俊郎,身材高大,赵氏注意到他对秦冉,那叫一个体贴入微,他看她的眼神更是……但得知宋天应是宋天瞬一母同胞的哥哥后,赵氏彻底放手了,秦冉那孩子就随她折腾去吧。
于是乎,赵氏把秦安和陆晗拉到一间小黑屋,给两人开了个会,今后,无论是谁有了娃儿,都得抱一个给秦冉,免得她孤独终老。
有些人,似乎注孤生啊。
一个月后,秦冉留下一封信,离开了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