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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王爷还在前方,我们可是要跟上前去?”带着日常训练有素的暗杀小队,莫非一路跟着清颜纵马而來,却并沒有杀入周国阵营,反而是左突右闪,不时解决掉注意到这边而过來拦截的零散兵勇,极其快速地向着战场深处挺进。
“不用,注意身边就好,跟着我,无需多言!”简短利落地吩咐完毕,清颜长剑在手,每一次划过的弧度都带起血色的莲花,饶是戴着战盔,也难以避免那暴露在外的一小部分莹白肌肤溅上血污。只是她此刻的心神完全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琥珀色的眸子罕见地犀利,她于黑压压的周军队伍中搜寻着那一抹熟悉入骨的身影。宇文邕,你竟是真的要出手了么?
再度扫了一眼斜前方正奋勇搏杀而出的长恭的队伍,清颜一咬牙,手下马鞭一甩,原本狂飙的速度愈发加快。以宇文邕的性格,能让他亲自动手的,只有他认为堪做自己对手之人,而很显然,这个人,只会是长恭无疑。那她要阻止他,唯一的办法便是接近长恭,在他出手之前拦截!
心中念头一闪而过,清颜和长恭的直线距离已是越來越短,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敏锐搜索的眼眸猛地凝顿,她下意识地一握手中长剑,看向不远处那道英挺人影的眼神开始变得幽深。
“四哥……”与此同时,策马紧跟在宇文邕身后的宇文宪,看着身着那火一般鲜艳夺目战甲的队伍越发接近,近到他几乎可以透过那张狰狞的玄铁面具看清那张绝代风华的脸,心底的不安也是不断地加深。
不知何故,在现在的这个时刻,一个极为古怪的念头正牢牢地盘踞在他的脑海,而且挥之不去,让他烦乱不堪。他忽然是那么不希望四哥和高长恭为敌,依稀觉得若真的闹到了那种你死我活的地步,恐怕有些东西就再也无法挽回了。然而想法归想法,他却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出言干扰宇文邕的心神,因此下,唇瓣几度张合,却终是沒能开得了口。
一双星目牢牢地锁定住那道快速逼近的身影,宇文邕此时却是无瑕顾及身后之人的诸多想法。徐徐地抬手,他面色平静地取下背负着的弓箭,拉弓上弦,以一种极缓却极坚定的速度瞄准了那手执银枪的面具将军。
他本是想要公平地策马上前与之一战的,可不知为何,在看见高长恭在他眼前彻底暴露出身形之时,他就突然改变了主意。对他而言,其实什么样的死法都并不重要,只要死的那个人,是他高长恭就行了,至于其他,他是真的都沒有放在眼里。或许在很久之前,黄河岸边的时候,他还把高长恭当成是惺惺相惜的对手,不屑于会用这般近乎暗算的手段,但自从遇见了她,从她口中吐出那般伤人的话语,他和高长恭就彻底成为了不死不休的敌人。只有他死了,清颜的眼里才会有自己的存在,只有他不在了,自己才能名正言顺地掠夺清颜的心。是的,只要高长恭死,他的一切有关光明与美好的愿望就都能达成了,只要他死,只需他射出手中的一箭!
心底疯狂占有的想法如同夏日的野草一般滋长,宇文邕的呼吸渐重,黑色的眼眸失去了平素的冷静,拉着弓弦的手便是下意识地一颤--
“嗖--”锋利的破空声响起,白羽箭就像是长了眼睛,对着那预定的目标便是飞射而去!
“四哥!”沒想到他居然真的用了这样的手段,宇文宪眼瞳一缩,一声惊呼便是脱口而出。下一秒,他情不自禁地扭过了头,不想看到高长恭受伤甚至坠马而亡的惨烈场景。清颜她,如果看到这一幕,只怕会要疯狂吧?
“叮--”预料中鲜血飞溅的场面并沒有出现,那支直冲长恭心口而去的白羽箭仅仅只是飞射出去了不远的距离,就被一柄斜刺里穿插出來的长剑给打落,那等变故发生的速度,简直让人诧异地回不过神來。
“你……”宇文邕脸上的期盼和焦虑还來不及完全展开便在瞬间僵硬了下來,急速冷却下來的眉眼淡漠如冰地看向那个半路杀出的长剑的主人,然而就是这一眼,却让他浑身原本疯狂叫嚣的血液彻底冻结了下來。那感觉,就如同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扔进了冰窖,那种寒意,渗透心肺,冰透肌骨。
同一时刻,原本转过头去的宇文宪也察觉到了异样,回眸一看,视线触及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霎时整个身子都是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清……颜?”
保持着长剑横拦的姿势,看着那无力落地的白羽箭,清颜只觉得那快要跳出喉咙的一颗心才算是回到了原位。侧头望了眼毫无察觉、仍然高歌猛进的长恭,她如释重负地安心一笑,同时手中剑势一变,毫不留情地刺穿身后一个正欲突袭的周军兵士的胸膛,这才缓缓抬眼,对上那手持弓箭的黑甲男子极度震惊的眼眸。
这一刻,连时间都恍若陷入了诡异的静止。漫天的厮杀呼喊,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对视中虚化为背景,两人于千军万马中隔着三两个身位的距离相望,洪荒流年,相思入骨,心魔缠绕,欲语还休。不知是谁应了谁的劫,也不知是谁成了谁的执念,只这一眼,便是黯然**已极,更别提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作为旁观者的宇文宪自是第一个醒过神來,來不及思虑边上几个周国将领不解的神情,他策马自宇文邕身前经过,直朝齐军的突围部队而去:“她交给你了,我去对付高长恭。”
看的分明的清颜也沒有出手阻拦,一个眼色抛出,莫非等人已经了然地朝宇文宪带领的队伍追击了过去。到最后,在一地纷乱中剩下的,依旧只是清颜和宇文邕两人。
因着她周身的气息太过骇人,兼之出手狠戾非常,这片刻功夫,又是四五个周军身首异处,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个身手不凡的将领,所以一时之间竟再无人敢近其身,清颜就这样轻松异常地纵马小跑到了宇文邕跟前。两人摆明了是决斗的架势,锋芒四溢间逼得众人顿时让开一些空白,硬生生地在战场中开辟出了一个小战圈。
宇文邕依旧沉默,手中弓箭垂下,幽深的眼瞳却是紧盯住一身战甲、看起來格外英姿飒爽的清颜,半晌之后才以仅有两人能听到的低低嗓音轻喃出一句:“他何德何能,竟能值得你为他付出如此?”
他知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但在他眼中,她便该是一身华贵、雍容天下,在盈盈浅笑间指点江山,在素手轻挥下攻城略地,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女扮男装,一身杀伐,混在男人堆里铁血狰狞,放任那脏污的血渍沾染上她精致无匹的容颜。高长恭,他究竟有什么好,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抛下他们之间的情谊不管,先是暗夜偷袭,再又战场敌对,她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作为,能够让他五内俱焚,连所有的一切都抛诸脑后么?
即便人声嘈杂,杀声震天,清颜依旧是很清楚地听到了他的低语。和他相对的眼神坚决地沒有一丝一毫退让的余地,她只是神情漠然地扬起了手中的长剑:“我说过,再见陌路,所以,出手吧。”
既然早知道彼此敌对,沒有一丝转寰的可能,那也就不必优柔寡断,更何况他方才那一箭,着实是让她介怀不已。若说她穿越至此,生命中唯一重要和想要守护的,那便是她心中所爱之人,至亲的家人是这样,而今的长恭更是这样。那一箭射中的后果,她无法想象,失去挚爱的苦痛,她也不堪承受。所以,不必多言,不要多语,她在出剑的那一刻,就已经料准了现在拔刀相向的局面。虽说非她所愿,但真要打起來,她也无所畏惧。
被她冷如冰霜的语气刺到,宇文邕感觉自己的心在此刻都是变得微微发疼了起來。随手扔掉弓箭,他拔出佩刀,眼底的幽暗光芒如黑洞一般绽现而出,似是要吞噬掉他生命中所有的光亮:“既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刀剑已然相互撞击,在摩擦的瞬间绽出火花无数。清颜眼眸眯起,感受着自剑身上传递过來的强大力量,不由上身一个后仰,随即一剑横扫他腰腹之间。
并沒有料到她变招如此之快,宇文邕眉梢上扬然后迅速回刀,宽阔的刀面将剑锋阻截而下,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只是虽然将攻势轻易地拦下,但剑尖上的攻击力道却是令得他心寒无比。她居然,是真的想要致自己于死地么?
眼看一击并未奏效,清颜不由剑势回收,随后再度变招,而宇文邕也是有所察觉,刀锋过处竟将招式一一化解。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舞作一团,交织成一片直叫人眼花缭乱的景象,很明显,在短短的片刻之内,两人已成胶着之势,并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分出胜负。
而另一边,宇文宪虽说追击长恭,实则却心不在焉地和莫非等人缠斗在了一起。他并非是不能摆脱清颜的暗卫,只是刚才宇文邕的作为和清颜的出现,让得他莫名地生出不想和高长恭为敌之感,因此也就索性任由莫非他们将自己死死缠住,却眼看着高长恭率领着那如狼似虎的五百人队伍,一路朝洛阳直冲而去。
想起在突厥草原上和那个绝世男子简单的几句对话,他也只得在心里对着宇文邕暗自歉疚:对不起了四哥,这一次,我或许,是得站在清颜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