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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为你有杀大哥的必要。”如实回答着,长恭毫不掩饰自己对高湛的怒意:“可是,你却纵容了和士开的行为,九叔,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待?”
轻叹了口气,高湛站起身來,负手望向窗外的一轮明月,语调低沉:“孝瑜的死,确非我本意,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抱歉,不过,和士开此人,我却是不能将他交给你。”
他已经暗中彻查过此事,知道在他惩戒过孝瑜之后,和士开又与胡氏联手,在卢芷月喂给孝瑜的那一碗醒酒汤之中下了毒,因此出宫途中孝瑜才会不堪忍受而导致投水身亡。可这一切,都是由蛛丝马迹推断而出,第一手的人证物证,早已被销毁了个干净,他无法凭此就给那两人定罪。更何况,他与和士开之间,有着常人难及的默契与交流,在这点上,即便是自**心的长恭都比不上,他又怎么能把和士开置于死地。
“一个只会取悦君主的小人罢了,居然也敌不过大哥和你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听到他如此坚决的话语,长恭却是直接扬起了一抹讽刺而凉薄的笑意:“九叔,我看错你了。”
“长恭……”听出他话语间浓浓的失望,高湛不由回头看他,这个他一直以來都呵护备至的侄儿,这个在他最脆弱孤寂之时曾给予过他温暖关心的侄儿,这个他在高家亲族里唯一在乎的侄儿,他似乎,就快要失去他了。
“天色已晚,微臣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微臣告退!”沒有等他再说什么,长恭毅然起身,拱手一礼便径直离开。那挺得笔直的脊背,就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弓,虽孤傲不可一世,却带着让人不得不重视的毁灭力量。
他以那样一种利落的方式走开,一如当年尚还是小男孩的他毫不犹豫地扑进兀自悲伤的高湛怀中,抬起小手,笨拙而果断地擦去冰冷少年眼角的泪花:“九叔不哭,长恭以后陪着你……”
不知不觉,当年那笑容灿烂而温暖人心的小家伙也已经长这么大了啊。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高湛的一双手也是下意识地紧紧攥起。连他,都是迫不及待地要远离自己的生命了么?难道他所犯下的,当真就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也罢,如果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便是业障的开始,那我甘愿坠入地狱,永世沉沦……”喃喃出声,皎洁的月光将那一道落寞的身影拉地很长:“已经沒有什么,可以阻挡了……”
自从那夜短暂的谈话之后,长恭和高湛两人便是陷入了持久的冷战之中。沒有任何的眼神交流,沒有丝毫表情的变化,像是从那天以后,这原本感情甚笃的两个人便成了陌路。开始时尚且只有孝珩等人有所察觉,时间久了,几乎是朝野上下都清楚地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气氛变化,北齐的朝堂之上越发波澜诡谲,和士开一党则更是猖獗万分。
而与此同时,周国和突厥的联姻事宜已定,齐国公宇文宪代表周帝宇文邕亲迎突厥公主阿史那灵至周,在都城长安大婚,是为周国皇后。自此,周国与突厥成为了名义上的联盟,不间断地对齐国发动大小战事,好在有斛律光和段韶两员大将的极力镇压,齐国边境虽则动荡,但境内却依旧是一片祥和太平。
然而身处风口浪尖,尽管在邺城这等繁华之地,清颜依旧是敏锐地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只是还不待她研究出个所以然來,死亡的阴影已是再度笼罩在了众人头上。
这一日,清颜照常在府里陪着崔氏带正礼,至于长恭和孝珩孝琬,则是趁着难得的休沐日,协同恒伽等一众贵族子弟前往郊外围场行猎,倒是少有的闲散时光。
“正礼长得可真快,越來越有三哥的模样了。”看着当初那玉雪可爱的小婴孩一天天地变大,清颜的嘴角就止不住地涌上浓厚的笑意。纵然此刻那小娃娃只是赖在崔氏怀里一个劲儿地啃着自己的拇指,她也觉得有趣异常,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与那乌溜溜如小鹿般纯澈无瑕的黑葡萄眼紧紧相对着,这画面着实喜感。
“呵呵,看不出來弟妹对小孩子也是喜欢得紧呢。”轻笑地看着清颜罕见的孩子气举动,崔氏的眼眸里不禁闪过一抹促狭的暗光:“不如,你和长恭二人加把劲,早日自己生一个?”
“三嫂就知道取笑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清颜对这种调笑倒也是习以为常,当下只站起身來,走到一边为自己倒了杯茶,姿态悠闲地喝着。
崔氏见状笑了笑,正欲再度开口,却见管家手持一物,急匆匆地走了过來,当即也只得敛了神色,沉声开口:“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除去孝瑜那一回,她可是好久沒见过自家沉稳如山的管家会露出如斯神情了。
“回两位王妃的话,刚刚有一个自称是乐陵王府的丫鬟拿着这个过來,说让老奴务必要将它交到兰陵王妃手中。”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玉玦高高举起,递于清颜。
那个小丫头看起來很是焦虑不安的样子,言语间又涉及了乐陵王府,因此下他也是不敢怠慢,拿着东西便一路赶过來了。
“乐陵王府?”心突地一跳,清颜放下手中的茶杯,直接走到管家面前接过玉玦一看,脸色便是骤然变了:这是她送予斛律昌仪的大婚贺礼,那对龙形玉玦中女子佩戴的那一枚!
“弟妹,发生什么事了么?”有些不解地看向清颜,崔氏并不明白其中的出入:“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玉玦而已啊,可是乐陵王妃让人送來的?”
來不及多做考虑,更不來及解释什么,清颜的神情已是带上了些许狂乱与紧张:“三嫂,我去乐陵王府一趟,你派人通知长恭他们也快些赶去!”说完,她便再不顾诸多人惊诧莫名的目光,一把攥紧了手中的玉玦就冲出了府邸。
该死的,他居然又出手了!他居然这么快就对高百年出手了!昌仪,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骑着白雪一路风驰电掣,饶是清颜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乐陵王府的境况之后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整个王府之中仿佛经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扫荡,原本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花木被践踏地不成形状,各式书籍字画之类的东西也是尽数被清扫而出,七零八落地散在庭院里。更有甚者,连家丁仆役都是被打伤了去,淤痕满布的脸简直触目惊心,墙角地面,都还时不时地能看到一滩滩的血迹。
“昌仪!”越看越胆战心惊,清颜不由放声喊道:“昌仪!”老天保佑,她希望此时的历史沒有出错,只是高百年被抓走了,斛律昌仪还好好地待在府中。否则她根本就无法想象自己看见斛律昌仪的尸体之时该如何面对。
“清颜姐姐!”好在,她的呼唤沒过多久便是有了回应。一个发丝略微凌乱的青衣女子自内室跌跌撞撞而出,满带哭腔的嗓音显示出她此时的无助和惊恐,正是清颜满心记挂着的斛律昌仪。
“昌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赶上前一把扶住她,清颜的嗓音也是不自觉地染上了丝丝的颤抖:“乐陵王爷呢?”
“他……他被皇上派人抓走了……”斛律昌仪伏在清颜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然后在清颜的安抚之下,才抽抽噎噎地说清了事情的由來。
经过并沒有出乎清颜的想象,无非就是今日宫中有禁卫军前來,说是有人告发高百年密谋造反,皇上大怒之上宣他进宫,而府中的这一片狼藉之相,也是因了百般搜寻之故。
“姐姐,夫君不是这样的人,他是断然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的呀!”牢牢地捉着清颜的手,斛律昌仪的眼眸之中显出急切与哀求:“昌仪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她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了,可是这一番变故,措手不及,像她这种自幼养在深闺的弱质女子又怎会有应对之法?情急之下,她派人分别去了斛律府和高府传信,可除此以外,她竟是连半点方法都沒有了。而眼前之人,虽然同为女子,在她心中,却一直是无所不能般的存在。直觉告诉她,或许只有清颜姐姐,方才能帮她救出所爱之人,所以当下也是顾不得许多,直接便是苦苦地恳求起來。
“好好,我知道了。”连连应声,看着面前这个孱弱无助地好似一朵娇花一样的女子,清颜的心也是忍不住揪成了一团:“我即刻进宫去见皇上,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救你夫君,可是你也得答应我,在我回來之前,千万不要做任何的傻事,可以么?”算算时间,恒伽他们也该赶回來了,虽说把她一人抛在这儿她有些放心不下,可宫里高百年的处境怕是更加危险,她实在是等不到他们回來。
“嗯,我答应姐姐!”重重地点了点头,得到清颜的承诺,斛律昌仪的面容显然要比刚才好看许多。清颜见状,却也是只得苦笑一声,然后转身便是飞速离去。面对高湛的独断冷血,她其实并沒有多少的信心能够将高百年成功救出,可是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她必须一试。哪怕最后的结果依旧让人无法接受。
乐陵王意图造反一事似乎闹得很大,甫一进宫,清颜便是听到了不少风声。在跟一个小太监探听之后,得知乐陵王被带去了御书房问话,她也來不及多说什么,身形一展便是直奔御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