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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宣皇帝高洋的逝去在邺城并没有带来多少悲伤的气息。相反,及至新皇登基,在最初的哭嚎过后,整个京师都有了一种喜气洋溢的欢庆之感。显然,高洋暴虐统治的阴影笼罩了太久太久,而压抑了很长时间的这种情绪终是在以仁厚闻名的高殷上位之后完全爆发了开来。
人果真是健忘的动物啊。坐在京城最大首饰楼的雅间内,清颜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窗外来往的人群,心中着实是充满了感慨。
高洋在位前期勤于政事,以法驭下,并能任用杨愔等人,勤于武备,加固长城,征伐四克,甚至还一度出兵进攻柔然、契丹、高丽等国,大获全胜,为边疆的稳定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另外,他在官制改革上的作用也不容忽视,消去州、郡建制,使得全国的官吏一下子就减少了几万人,贪污腐化现象大大减少,农民们的负担也减轻了很多。毫不夸张地说,齐国现有的强盛和繁荣都是由他一手缔造的。然而晚期的神智昏乱,猜忌残暴抹去了他所有的英名,纵然他曾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年轻有为之君,可北齐百姓又还有几人能记得他的好呢?沉溺酒色,荒淫奢侈,已足够令他在死后遗臭万年了。
“郑小姐,这是小店新出的一款簪子,不知您觉得怎么样?”一个恭敬中带着讨好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清颜的思绪。漫不经心地回头扫了眼掌柜手中的银簪,她的声音淡淡的:“不错,还有没有其他的?一起拿来我看看。”
不是她挑剔,真不是她的问题,而是这个时代的审美本身就不对。这一上午,清颜都快不记得自己看了多少珠宝首饰了,各种金银交错,各种庸俗缺乏美感,看的她想死的心都有了。若不是斛律昌仪大婚在即,她赶着送贺礼,按她平日的性子,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哪有功夫呆这儿瞎耽搁。
“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胖胖的掌柜实在是有些无奈:“郑小姐,这已经是我们店里近来卖的最好的一样首饰了,你当真还不满意?”天知道面前这美貌女子怎么这么难伺候!他可是已经拿了不下十几样东西给她看过了,谁晓得她竟一样都瞧不上!而且碍着她的身份,他还得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这万一得罪了郑司空府的小姐、兰陵王的未婚妻,那他这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察觉到了他语气里夹杂着的丝丝点点的为难,清颜才终是将视线投向他:“怎么了,莫非就只有这么多了?”是谁跟她说这家首饰楼的东西在整个邺城都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存心提供错误情报嘛。想着,她就略带怪怨地扫了眼侍立在侧的挽秋,真是的,害她白跑一趟。
而接收到自家小姐眼神攻击的挽秋几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天哪,让小姐来这里可是自己出的主意,要是还买不到好东西她就惨了。想着,她当即上前一步,冲着那掌柜道:“我家小姐可是慕名而来的,也算是为你这铺子长了面子!我就不信你这么大的店会没有一两件撑场面的,有好东西还不舍得拿出来了不成?”
没料到这郑小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都如此咄咄逼人,胖掌柜额头上的汗出的越发地多了。连连作揖,他只得不断地陪着笑道:“郑小姐莫要生气,小的马上就去拿!马上就去!”
“嗯,掌柜慢慢来就好,我不赶时间。”悠悠地抿了口茶水,清颜目送着胖掌柜几乎踉跄着出门,心里对挽秋是颇为满意。小丫头倒机灵得很,还没跟自己多久呢,就学会看脸色了,真是孺子可教。
挽秋此刻自然也不会漏掉自家主子的半点神情,一看这般,知道自己铁定是将功赎罪了,于是凑上前去就谄媚地给清颜揉肩,边揉还边好奇地问着:“小姐,这礼物是要买给谁的啊?精挑细选了那么久,奴婢可都跟着挑花眼了。”
舒服地半眯了眸子,清颜倒也不介意给她解解惑:“斛律家的昌仪妹妹不久就要大婚了,没有份像样的贺礼可怎么行呢?”
“啊,原来是斛律小姐!”惊讶地张大了嘴,挽秋不禁反过来怪起清颜来了:“我说小姐,人家要嫁的可是常山王爷的长子呢,你怎么到现在才开始张罗?”这大婚的日子可就定在十日之后啊。
“有问题?”挑了挑眉,清颜似乎很不以为然:“还有十日呢,我难道不算提前准备了?”这丫头,才刚说她好呢,她就训起自己来了,胆子是一天比一天肥了啊。
挽秋都有些急了,张口就道:“现在谁人不知,常山王爷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风头正劲,别人都一个个上赶着巴结。小姐你倒好,有那么层亲戚关系还不好好把握,一副送礼都没有诚意的样子,真是……”
“好了,别说了。”清颜抬手阻住她,原本一直噙在唇边的清浅笑意却是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有些事,并不是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的。”
“小姐……”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凉薄的口气,挽秋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措起来。因为清颜平日里百无禁忌的缘故,她素来口无遮拦惯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方才那些话……
挽秋霎时就惨白了一张小脸,这种朝堂大事,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小小的婢女置喙了?这下怕是真的惨了。
“谨言慎行,多做事,少说话,这才是为人婢女应尽的本分。”轻轻地开口,清颜虽然并不喜欢这种论调,却也不得不搬出来训诫,不然哪天跟前之人丢了小命都不知道:“在这点上,你还是得跟着迎春多学学。”
“是,奴婢知道了。”明白清颜这是为了自己好,挽秋也不敢再多言什么,乖乖地在一边站好就当起了隐形人。
而因着她的沉默,屋里再度沉寂了下来。没有人知道,清颜此时的心绪,已经全然被挽秋方才无意间的几句话给牵引了过去。
她不想送这份贺礼的样子竟是如此明显么,连直肠子的挽秋都看出来了?
常山王长子,乐陵王高百年。无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清颜琥珀色的眼瞳显出自嘲的笑意,若是可以,她还真是不想这桩亲事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