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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什么地方……?”
火焰噼啪燃烧着,火星飞舞,扭曲的热浪使得眼前的景象都模糊起来,好像是一条街道,并不宽敞的街道上铺满了石板,上面有两条马车车辙用的沟渠,两侧熊熊燃烧的是两三层高的砖石结构建筑,但大都只剩下框架。
不时有建筑倒塌的声音传来,还有厮杀声,人绝望时发出的惨叫声,哀求与怒骂的声音,通天的火焰将天际映得一片火红,烟尘升上天空,形成厚厚的黑云。
“这是西敏那?布拉格斯……?”
“为什么会这样?”
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仿佛有无数个声音萦绕其间,那些声音像是高声交谈,彼此争执,又像是低声倾述,喋喋不休,有时候是男人,有时候是女人,有时候是老人或者孩子。
“闭嘴!给我闭嘴!”
泰斯特摇着头,大声喊道:
一切声音果然都停息了。
他又看到另外一个场景,一片漆黑空寂的世界,脚下似有实地,一群身披白色长袍,散发着荧光的人正向前走去,那些人既无面目、也无毛发,他好像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前进。
“泰斯特,泰斯特!”
一个幽灵般的声音透过虚空,呼唤着他的名字。
那个声音让他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时代,在威诺玛尔的乡下,他躲在马厩中,隔着一层单薄的木墙,乳母就这么叫着他的名字。
然后那扇门被粗暴地推开了,他看到了那张常常出现在他梦境中令他最不愿意回忆起的脸,他名义上的父亲,戈兰—埃尔森公爵,公爵大人如同记忆中一样,神色冰冷地怒视着他。
那张脸很快又变化成了他兄长轻蔑的模样。
“我要杀了你,泰斯特。”
“不——”
泰斯特惊恐地大叫起来,但那声音很快又在他脑海中变幻了音调,仿佛变成了他的第一个女人——他的女仆的声音,那个可怜的女人死于一场疫病之中,他以为自己对此并没有太多记忆。
“泰斯特,泰斯特!”
“不,闭嘴,你们这些该死的鬼魂,离我远一点。”
他脸色惨白地**道。
他向后退去,眼前景色一幻,那些苍白的人形随之消失,他看到一片一望无垠的大平原,黑色的土地,血红的天空,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潮水一般灌入他的脑子里。
“啊——”
泰斯特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耳朵,他痛苦不堪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幕——那是一场惨烈的战争。
无数他叫不出名字的生灵、无数怪物,在战场上彼此厮杀着。
战斗的一方,仿佛是人类,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人类,他们可以召唤各式各样的武器,顷刻之间在战场上倾泻出末日一般的力量,他们在战场上下起一片火雨,怪物成片成片地死在他们手上。
他们又在天地之间制造出几个明亮的太阳,那太阳仿佛将周围的一切光线都吸收了进去,令天地之间变得一片漆黑——当它们诞生时,它们周围的所有怪物都在一瞬间汽化,化为烟尘。
他们还从云层之上降下陨石,那陨石穿过厚厚的黑云,留下几条金红色的线条,垂直于地面,然后在战场上引起一连串爆炸与轰鸣。
但怪物还是太多了——
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燃烧着的水晶碎片穿过天穹,坠落在人类的阵营当中,砸出一个个巨坑,然后巨大的水晶怪物从坑内爬出,它们轻易就可以杀死那些强大的人类。
然后是虫子,铺天盖地的虫子,无数虫子在靠近那些人类之前便已经死去,像是尘埃一般灰飞烟灭,但也像是尘埃一般无孔不入,更多的虫子降落到人类的阵地上,那些强大的人类,在经过短暂的抵抗之后便开始后退了。
泰斯特看到了巨狼,犹如山丘一般庞大的巨狼杀入人类的阵线当中,那些强大人类的后退很快变成了崩溃。
一股绝望之情笼罩着他的心灵。
仿佛那些强大的人类与他有着某种血脉上的联系,他看到他们败亡,心中忽然明白,这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战。
他们输了。
“不、不……”
泰斯特喃喃自语着跪倒在地上,忍不住以手掩面。
他惊恐地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银白色的怪物,那些人形的怪物数量不多,但人类拿它们却毫无办法,它们像是一条条银线穿过整个战场,人类便一片片倒了下去。
一个银白色的怪物在他不远处落地,然后回过头来,看着他。
泰斯特瞪大眼睛,整个身子都因为瑟瑟发抖而扭曲起来。
“别……不要杀我……”
他眼中倒映出一把明亮而雪白的刀刃,直插入他的咽喉之中。
“不!”泰斯特发出一声绝望的大喊,感到喉咙一冰,眼前的一切都迅速扭曲着,然后融入了黑暗之中。
……
‘啪擦。’
‘啪擦。’
积雪被挤压在一起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双用皮绳将鞋帮绑得严严实实的鹿皮靴在谢那森林附近的雪地中一脚深一脚浅地跋涉着。
它的主人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鞋子的主人一身远鹰堡一带常见的猎人装扮,厚棉袄,扎得紧紧的皮裤,缺了两指的鹿皮手套,背着弓与箭袋,束带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挂着两个捕兽夹,约莫六十七岁的年纪,在沃恩德这个年纪才正直壮年,皮肤黝黑,一看就知道是长期在野外讨生活的老练猎手。
这个男人手上牵着两头猎犬,猎犬不住在地上嗅着踪迹,只不过北地深秋之后的第一场雪干扰了它们的判断力,让它们显得有些犹豫。
过了好一阵子,其中一头猎犬才抬起头来,向着森林中一个方向狂吠。
林稍上扑簌簌掉下不少雪粉来。
一支骑着马的队伍从猎人身后的林子里穿了出来,为首的年长骑士勒紧马缰,询问道:“发现了什么吗,皮里斯?”
“森林里面有什么东西,大人。”
“会不会是鹿群?”
“不,大人,这附近没有鹿群经过的踪迹。”
“或许是兔子,或者别的什么小动物。”一个年轻的骑士说道。
“不,猎犬们很不安,森林里只有熊才会令它们感到这么不安,不过眼下熊已经冬眠了,你不可能看到它们。”皮里斯口气十分肯定地答道。
“或许有那么一两只比较不那么怕冷的家伙,眼下雪还积得不厚,它们得抓紧时间出来储备食物。”
肖夫曼公爵摆了摆手:“相信皮里斯,他是这附近最好的猎手,拔出你们的剑来,小伙子们,我们进去看看。”
“不,大人,让我先进去看看,我熟悉这片森林,如果有什么怪东西,我至少来得及报信儿。”
皮里斯沉声答道。
肖夫曼公爵看着这个老猎人,点了点头。
森林中很快变得安静下来,年轻的骑士们都显得有些紧张——关于这片森林拥有许多古老的传说,森林中有一片雕刻着许多苍老人脸的樫树林,传说雕刻它们的人曾经是这片森林的主人,但这些人早已迷失在森林深处,只留下种种神秘的说法。
不止是人类,马也显得有些不安,十城地区的战马都来自于更北方的冰湾,是耐寒的马种,体格高大、浑身覆毛,野生的马群常年与狼群搏斗,因此生性凶猛勇敢、野性十足。
但这些冰湾马如今也不住地打着响鼻,从鼻腔中喷出带着温度的白雾,凝结在笼口周围,它们用蹄子划着地面,仿佛森林中有什么令它们感到十分紧张。
骑士们安抚着自己的伙伴,但肖夫曼公爵面上却全是严肃的神色。
按照远鹰堡的传统,冬天之后森林冰封,传说远古先灵们会在这个季节出现在森林深处进行巡猎,所以无论是农夫还是猎人,都不会在冬天进入谢那森林,因为那会冒犯远古先灵,引来诅咒。
如果不是不得已,作为这片土地传统意义上的主人,他也不愿意在这个时节进入森林。
他执掌远鹰堡六十三年,算上同样漫长的青年时光,他在这里生活了快有一个世纪之久,身为一个老人,他十分清楚这些传统和禁忌是不容侵犯的。
但事出有因,两天之前发生在森林中的一件怪事让他不得不来到这里,将一切调查清楚。
说起来,这件事还要从十城地区短暂的夏季结束之前开始说起。那是三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野精灵跨海而来,在十城地区登陆,然后一路向东,穿过大半个北境,其中一支正好抵达了远鹰堡。
肖夫曼公爵在此之前便早已收到来自于圣堂的谕令,明白这些精灵不会在自己的领地上停留太久,因此也就由得它们在远鹰堡外驻扎停留,果然没多久,大概是一周之后,这些精灵便向东离开,进入谢那森林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那森林往东,越过石楠丘陵之后,唯一可去之处便是无穷无尽的大冰川,在光辉重返之年以前,来自法恩赞的开拓骑士们便是沿着这条路向东扩张,在那里一头撞上秩序世界的边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