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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讲,屏门正在打仗,战区除了军报,其他信件是一概不许进出的。但因为某人有着特权,被特批可以收到信,于是在某个讨论完如何安排军守的午后,君轻尘收到了一个小包袱。
里面有三双鞋子。两双是他的,一双是双狼的。
还附带着一封信。
“怎么,听说你收到家书了?”桃江刚陪着被派来不久的士兵们操练完,抱着头盔掀帘进了军帐。
君轻尘抿唇笑道:“恩,家书。”
瞧他这个样子,和新婚小别的媳妇给他带来了体己话似的,桃江看得狐疑,“五哥,我说你最近可是越来越奇怪了啊,怎么感觉你性子一下子就收敛起来了?”
君轻尘对折了手里的信,挑眉看他一眼,“怎么个收敛法?”
“你来到这边就没去过一次青楼啊!也没那么容易动怒了,还不会闲着没事就给人摆脸色找茬。”桃江毫不避讳道,“我见这边的小姑娘虽然没咱们那的水灵吧,但姿色说真的那可都是上等货。还有这边的人啊,脾气一个个暴躁的赛你似的,一言不合就比嗓门,我和他们说话有时候都忍不住想吼两句,你这倒平静的很,简直就不像是你了。”
君轻尘又看手里捏着的那两双鞋子。
“我谈生意与你谈打仗不同,若是一言不合还要针锋相对,那往后的交谈也就没什么希望了。生意是我自己要做起来的,我总归知道分寸。既然是来做正事,当然得有个样子。”
桃江揶揄的哦了一声,双眼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手里的鞋,“这哪来的?”
看料子,在寻常百姓里算是极好的了。只是做工稍差,一般这种货色他五哥可是完全看不上眼的。
君轻尘也不掩饰,直言道:“她做给我的。”
但是这个“她”是谁,他没说。
桃江自动将那个“她”脑补成了明溪小公主,滑稽的笑着点头,“公主可还挺有心的,就是料子选的不好,你不是喜欢流云绣锦的么,这么久了她都不知道?我都知道呢。”
知道他是误会了,但君轻尘也不想解释,只道:“她不知道也很正常,我们也没见过几次面。”
想想也是。毕竟从多年前他们俩一起进宫见到明溪公主到现在,他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候到了鹃山也不一定见得到,算起来可能还没他见公主的次数多。
不过说实在的,明溪公主虽长得漂亮,性子也没那么霸道,比起她姐姐简直像个小仙女,但还是任性了些,有时候也不懂得察言观色,因此他一直不是很喜欢。
他更喜欢乖顺的姑娘。
而他的五哥呢,莫名其妙的就和明溪公主私定终身了。他们俩虽然面上是表兄妹的关系,但实则血缘几乎算是没有,因此他和其他几个兄弟也没反对过,觉得五哥开心就行。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别人掺和不得。
但是时间过得越久,桃江就越觉得,五哥不适合明溪公主。偶然和他们俩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不仅是他,连他们的结拜大哥苏清宴都觉得,自己这小妹不适合五弟。
若是适合,两个人应该会变得更好才是。而不该因为一些矛盾使得五哥放弃了许多事,包括他的爱好和梦想。
一直对明溪有偏见,但今日见她为五哥纳了鞋子,这份心还是可以的。桃江胡乱的想了些过去的事,到底也只能摇摇头,衷心道:“五哥,你感情上的事弟弟我管不着,但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在事业上重新开始,我就希望你能善始善终吧。毕竟你与我不同,桃家有七个儿子,我死了还能有别人替代,但你君家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继承家业的话君家就只能荒废了。为了咱们后代能好好生活下去,你得努力啊。”
“后代?”君轻尘轻笑,“你小子才多大就想到后代了。”
“哎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嘛!”桃江鼓起了两腮,“我表弟都当爹了,我这没讨着媳妇的还不能想一想?”哼了哼,桃江抛起手里的头盔又接住,“大不了我回去就向徵嫆姑娘提亲好了。虽然她性子没那么温顺,但相处起来倒是挺舒服的,娶回去做个侧室也好。”
眼中有阴沉的情绪闪过,一瞬便消失殆尽。君轻尘将鞋子放在了自己的柜子上,悠悠的问:“桃将军会允许你娶青楼女子?”
桃江缩了缩脖子。
君轻尘以为人兄长的语气严肃道:“你既想建功立业再谈婚事,就不要提前想那么多,想了也是白想。万一不幸战死了,你还要遗憾的死不瞑目,那就亏大了。”
“诶,我不是你亲弟弟,你就这么想我英年早逝啊?”桃江猛地抬高了音调,张着嘴呆了呆,见着君轻尘严肃的不像和他开玩笑的样子,约摸着他其实是在变着法子的劝他先考虑正事不要耽误了前途,只得无奈的扁了嘴,“嗨!算啦,不想了,那我回去洗一洗身上,这一股子汗味都要粘在我身上下不来了,这样下去等我建功立业那天,估计也没姑娘敢靠近我。”说着摆了摆手,“走了啊!”
“等等。”君轻尘及时叫住他,顿了顿才道:“……劝你一件事情。若是最近有阴天的状况,就带着前线的士兵往后退些,退到离东山三百米外的地方,不要一味的僵持。”
“阴天?”桃江愣了愣,“马上要九月了,按照屏门地区历年天气变化的规律参考,往后这阴天应该会挺常见的吧?干打雷不下雨的情况大概能持续到十月末呢。总不能每次都退,那不是会让敌军以为我们怕了打雷声就怂的后退了吧?”
君轻尘眼珠微转,摇头严肃道:“打持久仗拼的又不是气势,要活用兵法懂得以退为进,哪有怂这个说法。你在排兵布阵上很有研究,但有些地方却总是考虑不足。眼下以东山山脚为界限,敌军在上我军在下。论视野,定然是我方吃亏。现下僵持一月有余,我们有多少人他们不会猜不出。敌军在山上,我们本就监视困难,待到阴天时视野受到阻碍,敌军偷袭我们简直是易如反掌。萧国有多擅长山顶攻战你应也听霍报说过了。等到他们钻了空子将巨石滚木投下来,没有防备的我们只得眼睁睁看着士兵吓得丢盔卸甲却无可奈何。”
在战事之上,桃江小同志一直是很懂得听取别人的意见而自己分析更好方案的。因此对君轻尘的教训也没有抱着抗拒的态度,而是综合着之前的几场对战和两方优势劣势考虑了下,最后缓缓地点头。
“五哥说的有道理。那稍后回去我就与我爹讲一下这个状况,然后酌情处理。”
君轻尘对他的态度表示满意,点头道:“你能听进去就好。”
在善于听取意见而后仔细分析,却不轻易丢失己见这方面,桃江做的一直很好。加之他本身对行军打仗这些事的了解与领悟都是上乘,因此桃将军才肯让他在久违的战斗中一开始就上场。为的就是测试他的实力究竟如何。
但也只是为了先测试一下实力如何而已。桃将军只有一个儿子,还舍不得让他去拼死拼活。因此才给他安排了训练新来兵士的工作。
哪怕是精兵,荒废久了也得重练。得让他们习惯放下锄头重新拿起武器。
桃江捧着头盔掀帘出去了。君轻尘坐到他铺着羊皮的椅子上,想了想,又抖开了华徵嫆寄给他的信。
其实他刚才关于阴天视野受阻那套说辞都是现编胡邹的。虽然也有几分道理,但以这种理由强行向后压线退兵也确实不大容易说服所有人,还承担着风险。
但这张信上写的是,屏门在玉屏节前会突降一场大雨,导致山体滑坡,最坏的结果便是双方军队都被浇得措手不及,在那场大雨中损失惨重。
华徵嫆说,这是一个算命先生算出她身边人会在那场大雨中受到危险,才警告她的。
沧澜国民信奉神明,将孔雀供奉为神鸟,并在每年的十月二日定为玉屏节,介时全国都会举行大小的庆典,感谢雀神的守护之恩。
君轻尘一直是不信这些牛鬼邪神的。也不喜听到人谈论。原本见到这信上的内容他只想一笑置之,但不知为何盯在“身边人”这三个字上,他莫名的就重视起了这个荒唐的说法。
防范一下,总归是好的吧。建议他提到了,会不会采纳那是桃家父子的事情。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监督运输补给并且在屏门的各大商家之间联络好关系,顺便套出些关于萧国的信息,转达给桃江令他能够更全面的思考战事,让他知道他不只是一个靠关系跟着父亲走的官家二代,在他的身后还有五哥做靠山,可以更尽情的发挥自己的实力。
别的不说,有他在,军资管够!
重新折起信,君轻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起来。将信纸和新刻好的墨尘印章放在了一起,他开口道:“二狗!”
双狼立刻撩开了帘子:“属下在!”
君轻尘将那双稍大的、料子明显更普通些的鞋子扔给了他。
双狼接过鞋子,一脸莫名。
这给他的?
少爷咋还送他鞋了?
只听过小姑娘送男人鞋的,没听过男人还会送男人的吧……
双狼浑身发寒的抖了下,而后便听到君轻尘带着一丝丝怨念,阴测测的说:“这双鞋,要么你就藏起来,要么就供起来,不许穿,听到没?”
啥?
双狼眨了眨眼。
“这些不是给属下穿的?为啥要藏起来?”藏起来也就罢了,供起来又是咋个意思?
君轻尘道:“不该问的别问,照做就是,你下去吧。”
“……是。”双狼一脸纠结的退下。
君轻尘捏着鼻梁靠在椅背上重重的吐气。
真不想给他!
但是想到这是她亲手做的,带着多少的心意,他又不忍心无视了她的心意。好歹也帮忙转达一下。好歹她给了他两双呢,大概也是算到了若是只给他一双他会更不开心。
想到这,他就是忍不住扬起嘴角。这从未有过的纠结矛盾的心情令他自己也很纳闷。好像心里头有一艘小船在随风荡漾着一样。华徵嫆就是那无休止的风,时而执拗,吹得他在原地打转,时而又调皮,吹得他忽左忽右的飘动。
时而……
吹得他想出了船舱,伸出手轻抚一下那和煦的微风。
他很理智的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喜欢华徵嫆的吧。毕竟他对她的感觉,和其他的女人都不一样。
但也只是有些喜欢而已,并不是多喜欢,更不要谈爱这个字。情之一事,他早就看开了。世上没有什么永恒的情,也没有唯一的爱,有的只是因为一阵短暂的喜欢而负担起长久的责任。
就如他曾经和明溪约好,等到她及笄,他们便成亲。
哪怕感情已经不再,只要她还没有反悔,他就还能如同当初那般对她,同样信守诺言。
只不过有时候会觉得很累而已。
但是做什么不累呢?
将手掌覆盖在眼睛上,君轻尘长舒了一口气,努力将脑子里那只活蹦乱跳的鸡崽子挤了出去。
他还是先想想,如何将明日那笔生意谈妥吧。毕竟君家原本主要经营的生意较为特殊,他想要另辟渠道扩张商路还需多费些心思。
总之,他不会再做那些人眼中混吃等死的大少爷了。赌气赌的时间够长,他也应该成熟一点,为以后考虑了。他会让人知道,不靠老爷子,他只凭着自己和几个兄弟之间互相协助,也能做得半点不差。
至少,绝不能被沈念白那家伙笑话!
另一头,华徵嫆正在尽心竭力的反复练习着自己要在花魁赛上演奏的曲子。不仅琴音要准,唱音也得搭配的天衣无缝才行。这是她在之前听过了赫连练习的琴曲时自己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至于她要演奏的,却不是令她一曲成名的《徵嫆小调》,而是另一首她从未在人前弹唱过的曲子,名曰《宫阙》。
此曲也是百年之后才盛行的。唱得是一个女人辗转两国,从做皇后被废,嫁到敌国做妾,又与丈夫经历情感坎坷的故事。
这曲子里,她最欣赏这个不柔弱、不卑微、有着不屈的一面的女人。虽然最终她未能成就自己,但却成就了心爱之人,也是一个动人的故事。
曲中有情,词中有意。这便是往后在沧澜国更加受人欢迎的琴曲。现在的沧澜,于琴之一字仅为雏形。但感受到人们的热爱,华徵嫆相信古琴这乐器很快便会彻底融入沧澜国了。
只是希望现在的她挪用了以后的曲子,可不要犯什么大忌才好。为了有胜利的把握,请原谅她不得不这样做吧。
每年的这个时候,整个云来城的青楼都会比较热闹。姑娘们争相拉客,为的就是混个脸熟,混个票数,争取在花魁赛中排个名次。哪怕进不成三甲,排个前十那也是往荣华富贵多迈了一步。
曾有人讽笑,这就是女人的十年寒“床”,等着一朝中举。
落香坊里的客人一时间也多了起来,许多姑娘为了博人好感,都甘愿降了价钱去吸引客人。从这空前热闹一开始,不论白天黑夜,走在楼梯过道总能听到些暧昧的情话,甚至还有那些细细的娇喘轻吟此起彼伏,当真是一段荒淫的时日。华徴嫆每次路过都听得面红耳赤,又不好说什么,每天去一趟茅房都要埋着头怕被人瞧见她的不适应,过的着实不易。
好在她不需去做那些事情,只要弹琴就好。不光是絮姐,董妈妈也不赞同她在这段时间接客,干脆就停了她的挂牌,只安排她每日值曲。
想到她们都是在为她和韶青的以后着想,她和韶青却显然不会有以后,华徴嫆其实挺内疚的。
同时,她也在担心着平门那边的状况。每当传来消息,有朋友在屏门外城的穆韶青都会第一时间把得到的消息传给她。
“韶青,你就不怨恨我吗?”华徴嫆在听到穆韶青说君家在屏门大规模置办仓库和店铺的时候,心情复杂的问。
“不恨。”穆韶青平静的看着她的妆台道,“是怪我,原本就没与你正式的说过那些事,每每提到都当做玩笑略过,却还对你举动暧昧,惹得你不开心。如果可以重来,我大概会早些就明确的告诉你,我想娶你。而不是令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对你的心意,却独独没有和你正式许下过心意。”
她的妆台上,放了许多别的男人给的东西。看那外表略素,内在却细致华美的样子,猜也能猜到是君轻尘为了让她以为这些东西其实只是些廉价的小玩意才故意制作成这个样子给她的。
反观他,明知她面皮薄,不喜亏欠他人,却总想着把最好的强塞给她。
或许,确实君轻尘更适合芷柔吧……如果他是在付出真心的话。
“芷柔,你已经想好了要与君大少爷在一起了吗?”
华徴嫆心里一紧,微微侧过了头看向角落,“是啊,只要他肯给我一个名分,哪怕是侍妾我也认了。”
其实她和君轻尘并没有提过这些内容。毕竟只是临时找他帮了一个忙。
但穆韶青考虑的正经。毕竟很多人都知道君轻尘早就是明溪公主的准驸马。一个青楼女子自然不可能和公主这等身份高贵的人来抢男人。能够瓜分到一席之地已经是不错了。若是公主嫌弃,就算君轻尘要娶也娶不成。哪怕君轻尘再怎么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只要他没承父业便得不到君家如今在沧澜国的地位。
现在,坊间刚好有人传言君轻尘是为了名正言顺有资格的继承父业才去主动谈生意。不然,君家的家业也有可能会被君二小姐未来入赘过来的夫婿沈念白抢走。毕竟君轻尘对君老爷的态度大家有目共睹,他眼中根本就没这个爹。
这些八卦的事穆韶青是没什么兴趣知道的。但是事关华徴嫆,他还是多打听了些。并且转达给了华徴嫆。
华徴嫆听后虽觉得这些事和自己根本没多大关系,但还是很认真的听了个仔细,感动道:“就算是为了韶青你这份心思,我也会多注意一些。”
但现在,她更在意的是屏门将至的那场大雨。
根据往年的玉屏节来看,屏门这“雀屏之城”总会是最热闹的。因着屏门是丘陵地带,多灌木,气候干燥却多水源,十分适合孔雀生存,也被称作神鸟故乡。在沧澜算是一座重要的文化之地。
然而这一年,就在玉屏节的前一天凌晨,屏门发生了一场意外。屏门三万守城士兵,将近三成都死在了这场意外中。其中包括云王派去的楚将军。
以往从屏门传达一个消息需要三四天。但这一次许是动静太大,一传十十传百,在云来的华徴嫆当天就听到了消息。而后便听闻,圣上急宣云王与君老爷去鹃山议事。
华徴嫆在听到这消息后,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君轻尘怎么样了!?
两人之间除了一个包袱和她那三双鞋子,并没有其他的书信往来。华徴嫆也不知道君轻尘收到信了没有,更不知道他信不信她说的。现在,屏门到底出事了。她不关心他信不信了,只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然而,除了事故的消息,屏门没有别的消息传来了。不知是被封锁,还是再也不会有。
时间过的很慢。
第二日,玉屏节。云来城早就已经准备好,故此街上一如往年的热闹。华徴嫆在百年之后也逛过玉屏会,哪怕过了百年,那时在街上游走也会听见年龄大一些的摊贩讨论,曾经那一次屏门事故有多么惨重。听闻当时神鸟纷纷自山中飞出,哀嚎阵阵,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凄凉。而后便是忽来狂风,暴雨成灾,东山周围死伤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