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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春寒料峭,屋里也没暖和到哪里去。
冷澄攒着眉怒气冲冲地问:“你刚才说难受,捂着肚子喊疼,都是装出来的?”
刚从任家哼哼唧唧地提早退席,一路装柔弱,结果一进了自己家门立刻就生龙活虎的任倚华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拂了拂衣上沾上的雪花:“就是装的,怎样,冷大人要把我抓到衙门去审问,判我个装病之罪么?”
冷澄气的咬牙,枉他看着面前这人脸色发白心疼不已,一路陪着护着哄着,不停地在心里懊悔自己的错处,觉得不该让她去赴这个婚宴。
他悬个半日的心,结果任倚华轻描淡写一句“就是装的”就打发了!
他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气:“干嘛这样?耍我很好玩吗?”
倚华不阴不阳地开了腔:“大人真看得起自己,我至于为了耍您把自己扮成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嘛,我只是在那个倒霉地方就浑身不舒服罢了。”
冷澄听她那副论调就心烦,怒气更是上涨了几分:“今天是你亲弟弟的大喜日子,就算他不值得你为他欢喜,你也不该故意拆台吧?”
倚华淡淡哼一声,不置可否。
冷澄深吸一口气,“不知死活”地追问:“你就那么恨你家里那些人?”
倚华勃然大怒,拔下头上的簪子*地摔在梳妆台上,散落一头长发势若鬼魅:“什么叫我家里?什么叫恨?冷子澈,你别跟我装蒜,今天这场婚礼双方高堂可都是高高兴兴地坐在那里,我嫁给你的时候只有安人一个人接受我们的下拜,我父母的那个位子是空的,是空的!你让一个被家族赶出去的人去看自己家里是如何的父慈子孝,花好月圆,你特别开心是吧?特别解气是吧?”
朗云吓的懵在那里,赶紧上前要帮倚华把头发挽起来,打圆场道:“大人不是那个意思,大人只是太关心夫人您了才这么说的,大人你说是吧?”杀鸡抹脖子般地递眼神。
冷澄叹了口气:“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没想到牙尖嘴利的任女史,连面对亲人的胆子都没有,你真就打算就这么恨着他们过一辈子?就这么把自己是弃女的过往记一辈子?”
倚华掩口冷笑:“你激我?”
冷澄眉目中闪过一丝阴郁:“我不是圣人,开始我是愚蠢地想过让你和家人重归于好,后来吵了这许多次,听了这些事,我也就绝了这个念头。还是以前我说过那句话,我放过你,求你也放过你自己。”
倚华微眨眼睛,像是要把泪水赶出去一般:“你要真决定放过我,就把我当无父无母的孤儿吧。”
那么长的沉默,长的像一条细细的线连接了日月星辰,穿过了千里山峦,万丈河流,慢慢地来到眼前,搭上了两个人的心。
冷澄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以前他以为,喜欢她就该用自己的方式帮她过的更好,他以为劝她放下仇恨是为她好,他以为劝她重拾骨肉亲情是为她好,他以为拉着她一同去面对羁绊深远的亲人是为她好,可蓦然回首才发现,就是他这些自以为为她好的行动,伤的她体无完肤,痛的她冰火煎熬。
就这样吧,对她好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说完这个字,他默默地走了出去。
朗云忧虑地看着他的背影,推推倚华:“我看到你娘……不,那个女人趁我不在跟你说话来着,是不是今天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让你这样的?”
倚华不耐烦撩开她的手,脸上一副嘲讽的表情:“她敢说什么不好听的?我告诉你,她在我面前卑躬屈膝,口口声声求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一切都是她和那个男人的错,不干今天结亲的这位少爷的事。让我过后怎么翻脸都行,只求别在九少爷的大喜之日发作,坏了他的名声前程!哼,当真好一片慈母心怀,我都忍不住怀疑我是她从街上捡回来的了!”
朗云一下子哽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讷讷道:“不……不会吧。”
倚华开始撕扯似的脱下外衣,????的声响不停地传来,昭示着衣服主人的心烦意乱:“我倒宁愿她告诉我我是捡来的,这样还能骗我自己,说不定我还曾经有个记挂着我的亲娘。”
红烛辉映的任府新房里,新郎官上蹿下跳,新娘悄悄静坐。
他本就是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再加上生的漂亮可意儿,父母娇纵,家人捧赞,更是养出了飞扬跳脱的性子。这不,为的他不乐意看见老女人在他新房里,愣是把喜娘赶了出去剩他小夫妻二人。
他围着红盖头的新娘转了好几圈,想揭又不敢,只是念念叨叨:“我的媳妇,一定要是个美人儿才好。若是找了个女子还没我生的好看,那要来有什么用?”
听这话,盖头微微一颤,像是胆怯的小兔子缩了一缩。
新郎兀自捧着下巴深思:“爹娘只跟我说她德行好,性情温柔,没提她长的怎样,想必是不甚美丽。可是娶都娶了,总不能退吧……。”
盖头又是一颤,小兔子蜷成一团。
新郎想了半天:“罢了罢了,先揭盖头看看吧。”
明明有喜娘剩下的喜秤,他偏偏不用。屏着气用手轻轻掀开一角,然后恶作剧般地一扬手,盖头如怒放的花朵散在空中,露出一张只称得上是清秀的脸庞。
双眉浅淡,一双眸子虽然有神,却是带着惶恐和好奇,像刚出窝的小鸟,没半点魅惑的劲道。琼鼻小嘴,精致倒是精致,却未免流于普通和呆板。手揪着衣角,愣愣地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夫君。
新郎微微不屑道:“哎,果然不是什么美人,就说爹娘的安排不能听……。”
他这话刚一出口,小新娘的眼里就蒙上了一层水雾,咬着嘴唇想把眼泪逼回去,结果反而看着他,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了。
小新郎也慌了:“你怎么了……诶,你别哭,别哭啊,刚才是我说着玩的,其实你长的也还行……我错了,你别哭了行不行?”
他越说小新娘哭的越起劲,她本就是个庶女,又摊上凌氏这样的嫡母,平素里被欺负是免不了的,在家里也是从容貌到举止,各种被嫌弃,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胆怯怕羞,白兔绵羊的性子。这回嫁出去也是受了嫡母不少挤兑排揎的,本来就心怀惴惴,怕夫君看不上他。一见了夫君的真容更是自卑,眼前的人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活脱脱一个玉子金童,再想想自己可不就是连他一零儿都赶不上?这样想想,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只好哭,还不敢大声,只是呜咽罢了。
小新郎急了,学着学堂里的先生打躬作揖道:“是我的不对,我刚才说话唐突了……要不,我给你打几下,让你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