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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倾落静静的望着三皇子的凄惨样子,眸色莫测,谁也猜不透她现在的心思。
“求求你,解药......我不想死,做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三皇子的声音越发的虚弱,可是比之虚弱更加可怕的是一步步逼近的死亡的感觉,呼吸沉重,全身发冷发麻,手腕刺痛发痒,他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他强自睁着双眼,对着许倾落,再也做不出恶狠狠的表情或者高高在上的态度,此刻的三皇子只是一个想要活命的懦夫,三皇子从来不是一个多么勇敢的人,他喜欢权力,喜欢用阴谋诡计害人,可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怕死。
三皇子若不是怕死的话,在被皇帝发落到边城之后,也不会在一次西域人的突击中为了保命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全心全意的和西域人合作,即便对侮辱他的门主心底恨极,也只是更加听命。
若不是他如此‘听话’的话,沐卿也不至于在三皇子瞎了一只眼睛之后,仍然将他留在身边,给予他一些权力了。
杨云平望着三皇子那卑微乞求的样子,心底满是鄙夷,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凭什么在门主那里更加得到重用,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够居于他之上,对他想要侮辱便侮辱,这样的人,合该用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杨云平忘记了自己在许倾落面前比起三皇子此刻的样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在他心里,自己即便是服软,也只是暂时的忍辱负重,他是干大事的人,一时的屈辱是为了日后更大的辉煌。
而三皇子,杨云平心中那就是一坨烂泥,一坨怎么还没有死的烂泥。
“殿下,您是皇子之尊,从来只有百姓奉养于您,今日如何能够如此自屈!”
杨云平终于耐不住自己心底的痛恨,低吼出声。
看似为三皇子出头说话,却是想要彻底得罪许倾落,让三皇子直接去死。
反正他都这么求恳了,许倾落还不愿意说出一句软话,他已经注定不能够完成门主交托的任务了,总是要受罚的,那还不如让三皇子顺势而死,这样心里也平衡那么一些。
“你......”
三皇子望着杨云平,眼神都是恶狠狠的,如果不是中毒已深,不能够动弹了,想来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毕竟三皇子贪生怕死,却也不是个傻的,杨云平此时此刻故意说这么些话,明显对他不利。
杨谦望着杨云平的作态,垂低了眸子,越发抿紧了唇。
许倾落却是笑了,本来她还真的有那么点儿兴趣让三皇子直接毒死在这里,看看那背后的沐卿要如何找人代替这么好的棋子,但是既然杨云平希望三皇子死。
“你说你愿意做任何事?”
许倾落声音轻柔如同清风一般,却没有任何人将她的话语当做清风忽略了去。
三皇子浑浊暗淡的眼睛一亮,费力的点头,许倾落对他的伤害侮辱后面可以慢慢的报,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命。
“那几个人,不知道是听命于你,还是听命于杨三少爷?”
比起杨云平和三皇子这两个丧家之犬,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些带着鹰图腾面具的黑衣人,这些也是沐卿的人,应该知晓更多的东西。
三皇子面色一僵,眼神中有些屈辱躲闪。
许倾落嗤笑一声,好吧,她已经知晓答案了,估计这几个人奉沐卿的命也就是负责护送黄金会尽力吧。
手在袖袋中轻轻一摸,一颗黑色的丸药出现在了指尖之间,三皇子面上全是渴求,那是对生的渴求,为了活着,他不在乎任何事情,只有活着,才有一切的可能。
许倾落轻移莲步,三皇子的眼睛随着她的指尖而挪动。
少女蹲下了身子,手掌拂过三皇子的手腕,离开后,三皇子腕部那几根被毒液浸染的蓝汪汪的银针已然消失不见,而三皇子的掌心,静静的躺着那一颗黑色的丸药。
“希望下次见到三殿下的时候,没有被某些人顺手给阴死,别浪费了我一颗好解药。”
许倾落的话语意有所指,任何能够让杨云平不痛快的人,多少她都会稍微宽容那么一次,敌人的敌人即便不是都能够成为朋友,起码作为棋子,还是很趁手的。
三皇子心底凛然,握紧了掌心的解药。
杨云平心底扼腕,在三皇子费力吞下药丸的一刻。
——
少女和少年静静的行走着,走过那一块块青石板,走过一片片枯黄的落叶,那幽深的小巷子被远远的抛在身后,那一干让人心情不虞的客人,也被留在了身后。
“我想回去看看......”
杨谦的声音极低极低,可是许倾落却是听的一清二楚。
少年的声音中压抑着一丝丝的不安与愧疚,难解的情绪将他自己都绕糊涂了也不一定。
“你不恨他?”
许倾落的声音很淡,淡的没有丝毫的情绪沾染,淡的让杨谦面上的苦涩更浓:“恨,我怎么会不恨他?父亲,父亲即便做人不是那么好,却也不该死在自己的亲子手中。”
而且还是全心栽培的,赋予了太多心力与关怀的嫡子。
“只是即便再恨,他也还是姓杨,他与我是同一个父亲,我们还是兄弟,有些话,我想要和他当面说清楚论明白,若是不说的话,我这一生都不会......”心安。
“去吧。”
许倾落没有等到杨谦说完了话,自顾开了口,她站住了脚步,轻声开口:“想要做什么,便遵从着自己的心去做,只要日后又一日回忆起此时你告诉自己不悔,告诉自己应该,那你就勇敢去做。”
“我在这里,等着你。”
杨谦的耳际都是最后那三个字,等着你,等着你,何其美好的字句。
他向着许倾落笑了笑,将自己心头的惆怅压下,转身向着刚刚走出来的小巷子中走去。
——
“你来做什么!”
杨云平看着杨谦孤身一人过来,下意识的就摆出了一副臭脸,对待杨谦,杨云平总是耐不住以前的那些个小习惯,比如刁难杨谦,对杨谦呼来喝去。
杨谦望着杨云平面上那毫不掩饰的厌恶,笑了笑,只是那笑太过冷:“三哥,我过来只是想要送给你一样东西。”
杨谦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样黑漆漆的东西递了出去。
杨云平的表情很是警惕,下意识的便要挥手打开,方才许倾落给三皇子下毒一事,让他现在对很多东西都产生了警惕感。
只是想到也许自己一碰就可能沾染毒药之类的,他又慌不迭的将自己的手撤开,身子往后狼狈一退,差点儿跌倒。
“只是物归原主的荷包罢了,三哥你何必这么害怕,像是遇到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杨谦望着杨云平那样子,面上很冷。
杨云平又看了杨谦两眼:“物归原主?”
“对,物归原主。”
杨云平迟疑了一下,想到这个庶出兄弟往日里的表现,想到对方一贯有些偏向软弱的性情,怎么想都没有胆量暗算自己,这样一想,杨云平终于伸手接过了荷包
那确实是一个荷包,荷包表面的黑色不是沾染的纯粹的黑灰,而是烟熏火燎之后的暗淡色彩,还有一种干涸了的暗红色,近乎黑色的暗红,那是血的颜色。
杨云平的手有些冷,因为那荷包上面破损了大半的刺绣图案,杨云平一眼认了出来,这荷包是曹萍随身的荷包,手艺是曹萍房中一个针线很好的丫鬟所制,那上面凤穿牡丹的图案很是精致,那丫鬟刺绣了整整三个月,眼睛都差点儿熬坏了去,曹萍最是喜爱这个图案的荷包了,他手中也有几个相同刺绣风格的荷包,只是图案不同罢了。
那一刻,杨云平的面色有些恍惚,荷包中有东西,打开系绳,倾倒。
护身符。
杨云平怔怔的望着那一片黄色破损的护符,半晌不说话。
“这是我在大夫人尸身的手上抠下来的,我想,这东西你总应该看到的。”
杨谦的声音有些僵,他似乎是在对着杨云平说话,又似乎是在对着那死去的人说话:“大夫人对我其实不怎么好,但是她对你,却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你得风寒的那次,她守着你好几日不曾合眼,你每次一有什么要求,她总是费劲所有的心思为你筹谋,她那么对待我娘,她手上不知道沾染着几个庶出子嗣和侍妾的鲜血,都只是为了你......”
杨云平捏紧了手中的护身符与荷包,抬起了头,双眼通红的望着杨谦,眼中只有痛恨,没有悔意:“对,她做一切都是为了帮我,可是你以为她就真的全都是为了我?我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只有我好了,她才能够好,你想要说什么?想要说我不该杀了爹娘?”
杨云平嗤笑一声:“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了,我想我娘死了,你应该比谁都高兴吧,毕竟她可是几次都差点儿害死你。”
杨谦不敢置信的望向杨云平,他虽然对着杨云平的所作所为齿冷,可是此刻望着他的表现,还是觉得不敢置信,觉得无法相信。
世间怎么有这种人:“大夫人是十月怀胎将你生下的亲娘,父亲是一直扶持你,一直对你爱护有加的父亲,你怎么能......”
杨谦的眼睛也有些泛红,他大吼着,想要勾起杨云平稍微有那么一点儿人性。
“闭嘴吧!”
杨云平的声音比杨谦还要大,他冷冷的勾起了唇:“我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那个十月怀胎的亲娘是为了自己的位子对我好,她要是不死也是青灯古佛一辈子,也是苟延残喘,既然真的对我好,那就别拖我后腿!我们那个爹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他这一脉与主脉的较量所以对我好,你看你一展露头角,父亲不就是立刻将我扔到了一边?那个老家伙,他死了正好让我有了合适的投名状,他临死还算做了一件好事呢!”
杨谦望着杨云平,像是看着一个怪物,良久,他转身,身后站着许倾落。
“走吧。”
许倾落没有说再多的,只是这么两个字。
杨谦面上僵硬的表情,一点点的缓和,他迈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他想,杨云平如何,真的与自己已经无关了。
直到杨谦和许倾落都离开了,嗤笑声才响起。
是三皇子的声音,他用了许倾落给他的解药,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见效了,而且还是很有效,起码此刻他站起来看杨云平的笑话已经是丝毫没有妨碍了:“精彩,精彩,杨云平你果然是小人,真是让人惊叹的小人,连自己亲生父母都杀死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好玩?”
三皇子手指摸着嘴角,刻意的挑衅,他就是报复,方才不论是杨谦还是许倾落他都不敢说什么做什么,但是杨云平在许倾落面前给他下套,他可是恨的牙痒痒,此刻能够狠狠的嘲讽讥笑杨云平,起码能够让他郁闷的心情好上许多。
杨云平冷冷的望着三皇子那幸灾乐祸的嘲讽脸,下一瞬,三皇子的手被杨云平狠狠的拽住,那力道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你做什么!”
三皇子下意识开口。
“做什么?我是好笑三殿下现在还有心思笑的出声,真是好宽的心胸,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怕回去被门主狠狠惩罚?我可真是期待那时候三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三皇子冷下了脸:“你什么意思?你别忘了,事情可是你办砸了的,门主问起的时候也是你的差错!”
下一刻三皇子只觉得自己手指一阵剧痛,却是杨云平的手握住他的手狠狠的往后一折:“我的差错?”
杨云平不让三皇子挣脱,望着对方那完好的十根手指头,又看自己残缺的五指,笑的狠毒:“我却觉得,这是三殿下的差错,三殿下办事不利,不如我现在就帮着门主给你点儿子惩罚如何?比如将你的十根手指头都砍掉如何?一根一根的砍掉,和你的眼睛正好凑合一下......”
杨云平的声音阴狠至极,三皇子此刻才想到对方是能够亲自动手杀了亲生父母的人,瞬间一股子寒意从心头升起,下一刻他咬牙,另外一只手狠狠的砍向杨云平:“你这个该死的草民,你居然敢冒犯本皇子!”
下一刻三皇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杨云平一掌砍落了他的攻击,筋脉剧痛间,三皇子的脖颈被对方死死的掐住,脚步直退了三步,脑袋砰然一声,抵在了那斑驳墙壁之上。
“呜,你,你会武功......”
三皇子的面上有惊骇之色,他望着杨云平的眼中满是惊恐:“我是三皇子,你不能够伤我,你放开......”
“三皇子?醒醒吧,三殿下,三皇子殿下,皇帝陛下承认的儿子才是皇子才是殿下,皇上承认的被放逐的儿子是什么?是老鼠,过街的老鼠!是犬马,丧家之犬!你现在,连我杨云平都不如,日后你若是还不能够清醒的知晓自己现在卑贱的身份,我不介意真的要了你的命,让你用命来清醒清醒!”
杨云平的话语极尽侮辱,可是他眼中的杀意却更加可怕,三皇子一时间被镇住,张嘴出不了声。
与三皇子一般无二被吓住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砰然一声,墙壁之后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谁!”
杨云平猛的将三皇子一甩,身子一晃,下一刻一个娇小的女子被他从墙头扔了过来。
复莹莹惊叫一声摔落在了角落之中,她的眼中满是惊惧,几乎是发挥了自己所有的潜力,在落地的一瞬间,手脚并用,撑起身子便向着巷子外跑去。
杨云平没有去追,他转头望着还在摸着自己脖子喘息的惊魂未定的三皇子:“你去追。”
随意的吩咐着,仿佛他是主子,三皇子是奴才一般。
三皇子心底一恨,想要反驳,可是脖颈处的刺痛让他的反驳尽数咽了回去,等到他的身体大好了之后,等到许倾落那毒药对他身体的伤害尽数平息之后,杨云平,咱们走着瞧,这样心底发着誓,三皇子转身向着那少女的背影追去。
复莹莹的速度很快,可是她毕竟是没有什么武力的女子,她以为自己能够跑走,她看到了巷子外许府的后门,可是在她呼救的一刻,一只男人的手,从她的身后,掐住了她的颈子,将她张嘴呼出口的救命之声,全数掐掉。
三皇子是掐着复莹莹的脖子将她拽回来的,也许是因为心中火气颇大,也许是因为对杨云平怨愤的发泄,三皇子动起手来,格外的不留情,复莹莹被三皇子扔到杨云平脚边的时候,咳嗽着呜咽着,泪流满面,几乎要岔了气去,样子何止狼狈二字可言。
“她看来听了不少。”
三皇子看着复莹莹,满眼满面的杀意,他现在很想要杀人。
杨云平从腰间抽出了那把看起来似乎更加像是装饰作用的剑,向着地上的女人探去,复莹莹呜咽着往后狼狈的挪:“不要,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的嗓音嘶哑难听,像是砂纸摩擦似的,杨云平皱眉,有些不满的将剑一挑,在复莹莹的尖叫声中,她脸庞上的发丝被长剑挑起,露出了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再是狼狈,这么看着,也不会认错了。
杨云平面上慢慢的多了点儿笑容:“放心,我不会杀你。”
男子的一袭白衣仿佛还闪烁着光,男人的笑容还是那么温雅和煦,可是方才听到一切的复莹莹如何能够相信杨云平真的是个温雅公子,杀父弑母,甚至是毫无悔意,这样的人,即便是复莹莹,也有些不敢想象。
她对着杨云平的笑容,惊骇到了极点,甚至想要惊叫。
幸亏三皇子出声破开了杨云平制造的可怕感觉。
三皇子的声音很不满:“杨三少这是又犯了怜香惜玉的毛病不成?她听到了可是太多了。”
也许是复莹莹那满面的惊骇有些扫兴,也许是三皇子的嘲讽让他不满,杨云平面上温雅的笑变成了残忍真实的笑:“这样的姿色,还不值得我怜香惜玉,只是她这条命比她的姿色有用的多,我怎么可能舍的杀她?她可是有大用的。”
“怎么?”
三皇子疑惑。
“五洲城的城主是复明前,而这位姑娘,却是复城主唯一的千金,你说若是我们利用得当,是否有机会完成门主的交代?到时候我们两个不止不会被惩罚,甚至能够立功。”
杨云平的声音中满是蛊惑。
三皇子望着复莹莹,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瞅着这个狼狈的丑女人,慢慢的也笑了,那只独眼看起来沾染着狰狞,让复莹莹的身子发冷:“这个主意不错,就看那位复城主有没有我们想象的重视独女了。”
“你这个逆贼,你想要做什么!”
复莹莹下意识的喊出了声,实在是不论杨云平还是三皇子嘴里的意思都不怎么让人欢喜,她更加担心的其实是复明前会否救自己,这一个多月,复明前对她的态度变化,让复莹莹没有了自信:“我是城主的女儿,你们赶快放了我,否则的话,我爹不会放过你们这些逆贼的!”
复莹莹想要为自己努力一把,她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心虚,下一刻,复莹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脑袋重重的垂落,三皇子一手刀砍在了复莹莹的脖颈处,望着那脆弱的颈项,眼中杀机凛然:“你说了我最讨厌的两个字......”
逆贼二字,正是三皇子的逆鳞,此刻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复莹莹。
杨云平一把挡住三皇子的胳膊,冷脸望向他:“她死了你也别想活了,这么好的棋子,比你价值高多了,蠢货,真的想要杀她也等利用完了再杀!”
三皇子咬牙。
杨云平就当三皇子不存在一般,对着那边六个始终木偶人似的侍从喊了一声:“把她带上,我们撤!”
虽然这些个木头一般的傀儡不是听命于他和三皇子,但是这样带人带物的事情,还有一些简单的过来撤退之类的命令他们还是会听从的。
只是眨眼的功夫,巷子中已经是空无一人,除了砖石之上点点滴滴的血迹之外,再也没有办法证明这里方才发生的一切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