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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逆着光影身姿挺拔,不发一言。
暠儿心说不好,忙去拉元暶的衣襟,示意她别说了。
阿娇瞪了元暶一眼,“你大表哥昭平君杀了人,被廷尉告到了你父皇跟前。”
原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啊!
元暶的气势立时就弱了几分,但一双黑白分明清澈透底的桃花眼还是写满了坚持。
这孩子,孝心倒的确是有的,也不枉她外祖这些年满天下地给她费尽心思地寻花。
想到父亲,阿娇心中立时就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受。
生老病死,谁都没有办法,谁都要面对。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生了几分贪心,希望父亲还能多陪她几年。
她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上前问刘彻道:“昭平君怎么处置了?”
灿白的阳光迎面扑在她脸上,映得她白皙姣好的面庞越发弧线优美流畅,丝毫看不出岁月侵蚀的痕迹。
用宫人私下议论的话来说,皇后就像是九天上走下来的仙人,是不会老的。
但刘彻现下细细看去,惊然地发现阿娇眼角不知何时也爬上了细纹,虽然无损于她的美貌,但到底说明阿娇也开始老了。
他心下顿时心疼不已,他记得从前和阿娇笑着说起她怎么就不老时,她粲然一笑,“你疼我,两个孩子也听话懂事,我的日子过的如意之极,半点也没有要操心的地方,怎么会老呢?”
他当时很高兴,他就是想给阿娇一生平安喜乐。
近来堂邑侯的事情,让阿娇不免心力交瘁。
刘彻想到这里,心下不免生出歉意,他实在该陪着阿娇一起去的。
他把怎么处置昭平君简单地说了,就问阿娇道:“岳父怎么样?”
阿娇笑了笑,宽慰他道:“已经醒了,太医令说没事了,只需要安心静养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间,元暶冲暠儿投过去一个惊讶的眼神。
不是说三姑姑死前求了父皇,将来不论大表哥闯出怎么样的祸端,都免他一个死罪吗?
怎么……
暠儿心中也是微微惊讶,但转念想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父皇不会为了徇私而叫大表哥凌驾在律法上,如此这般无外乎在当着天下人打自己的脸。
他叹了口气,大表哥也没有什么好冤枉的,他这些年犯的事一个死罪都算是便宜了他。
暠儿轻轻蹙眉,靠近元暶低声嘱咐道:“你别跟着不平,父皇这么做是有道理的。”
元暶瞪他一眼,“我知道,我怎么就那么傻?”
暠儿笑笑,又叮嘱元暶道:“大表哥的事别说给外祖父知道。”
元暶想到这个,就觉得头疼,难得地没和哥哥顶嘴,温顺地应了。
又忍不住抱怨大表哥,“你说他但凡肯听话些,哪能落到这样的结局?也不会叫大舅舅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想到待会消息传到大舅舅府里后,他还得在外祖父面前强颜欢笑,就觉得心酸极了。”
暠儿向来冰冷的脸上漫过和煦的笑,“看不出来啊,我妹妹真长大了,会心疼人了。”
元暶有些不好意思,恼羞成怒起来:“我什么时候不懂事了?”
暠儿道:“我也没有说你不懂事啊?”
一副你怎么可以这么想的样子看得元暶有些牙根痒痒,兄妹俩渐渐长大,自然不像小时候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黏在一块。
见了面,总是吵架拌嘴嘻嘻哈哈的多点。
兄妹俩这面在说昭平君的事,阿娇同刘彻说着堂邑侯的事也绕到了昭平君身上。
昭平君是阿娇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也可爱的紧,但似乎就一眨眼的功夫这孩子就长歪了,成天只想着寻欢作乐、纸醉金迷。
偏偏隆虑还惯的不行,谁说都没用。
临终前醒悟过来,哭着用千金万两来赎昭平君将来的死罪。
但终究还是太迟了,昭平君罪孽太重,刘彻不能为了他叫自己年终都没脸去祭祖。
阿娇想,这是绝对不能叫父亲知道。
虽说昭平君和父亲祖孙关系一向平平,但到底是父亲的孙子,血脉相连,如何能不难过?
父亲已经七十三了,身体又不好再受不得一点刺激了。
她把这话和刘彻说了,刘彻也点头。
一时间气氛低迷压抑,叫人心头恍如压着浸满了水的海绵似地,沉甸甸又湿冷,让人想打寒颤。
阿娇想着打破局面,便凑趣道:“东方朔倒是又东山再起了,要我说,这人也是很有些见地。
你别就因着他说话有趣,就把他留在身边只做个俳优,也太浪费了。”
东方朔去年时喝醉了酒,在朝会时当庭小解,是为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
刘彻惜其才华,下诏免其官职,将东方朔贬为庶人。让东方朔在宦者署待诏。
实在算得上板子高高扬起,轻轻落下了。
说不得今次复其职,都是有意为之的。
阿娇只是想不明白,刘彻既然爱才,为何又不重用他?
刘彻爽朗一笑,很是大气地道:“朕身边什么时候少过人才用?不过一个东方朔,能叫朕开怀一下不也是好事?
成天对着那些一本正经的臣子,连朕的饮食起居他们都要唠叨,你是想把朕逼疯吧?”
这倒是,阿娇也点头赞同。
刘彻也算得上罕见强势的皇帝了,却还是被一群想着青史留名的臣子成天追着说这说那。
你若不耐烦砍了他们吧,正好叫他们得个刚正不阿、铮铮铁骨的名声。
你若听他们罗里吧嗦吧,你能得个从善如流的名声是不错,他们也还是不差,能得个敢于谏言的名声。
刘彻气极了的时候就说这些人是属王八的,话虽难听,却正好说出身为天子之尊都拿他们没办法的处境。
东方朔的存在,许多时候便是代天子说不能说的话,常常是把这些谏臣气的吐血。
更难得的是,东方朔本身对朝局时政又很有几分不俗的见地,也就难怪刘彻不愿意放他出去做官了。
况且,东方朔这个连天子都敢拿来开涮的性子,到了地方上去为官只怕就得难受了。
倒不如留在天子身边,多多少少都对天子的施政有些影响。
阿娇想明白了此中关节,也就不再问了。
招手叫过元暶来,温声问她:“是不是该跟父皇认错?事情都没弄清楚,就急着指责人,你这个毛躁的毛病总是好不了。”
元暶看她一眼,又看刘彻一眼,坦坦荡荡地认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