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废后

斑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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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155年薄太皇太后薨,无子无宠的薄皇后也终于在前151年的九月被景帝废黜,退居别宫。废后是大事,但就是薄氏族人都说不出话来,一个二十多年无子的皇后是坐不稳皇后之位的,更何况已立太子。

    栗姬距皇后之位又近了一步。

    太子之母,立为皇后,理所应当。

    然而栗姬实在太浅薄了也太善妒了,在景帝因为生病心生疲倦之意向她托孤时,希望她能在景帝百年后照顾好其他嫔妃皇子。言中之意,已准备立她为后。

    栗姬能因为反感馆陶献美人与她争宠而心生怨怼,从而拒绝馆陶。当下又怎么肯答应照顾景帝其他宠妃和皇子,她怒不可遏地拒绝了景帝,言辞很是不敬。景帝为之大怒,但忍而不发,心中对栗姬的好感也几乎要被最先欣赏的真性情给磨平了。

    馆陶就笑着跟窦太后说她:“蠢,这下皇帝该是真心恼她了。”心下却是一冷,栗姬只怕以后比吕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吕后是元后,且有嫡子。戚夫人自恃得宠日夜在高祖面前啼泣要立自己儿子为太子,若不是朝臣反对,吕后又有手段,高祖早改换太子了。要知道当时已立吕后嫡子刘盈为太子,换了谁能不恨戚夫人?而如今众嫔妃再受宠也没有与她栗姬有如此仇怨,她就能说出那些嫔妃皇子是死是活不与她相干。

    等她当了太后,怎么能指望她只是远远打发了这些皇子去就藩也就罢了,为新帝博一句仁慈宽厚?尤其是刘彘幼子可爱,景帝多有宠爱,更是与太子同一天进封。馆陶自己又多有得罪她,栗姬只怕不会轻易给刘彘和阿娇好日子过?

    景帝尝属诸姬子,曰:“吾百岁后,善视之。”栗姬怒不肯应,言不逊,景帝心衔之而未发也。

    史书上不过寥寥几句,其后的风云暗涌不足为外人道。

    阿娇很同情薄后,这个舅母是当之无愧的贤后的代表,她虽然无子,却不迫害欺压景帝的皇子嫔妃。景帝光是活到成年的皇子就有十四个,更不要说她作为薄太皇太后的侄女还巩固了景帝当年的太子之位。景帝能够顺利即位,她可以说功不可没。

    听说此次废话,还是薄后自请的,景帝不肯她就长跪不起。

    薄后如此贤惠温良,景帝虽不宠她,却是真心敬爱她。她尚且如此下场,来日同为母族上位同样十年无子的她呢?

    阿娇站在黄昏起了风的宫殿门口,看着未央宫的方向。虽然只能望到模糊的宫角,但她能想见未央宫里灯火冷清。提着琉璃灯盏,笑着对刘彘说不要送她,说完转身就走。自定亲后,她和刘彘的来往只增不减,两个母亲也喜闻乐见。

    她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刘彘才六岁,他喜欢阿娇姐,把他当朋友,分享给她他所有的喜怒哀乐。但是她已经在利用他,她已经把他当做大帝,在他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力求让这青梅竹马来的更印象深刻难以忘怀一点。

    她回头去看,已经走出那么远。刘彘还站在宫门口望着她,她有些心酸又有些温暖,笑了笑,明知道这笑容他看不见。

    阿娇和刘彘的婚姻如果说一开始政治联姻的成分还不那么明显,那在栗姬惹恼景帝后。两个母亲达成了默契一般开始为刘彘争取太子之位,想要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馆陶姐弟三人,刘武和景帝因皇位到底有了嫌隙,唯一的大姐自小又疼他,馆陶的话是很有分量的。当馆陶不时在景帝面前说栗姬的坏话,还经常夸赞刘彻,景帝对栗姬的恼恨自然更严重了。

    前150年正月,王夫人暗中指使大臣以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的理由奏请立栗姬为皇后。今太子母无号,宜立为皇后。景帝勃然大怒:“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下令论罪处死大臣,要废掉太子刘荣。窦婴在七国之乱后,因为才华确实过人,景帝任命他为太子太傅,被废的时候,窦婴坚决反对,但反对无效。窦婴以不上朝请病假来反对废太子。最终,太子被废,改封临江王。

    废黜栗太子,窦太后又以****先贤兄终弟及想要让梁王当继承人。在外袁盎和其他参与议嗣的十多位大臣,劝阻景帝,景帝本就不肯借此回驳太后。而在内馆陶也劝说窦太后,父子相传才是汉家正统,倘若如此论,父亲的帝位和弟弟的帝位都应先归还。说的多了,窦后也自觉不对,从此也就不再提让梁王作继承人这件事。

    同年四月立王娡王夫人为皇后,因为皇子刘彘圣彻过人改名为彻立为太子。

    至此,馆陶和王夫人算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两姑嫂经了此事,馆陶不向景帝进献美人也很久了,又有两桩儿女亲事。关系更是好的不行,馆陶往未央宫走动的更勤了。

    至于栗姬,说是宠冠后宫也不为过。但一旦景帝下定决心后,她甚至连景帝的面都见不到,没有两个月栗姬就郁郁而死。栗姬像一朵带刺的玫瑰一样,只为爱情而活。当爱情死了,她也就再活不下去了。

    而景帝似乎忘了她,只有为栗姬修建的超规格的陵墓隐约透露了一点景帝对栗姬的深情。但在栗姬死前,宫中传闻她泣血了三天要见景帝,景帝言其负罪拒不相见。她死后,甚至不让刘荣从封地赶回来奔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古以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帝王心性,就是这样吗?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阿娇不禁忍不住侧头看刘彻,景帝舅舅给他改的名字很适合他,刘彻确实特别聪明。延请的太子太傅无不夸他灵性过人,每次阿娇看到他都好像看到上辈子整个学校甚至地区都特别出名的天才同学。她禁不住想,刘彻搁在现代,清华北大是跑不掉的。

    这么聪明的他,一旦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帝王,又有谁能抗衡他呢?又有谁和他玩的过心机呢?

    似乎是感受到阿娇的目光,一侧安静读书的刘彻向她投来一瞥。宁静的午后,幽静的宫室里弥漫的是昼夜不息的设落翅香带来的暗香。御制紫檀描金小案上的玉瓶里插得是宫人晨起刚摘来的一束桃花,娇艳明目。

    阿娇呆呆地看着他,却没有发现他在看她。她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发呆时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连带她那虽年幼但已初显攻击性的美貌也显得不那么让人心惊了,但是仍然美的让人离不开目光。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刘彻再一次想起诗经里的这段话,第一次读他就想起阿娇姐。人面桃花相映红,刘彻虽然不知道唐代崔护的这句诗,但此刻的他却懂了这种感受。

    他不禁摸了摸宽大衣袖里的一块玉佩,玉是上好的和田玉,上面雕刻了一朵桃花,反面刻了一个“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自读到这句诗,他就喜欢的不行。跟会雕刻的小黄门学着在玉佩上雕花刻字,凭心而论,刻的实在是不错。他本来满心欢喜想要送给阿娇姐,但是现在他忽然改了主意。

    阿娇姐,比桃花美。

    阿娇醒过神时,刘彻早收回目光专心看书。

    青梅竹马,两下无猜。不论以后走向如何,到底令人羡。

    孩子的世界有多天真烂漫,大人的世界就有多复杂难为。

    这日阿娇回府,就听海棠说家里来了一个叫韩安国的将军来送礼拜见。这个名字倒是陌生的紧,阿娇也不以为然。去到母亲房里,馆陶正在生闷气。就是馆陶乳母也站在门外,不敢进去触她的霉头。阿娇悄悄地问林氏,林氏说自韩将军求见后馆陶就不甚高兴。阿娇又问韩将军是谁,林氏只知道是梁王遣来的,再多的也不知道了。

    梁王舅舅?馆陶自幼和两个兄弟感情亲密无间,往常梁国来人馆陶都是问完梁王问侄子。怎么这次反倒发脾气?

    怒火之下也是需要倾诉的,一般人说不了,对着女儿却没有这么多顾忌。所以阿娇一问,馆陶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告诉她了。

    梁王怨恨袁盎和参与议嗣的大臣,就和羊胜、公孙诡等人谋划,暗中派人刺杀袁盎和其他参与议嗣的十多位大臣。朝廷缉捕凶手,未获。于是景帝怀疑梁王,抓捕到凶手,果然是梁王所主使。于是景帝派遣使者去逮捕公孙诡、羊胜,但是公孙诡、羊胜藏匿在梁王的后宫。梁相轩丘豹和内史韩安国进谏梁王,梁王才命令羊胜、公孙诡都自杀,之后把他们交出来。事后,梁王派韩安国通过长公主向太后认罪,请求宽宥。

    阿娇说不上梁王舅舅到底是聪明还是蠢,说他聪明是因为知道刺杀大臣乃大罪又是因为图谋皇位,景帝必定愤恨在心,他知道来找太后说情,让太后去说服景帝;说他蠢呢,明明太后已经为他争取过了,但是大势已定,即便杀死议嗣大臣又能如何呢?

    馆陶说到最后犹不解恨地说梁王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怪窦太后总惦记着要把皇位传给梁王,弄得景帝难做,梁王的野心一旦膨胀上来就下不去了,明知道不该是他的,还一直伸手去够。再亲的亲兄弟,也叫他把这情分磨淡了,再也不要想回到从前。

    抱怨了一回,但总归是亲兄弟。馆陶晚上就入宫去向太后说情,等到景帝怒气渐消,梁王舅舅上书请求朝见。在宫廷门下梁背着刑具俯伏在,认罪自请处罚。太后、景帝非常高兴,母子三人相对而泣,兄弟之情又如以前。

    然而如馆陶所说景帝到底渐渐疏远梁王,景帝不再像以前一样和他同乘车辇了,君臣在兄弟之间也开始泾渭分明,进京后也不再允许他留京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