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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翡进到卧室门时,向羽手里的怀表和上,“崩”一声脆响。
像是某种震动的弦,打破了留白的静寂。
老爷子忽然起身上了楼。
言臻盯着桌上茶杯里袅袅的水雾,道:“你妹妹还没有回来?”
半响之后向羽才揉着眉心答:“别说她是我妹妹……这种叫法,让我更愧疚了。”
言臻扣着桌子边缘道:“愧疚什么?向伯父那么重的一脚都没把你踢明白,现在倒知道愧疚了?”
向羽苦笑:“你能不能别讽刺我了?”
言臻继续扣着桌子,声音不疾不徐:“我讽刺你做什么,我又不愁没媳妇。”
向羽:“……”
言臻又道:“估计等我和叶翡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还没有和向亦宸缔结婚姻关系。”
向羽道:“还说你没有讽刺我?都这么炫耀了,还不算讽刺?”
言臻道:“谁让你喜欢自己妹妹?”
“她不是我妹妹,”向羽耐心的解释,“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言臻淡淡的“哦”了一声:“我知道。”
向羽忽然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回去挨骂吗?”
向羽无奈道:“我爸现在已经不骂我了,他根本不理我……”
言臻也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这我就帮不了你了,喝闷酒记得去找白礼,他酒量好。看热闹去找白祎,他快结婚了。承受不住压力想自杀去找君郢,他那里估计有很多剧毒素,还有很多解剖用具……”
向羽似乎很想把他捶一顿,无语道:“那干什么的时候该找你啊?”
言臻思考了一下,道:“我生活幸福家庭和睦工作顺利,你要是想找虐的话可以适当的来找找我。”
向羽:“……”
他过来靠着言臻的肩膀,低声道:“言臻,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厚道,你媳妇儿知道吗?”
言臻道:“她?她从来不在意这些,她那么喜欢我。”
“是吗?”
“当然,我可不像你……向亦宸——”
向羽顿时摆手让他闭嘴:“信不信我动手了?”
言臻嗤之以鼻:“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
向羽更不想理他了,于是直接转身招呼向晚出来,拽着不情不愿的小姑娘往回走。
言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梯上走下来,声音有些沉的道:“这就走了?留下吃饭吧?”
向羽微笑道:“不了,您歇着吧,我们先走了。”
说罢和向晚开门走进了一片冰天雪地里。
老爷子站在原地注视着大玻璃窗外那一长一短两条影子错落的淹没在一片白茫茫里,才又背着手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念叨:“现在的年轻人……胡搞!不省心!”
叶翡听得不知所谓,直对言臻使眼色,言臻会意,解释道:“大概是因为向老爷子给他说了向羽的事……”
叶翡摇了摇头,她对向羽的什么事不感兴趣,只是拉着言臻道:“我给你说,言愈和向晚在谈恋爱,你知道吗?”
言臻比她刚才还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知道?”
叶翡:“……”
她又问:“那你知道家里的长辈知道吗?”
言臻略思索了一下这个话里的逻辑,道:“估计……不知道吧?”
叶翡叹了一声:“向晚说估计家里人不太会同意……”
言臻沉默少倾,道:“现在的年轻人……胡搞!不省心!”
语气和刚才双手背在背后上楼梯的老爷子如出一辙。
叶翡:“……”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发现也不过才三点半,于是自己上楼写小说去了,言臻似乎觉得无聊,也跟了上去。
他看着叶翡打字打得很快,不由问:“你写的这么快,脑子里想好了吗?”
叶翡道:“想不好我写什么……”
言臻又问:“是怎么想出来的?”
叶翡不答话了。
她开始写作的时候总是会无比认真,甚至有时候不会听见他说了什么,更不可能给他答话,于是他只好悄没声的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
越看越好看。
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
叶翡抬手给猫顺毛般挠了挠他的下巴,又没声了。
言臻:“……”
房间里只剩下她的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因此显得越发寂静,叶翡盘腿坐在床上,电脑就搁在她的腿上,言臻枕着手臂躺在了她身边,良久,叶翡将电脑搁在一旁起身活动,奇怪言臻怎么忽然间就没声了,转头一看,原来他已经睡着了。
姿势很怪,头枕着自己的一只胳膊,很别扭的弯过来搭在太阳穴和额头上,长腿蜷曲着,另一只手放在腰畔——叶翡知道他是习惯性的在摸枪。
这大概是所有特工的习惯。
比如她,到了某个地方,会下意识的先观察哪里有水,以便危急时刻可供自己驱使避险。
她淡淡的叹了一声,拉过被子给言臻盖上,却没有去改变他的睡姿。
有些已经烙在骨子里的习惯,再怎么刻意,也是改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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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没声息的出门下楼,却在旋转楼梯拐角看见了下面坐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说她莫名其妙,是因为……叶翡觉得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邵予琳。
她走下楼才看清楚,原来莫名其妙的不止一个,而是一家。
邵予琳一家……她那自命不凡叶翡很没有好感的母亲,以及她的副市长父亲。
但是叶翡也看见了言臻的父母,就坐在邵予琳一家的对面,叶翡走过去,想起言臻说……他的爸妈也应该是她的,于是她低声叫道:“爸,妈。”
沈婧清先反应过来,明显有些震惊,言韬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答应了一声,沈婧清也连忙答应了一声,又问道:“阿臻呢?”
叶翡指了指楼上:“在睡觉。”
言韬又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
但是叶翡没有听出任何指责的语气,她笑道:“这几天事多,他大概没有睡好。”
碍着礼貌问题,叶翡又向邵予琳一家打了声招呼。
邵予琳这个时候才看向了她,冬天天黑的早,这个时候已经几近黄昏,屋子里也没有开灯,窗外朦胧昏暗的雪光映在她脸上,映出一种惊心煞人的白,叶翡将她眉眼下的乌青看的很清楚。
“叶翡,”她轻声道,“你好啊?”
叶翡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也笑道:“我确实很好。”
邵予琳的母亲对她的回答明显不满,冷声道:“你怎么和别人说话呢?予琳向你问好,你能不能礼貌一点?”
“说起礼貌,”叶翡也看向了她,“您家予琳管言臻叫大哥,那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嫂子’?这毕竟是礼貌问题,您觉得呢?”
邵母面色明显一沉,她门第观念浓厚,一直就有些看不上叶翡的出身,这个时候被叶翡反将一军,当然很不爽:“我是长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哦,”叶翡道,“我就是这么说话的,您是长辈,给多包含一下。”
沈婧清看着她眉目含笑,似乎温柔妩媚之至,但是说出来的话显然不怎么温和,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因为心疼言臻,而不自觉的对她存了偏见,她也就是这么跟自己说话的,她那个时候也不喜欢自己,但是现在,她终于肯认自己这个婆婆,肯开口叫“妈”了。
“行了。”邵予琳的父亲忽然开口,邵予琳的母亲自持身份,也就不再与她争执,只是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善。
叶翡心里好笑,这女人眼里带刺,莫不是还想报复自己?只是报复一个国安部高级特工,你确定你有底气吗?
一时间没人说话,几个人坐在一起的气氛怪异,邵予琳一直盯着叶翡,叶翡好整以暇的笑了笑,也看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俩久别不相逢,正深情对视呢。
邵予琳的眼睛里很空,她看着叶翡,却并没有看进眼睛里去。
她视界里的呈现的一切,她都没有看进心里去。
她只是想起了一些映像……比如那个穿着笔挺军装的男人和那个红裙宛转的女人,比如那张刺眼的大红结婚证上那对笑的惊艳的夫妇,呵呵夫妇……言臻和叶翡拍那张照片的时候她是在言家的,那个时候她是什么情绪来着?
觉得不可思议,觉得不能置信,觉得……好像一场梦境。
现在也觉得像是一场梦境。
她看着叶翡,眼底却蔓延开无边无际的雪原,冷彻心扉。
她又想起那天在瞬时流光遇到的了他们,真是偶然……她只是去和林梦羽吃个饭而已,就遇到了他,看见他给叶翡开车门,低头笑着和她说话,走到哪里都拉着她的手……而她自己只能攥紧了手里的冰冷的手机。
叶翡也看着她啊。
这个据说是传媒大学的高材生,现在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高材生……整个人当不起“高材生”这三个字的光鲜亮丽,她消瘦单薄,面容憔悴,如果说还有什么词语用来形容她更合适的话,那就是“枯槁”了。
一个不过二十几岁的芳龄女子,让人想起这样颓萎的词语,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沈婧清忽然道:“成芳,你今天过来,难道只是为了坐在这里和我们两看无言的吗?”
路成芳,也就是邵予琳的母亲淡淡的答应了一声,道:“来找老爷子问问,给不给主持公道。”
“公道?”沈婧清似乎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语,“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懂了!”
“这几天网上闹成那个样子,”路成芳道,“我不信你不知道!”
沈婧清冷淡的道:“我当然知道,但是这和你所谓的公道又有什么关系?”
路成芳似乎有些激动:“就是因为言臻的职业的性质问题,连累我们予琳也被人家说三道四,我多次给言臻打电话让他找个办法解决也就行了,他是这么做的?不做任何表示!但是他前几天那条微博是怎么回事?他这么轻率也就算了,他的那些所谓的粉丝是怎么骂我们予琳的?他就不能站出来澄清一两句吗?”
“这又不是言臻的错,”沈婧清皱眉道,“那些粉丝说什么是人家的个人的意思,关言臻什么事?”
路成芳冷笑:“难道不是言臻的粉丝?还不都是因为他是个艺人,干什么不好非要做个演员……”
沈婧清一听顿时来火了,她儿子是干什么的她再清楚不过,什么时候还轮到别人指手画脚?
“言臻怎么了?演员怎么了!又不是你儿子!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叶翡赶紧拍了怕她的手,心里好笑道,言臻这个妈平时不管是脾气还是性子都矜持优雅的可以,但是凡事只要一涉及她儿子,那隐藏属性就出来了,简直一行走的枪炮筒子。
她一转头,看见言韬也是满脸的不愉之色,不由得暗自感叹,她刚开始的时候还奇怪言臻出身军政世家,他爸妈到底是怎么同意他进演艺圈的,现在看来,言臻就是要支个摊儿路边卖煎饼果子,他爸妈估计都会举双手双脚赞同。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邵予琳的父亲邵正源即时的出言拦住了自己的妻子,并缓缓道:“也不过就是为了前几天那件事,我出门的时候已经叫予琳自己在网上发了声明澄清,言臻前几天那个方式……确实有些不正式,也欠妥,咱们就稍微商量一下,免得伤了和气。”
言韬皱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邵正源也及时缓和了语气:“就让言臻把那条微博删了,找一家报纸做个稍微正式点的声明就好,毕竟予琳是女孩子,以后的名声还是很重要……”
沈婧清冷笑:“那我们叶翡还是女孩子呢!她说什么了吗?”
路成芳道:“这有可比性吗——”
“确实没什么可比性。”
叶翡顿时回头。
言臻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窗外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的灯也都打开,路灯映照着白雪呈现出仿佛雾气般的莫名寒冷,凉薄的雪光自窗外延伸进来,在地上迤逦开浮游的浮光掠影,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
他几乎是逆着光而行,满身的雾气最终化作了明亮的灯光,修长的身形和精致的容颜被光线勾勒出来,让人想起神祇,慈悲也是他,冷漠也是他。
邵予琳也看向他。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如他一般,只是从晦暗处走来,就已经是满身风华,几乎摄人心魄。
他走到也沈婧清身边,道:“妈,你往旁边挪一下,我要坐在叶翡旁边。”
刚才还冷笑连连的沈婧清顿时换了神情,无奈道:“你呀……”
说着却真的往旁边挪出一个位置,言臻依着她做了下来。
叶翡本来想问他什么时候醒的,但是路成芳一出声就打断了她的思绪:“言臻,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叶翡觉得他应该会回答“字面意思”,毕竟这句话上次从他嘴里说出来取得的效果可真是不一般,结果他却道:“邵予琳和我们家叶翡没有任何可比性。”
叶翡思忖,“我们家”这几个字真是无比的好听。
沈婧清似乎觉得他这话说的过了些,于是暗中轻叱了他一声,结果言臻转头看着她,认真的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沈婧清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于是就只好默然。
路成芳顿时横眉瞪眼:“你怎么说话的!”
叶翡觉得她大概就会这一句了。
言臻道:“叶翡是我妻子,邵予琳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
路成芳手指着言臻“噌”的一下站起来:“我女儿因为你才遭受了这么多非议!”
“我与她无关。”
言臻说话从来都是风轻云淡,甚至淡然到冷漠,比起路成芳的歇斯底里,他显得尤其冷如冰霜。
叶翡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对于他的“冷”,感觉尤为强烈。
显然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认为……她也看见邵予琳骤然惨白的脸。
路成芳气的浑身发抖,咬牙道:“予琳和你好歹是从小的玩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婧清眉头皱了皱,又轻轻拍了言臻一下。
言臻看着对面的几个人,却又似乎谁也没有看在眼里,冷的寡然淡薄。
沉默少倾。
“你是年轻人我不和你计较,”路成芳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给予琳道个歉,按照刚才予琳的爸爸说的做,咱们也就再不说什么了……”
言臻缓缓抬眸:“做什么?”
邵正源的脾气显然要好些,他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也没什么,就是把你之前那条微博删了,那个实在……轻慢了些,再找家报纸做个正式一点的声明就好……”
末了他又补充道:“在出来之前我已经让予琳做过澄清了,也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路成芳却冷笑:“这归结下来到底是谁的错?予琳找谁惹谁了,不过出去吃个饭就摊上了这么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女孩子家的名声可是尤其重要,你知道这些事情会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邵正源微微点头:“就发个声明而已……不为难吧?”
叶翡的眉凛然的皱起来……却又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看向了邵予琳。
有佣人过来将窗帘拉上了半面,于是邵予琳苍白的脸隐在了昏暗里,看不见她的神情,也看不见……她眼底是否惶恐?或者悲怆?
她也看邵予琳的父母,目光尤其凌厉。
她的眼睛过分美丽,犹如蕴着一片深沉月光之海,因此看人的时候也是水光潋滟,时常似笑非笑,很少如现在这般……忽然氲出如沉渊般的黑,或者是几千米以下不见光的深海,静寂里忽然就要冲出掠夺杀戮的白鲨来。
她慢慢的开口:“您想让他发个什么样的声明呢?”
路成芳直觉她的眸光太过阴戾,甚至叫人不能直视,于是觉得非常不舒服,却还是冷着声音道:“他既然觉得和予琳没什么关系,那就发个声明说清楚,是他言臻牵连了予琳,再公开道个歉也就算了……”
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明御也隐晦的告诉她一些东西,既然和她有关……那么那个女人,那个叫邵予琳的女人,怎么能无动于衷的坐在这里,任由自己的父母质问诘难其他人!
叶翡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大抵也不怎么好看。
她道:“凭什么?”
她知道自己很不会说话,但是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刻意去改变什么,她的语气很不好,话也很难听,说得比窗外的雪还冷漠,冷淡如冰,莫过于此。
“邵予琳,你来说说,凭什么?”
“凭什么?!”路成芳怒不可遏,遽然抬手拍着茶几喝道,“你没有教养也就算了,连事理也不分明了?我真是替你的父母惭愧,你要维护自己的丈夫是没有什么错,但是你要清楚!这件事到底谁是受害者,到底是谁牵连了谁!要不是因为他言臻,邵予琳会被网上那些人评头论足,说长道短?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我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你倒好,说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这话说出来你能不能承担的起后果!”
“你想让她承担什么后果?”言臻冷淡的道,“说出来,我替她接着。”
路成芳冷笑:“她算个什么——”
“路成芳!”沈婧清厉声道,“你怎么说话的?你女儿金贵我儿子就一钱不值?我儿媳妇就任你贬低?”
“行了,”言韬说了她一句,“少说点……”
“我少说点?你听听她怎么说咱们家的!啊?”
路成芳还要再说什么,邵正源连忙打住了她的声音,道:“别吵了,打扰了老爷子休息,又伤了和气……”
他说着转向了叶翡:“叶……叶翡是吧?快给你阿姨道个歉——”
“我可不敢让她道歉!”路成芳讽刺的道,“你也不听听她是怎么责问予琳的?这要是我家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我指不定怎么收拾呢……”
叶翡的语气比她更讽刺:“那我还真是庆幸了……”
这下邵正源眉头也皱了起来,很不赞同的看着叶翡:“年轻人,说话要留几分余地的,这件事归跟到底分明就是你们的不对,我已经做出了让步,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给自己留面子你知道吗!”
路成芳接上他的话:“本来我还想着和你们好好说的,但是你们既然这个态度,那就没得商量了,必须公开道歉,要在各大报纸和网站上都刊登!我就不信了……到底是文明社会,稍微讲点理反而遭人嫌?是言臻连累了予琳,所以必须公开道歉!”
讲理吗?
讲理是什么?
讲理不是死磕着自己的观点油盐不进,也不是自以为的是咄咄逼人,更不是仗着年龄身份地位等等不算优势的优势不可一世气势汹汹。
理者,成物之文也,长短大小、方圆坚脆、轻重白黑之谓理(语出《韩非子·解老》),理谓之分明清晰,谓之公义不倚,谓之凡事有逻辑因果,兵出无门则为不义之师,无中生有则要为人厌弃,而是非不分、混淆黑白则更是无理。
为人当谦和,当善听意见,当灵台清明再以论事,就事论事……倘若偏袒双标,主观臆断,这样才叫讲道理,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道理可言呢。
于是叶翡淡声道:“到底是谁不讲理?”
“当然是你——”
言臻忽然出声打断路成芳的话:“邵予琳?我刚才接到东影明总裁的信息,说警方已经暂时拘留了张东行,你觉得这个道理应该怎么讲?”
“你这话什么意思……”
邵予琳却豁然抬起头来。
她的脸仿佛被分明的光线切割出阴阳昏晓,亮起来清晰的半边惨白着,暗下去模糊的半边更惨白。
言臻接着道:“你没有面见张东行,电话记录也都删除了,但是你觉得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吗?你雇抢手写那几篇文章,四天前的转账记录也在我手里,第一次两万,第二次五万……瞬时流光那份用餐客人名单,也是你找前台服务员买来的,那个服务员现在已经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法院得传票应该很快就可以送到,你回家等着吧。”
他很少说这么一长段话,尤其是在这些所谓的长辈面前,在这些人印象里,言臻沉默寡言,性格清淡,脾气似乎很温和,他不爱说话,和其他人接触的自然就少,所以这些所谓的印象,大概只是建立在他对老爷子尊敬温和的言行上,可是言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想必叶翡和六组几位更清楚些。
那一长段话所要表达的意思如此清楚,但是所蕴含在里的信息却又如此令人惊骇,以至于一时间客厅里除了叶翡和言臻之外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种惊愕的气氛在几个人之间酝酿。
半响之后,邵正源才缓缓道:“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
“证据都列的很分明,警察也已经在侦查中,”言臻道,“东影的火灾已经确定是人为纵火,这件事你知道吧?”
他问的依旧是邵予琳。
邵予琳也依旧没有回答。
气氛仿佛凝滞。
路成芳眼睛瞪了很大,她似乎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儿,但是又不可置信一般,尖声道:“予琳!他这么污蔑你!你——你说话?”
“予琳,说话,即使是有所谓的证据,你要是没有做过这些事,谁也不能给你定性!”
邵正源的语气严肃了很多,也是因为事情严重性,如果事件一旦倒转……在邵予琳父母的意识认知里,这件事再严重,也不过是一起网络流言事件,他们太过看重独生女,所以才会专门来言家,来讨一个所谓的说法,所以之前的争执,诘问,乃至是盛气凌人,都不过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据理。
据理才可以气壮,但是言臻突如其来的那一段话,骤然就打破了他们据理力争的镜面,或许是因为过于自信,所以下意识就不相信,不相信也就认为是一场无中生有的污蔑和陷害。
邵予琳不说话,着急的反而是他的父母,沈婧清倒是疑惑更多些,言韬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她先听着。
“予琳,你说话!你解释给他听!”路成芳牙齿抵在嘴唇上,印子深深的陷下去,竟然也仿佛不觉疼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相信你没做过,你一直不说话就任由他们胡说么!”
言臻终于看向了邵予琳,道:“你说话。”
邵予琳缓缓的挺直了身体。
她的脸在晦暗光线里明暗不定,叶翡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看着言臻。
“好,我说……”她幽幽道,有些木然而僵直的抬起脖子,像一条缺氧而固执的探出水面的鱼,定定的盯住言臻,“我好喜欢你,你知道吗?”
人总是在某种被逼迫,被压制甚至是在被挟制的环境背景下才能做出正确的抉择,或者是去毅然决然的敲定某些从来摇摆不定的想法,其实这个时候更多的应该是恐惧或者冷静,而不是孤注一掷的决然,在不该背水一战的时候破釜沉舟,往往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遽然就尖利起来,在客厅里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不是隐形人,你为什么就看不见我!我喜欢了你十三年!十三年你知道吗!”
“予琳!”路成芳咬着牙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邵予琳的目光也幽冷着,从黑暗里悄悄然的探出来,像是两促轻微的凉灯火,那光飘向她的母亲,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有些飘忽:“妈,你也不知道……我想嫁给他,我想嫁给他!想的快疯了!”
“你……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她轻声道:“我倒是希望我自己死了算了……”
“邵予琳!”邵正源严声喝止,“你倒是出息了?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邵予琳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是固执的问着言臻:“你知道吗……”
言臻哂笑一声:“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我……”
“你这么算计我,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喜欢我?恕我直言,你这方式还真是奇怪。”
邵予琳沉默不语。
“那么如你所愿,我知道了,”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然后呢?”
然后呢?
有些话本来就不应该说出口,但是覆水难收,你说了,你想得到他的回应,他回应了,你如何呢?
你又能如何呢?
邵予琳忽然泪流满面。
明知道是错的,还要去做,还要去说,还要去疯了似的往前,拿着淬毒的剪刀,硬生生剪短最后一点表面温情,却将根本不可能生长的希望煽风点火,那把有毒的刃入肌入肤入骨,入内腑心肠,穿肠过,于是烂了五脏六腑,黑了七窍心肝。
你怪谁呢?
还不都是自己作的。
“然后……然后呢?”她重复着这个词,“你说啊!然后呢!”
她遽然抬头,脖颈折出很大一声响,竟然将路成芳吓了一跳,她抬手指着叶翡,一字一字道:“她是谁?她有什么好,你做什么喜欢她!我不过是想和你扯上点关系……就有那么难吗!非要我用这种方式,揭穿我你开心吗?”
她终于还是承认。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而已。
言臻看着她,重复一句似乎说了很多遍,云淡风轻却又重若千钧的话:“叶翡是我妻子,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邵予琳看着叶翡,哭着笑道:“叶翡,你真好啊……”
就像刚一开始她说的,你好啊……叶翡,你好啊?
你真是好的让人不得不嫉妒,我十二岁就喜欢的人见面就选择了你,你坐着轮椅他也不嫌弃……你长得漂亮又怎么样,你是才华横溢的作家又怎么样,谁缺了那张脸,谁在乎你写过什么书。
谁也不在乎,可是他在乎啊!
他喜欢的人叫叶翡,不叫邵予琳啊!
叶翡,你怎么就没被淹死呢……你知不知道我多想让你消失?
水也淹不死你,流言蜚语也压不倒你,不过是因为他都护着你……可是谁来护我呢?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你啊!
我情愿他谁也不看,可是他偏偏眼里就只有你……
你都这么好了,老天怎么就不报应你啊!
而叶翡依旧道:“我确实很好,不需要你提醒了。”
她这个时候才明白邵予琳说的“好”是什么意思,只是好与不好,都也是叶翡的事,和邵予琳有什么关系呢?
“我那次给你道歉……我就不应该给你道歉,你就应该去死——”
“我并没有接受你的道歉,”叶翡的眼睛凌厉的眯起来,“邵予琳,如果谋杀都能用道歉来解决,那要司法审判机关是干什么的!”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风雷惊动,凌厉微有杀气,也惊动客厅里除她和邵予琳之外的所有人,言臻直接揽过她的肩膀,皱眉道:“什么谋杀?”
其余人也都变了脸色,“杀”这个字落下很重,就像一块密度极大体积却极小的金属,即使只是一个字眼,却也能砸出个巨大坑洞来。
邵正源终于再保持什么和缓风度,其实在之前邵予琳终于肯出声的时候他就已经脸色难看,而路成芳咬着牙开始颤抖,她的手伸出去又拉回来,似乎很想将邵予琳带走或者给她一巴掌,扇去那些尴尬和羞耻,直到叶翡说出“谋杀”这个词汇,她才震惊的抬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谋杀?说话要讲求根据!”邵正源厉声喝道,“污蔑构陷也是犯法!”
叶翡似笑非笑,颔首道:“故意杀人也犯法啊,你女儿这个未遂犯不是好好坐在这里?还能花钱买通狗仔和抢手去算计毁坏别人的名誉……哦对了,那件事才过去半年,追诉时效还没过,那个叫杨玉研的女帮佣很好找到,她是实行犯没错,邵予琳怎么的也得是个教唆犯啊?还没有算她最后推我的那一下,我要是去报案起诉,她也就再多一张法院传票而已,反正我也活的好好的,最多也就判三年,你说是不是?”
“杨玉研?”言臻沉吟道,“是不是……去年八月底,茉莉被下了安眠药,你的轮椅手刹失灵,掉进水里那次?”
叶翡点了点头。
他说的如此清楚,至少沈婧清和言韬是懂了的,推一个身体瘫痪者入水,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沈婧清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邵予琳的眼神顿时变了,如果说之前因为她承认利用八卦舆论算计言臻让沈婧清愤怒和厌恶,那么现在就是深深的警惕和不敢相信。
“你……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这么恶毒!”
邵予琳忽然开始笑,边笑边哭,歇斯底里而偏执疯狂:“我就是想让她吃点教训!谁知道她会掉进水里……掉进水里也一点事没有!你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了,路成芳被她气的几近晕厥,她站起来两步跨到邵予琳身边,抬手就扇了下去。
寂静里一声乍然的脆响,和她怒极的痛骂:“混账!”
……邵予琳被她打的脸颊一偏,鬓发散乱里眼神依旧迸射出青紫带毒的妖火,她脸上的眼泪流淌成淅淅沥沥的小水洼,兀自呢喃道:“看,我说的对吧,你不也希望我去死……”
“疯了,疯了!”路成芳几乎站也站不住,她扶着沙发靠背,眼睛通红的骂,“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我没你这个女儿!”
邵正源眉头紧锁着,头疼的厉害,他低着头,却仿佛再没有抬起来的勇气似的。
世态无常。
前一刻还要为了女孩儿的名声和面子要回一个公道,下一刻就发现,原来所谓的公道就剩下嘲笑。
前一刻还是饱受非议的受害者,下一刻就发现,原来冠上一个杀人未遂的名头,如此简单。
可到底简不简单?
到底是什么将那个教养极好,从来听话的市长千金变成了一个恶毒阴狠的女人,一个……杀人犯?
难道真的只是……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吗?
如果你有一个从小就对你严格要求,分毫不能错了她规划好的路线的母亲,你是她的独生女,她对你期望高到离谱,她*而精明,自己认为的“真理”全世界都得听从,在她身上你学到了极端自我,高高在上,还有盛气凌人,甚至目无下尘,和……控制欲。
而你的父亲身居高位,你一个月见到他的次数一把可以抓出来,你印象里他温沉高大,严肃不苟,但是那也只是印象中罢了……你不知道他在宦海沉浮十几年,城府心思几何,而他看着你时常像看着自己的下属,压迫感兜头而来,你害怕惹怒他,却又不自觉的崇拜他,于是你学会了患得患失,自私敏感,和……不择手段。
……
邵正源明白这个屋子自己是再没有脸待下去,但是他得带走邵予琳……再不情愿,再忿恨失望,那也是自己的女儿,他慢慢站起身,撑住茶几边缘,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朝着言臻的方向,深鞠一躬。
他低声对路成芳道:“回去吧……”
又拉起僵直在沙发上的邵予琳,她任由邵正源拉起来,半边长发散下来遮住脸,但是苍白脸面上的巴掌印如此明显,就好像那一巴掌打下去,留下个永久不逝的烙印。
她被邵正源拉到门口,忽然回头看了叶翡一眼。
叶翡可能永远也忘不去这一眼……她到底有没有后悔呢?大概是没有的吧,她只是终究死心,做了本不该做的坏事,说了根本没必要说出口的废话,代价那么重,毁的那么彻底。
到底是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也不要了。
到底是不顾后果的一场,自食其果的一场,难逃因果的一场,笑话。
没乱里罪孽难谴,蓦地里百感不辩。(出自《牡丹亭》,有删改。)
……
他走到门口,却不知老爷子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正背手站在侧窗边。
邵正源艰涩的道:“言叔……”
老爷子转身,迥然的眼睛注视了他良久,才沉声道:“走吧!”
门关上,冰雪地里拉长了三条颓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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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把后面的再修改一下,想了想还是都一次性放上来吧,写的不好,可能没有大家想要的那种打脸啪啪啪的效果,但是我似乎真的不擅长那种写法,或者大概水平不够吧,再修炼修炼。
不过我今天凌晨做了个特别奇葩的梦,梦到说是加奈感应到邵予琳体内有寄生兽,然后CCG的人过来检查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泉新一坚持邵予琳被寄生了,言臻和叶翡觉得他们是在无理取闹,然后真里亚冷笑着说,贝亚特莉切就要降临了……然后我就醒了,这他妈到底都是什么鬼,《寄生兽》、《东京食尸鬼》还有《海猫鸣泣之时》各种剧情乱入,好了,期待今晚可以梦见我室长,阿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