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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中秋之夜,迎春陪在席间,直等到三更过后,方才返回。她虽是又困又累,却也不及洗漱,却先往床边去看那《太上感应篇》,却见那打开的书页上,却真是空空如也,她倒也吃了一惊,便往窗外望去,却恍惚是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儿,在那湖上飘了片刻,便升上空中去了。
迎春又等了一会儿,并不再见那影子,便也就自回屋洗漱睡觉。到第二日却睡得迟了些,待她再去看那书时,却见玄明道人仿佛已是等得久了。
他一见她,便笑问道,“姑娘昨夜可曾见到贫道的元神?”
想来那人影便是他了,迎春也就点头承认,又问道,“道长昨夜可曾见到什么异人异事?”
“昨夜府内如此热闹,便有异人,亦不敢从此过,”那玄明道人又笑道,“故而昨夜贫道便将元神遁于空中,却将姑娘家这宅院,也看了个大概,却又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姑娘。”
迎春便点头,“道长但说无妨,何必客气。”
“贫道平日里听姑娘说话,姑娘家必然是高门大户,只看着姑娘这屋子所处之处,却仿佛是个园子,”那玄明顿了顿,方问道,“难不成此处竟是姑娘家中的花园?”
迎春闻言,便笑了起来,“若真要说是花园,倒也差不多。”她于是便将这大观园的来历,从头到尾说与玄明道人听。
那玄明听完,依旧面无表情,却又问道,“既然是令姐省亲之用,为何姑娘的兄弟姐妹皆住了进来呢?”
迎春便就将当年贾妃的旨意,又说了一遍,却又补充道,“我的兄弟之中,就只有那日来过的宝玉住了进来,他原是大姐姐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然与众不同。”
那玄明听完,略一思索,才又道,“姑娘今日可得闲,若有空闲,能否请姑娘携着这本书,在这园子里转上一圈,且让贫道看一看这园中的楼阁流水,便知端的。”
迎春听闻此言,便又惊讶起来,“道长此话怎讲,难不成这园子竟有不妥么?”
他这才略略笑了一下,“贫道也需看过了,再与姑娘解释。”
迎春闻言,也不多说,却匆匆吃了两块点心,便携了那书,出了紫菱洲,先一路向北,直奔蘅芜苑,她因着要让玄明道人看清楚,凡有楼阁院所之处,皆在外面停留片刻,却也不进去,只沿着路走。
幸而昨夜里阖府上下俱累着了,此时园中并无几个人,迎春便从嘉荫堂走过,本想从沁芳闸往栊翠庵那边绕一圈了事,却又想到那玄明道长既要看园内楼阁,又怎能不看正殿,便又往省亲别墅的牌坊那边走了一遭,复又回到沁芳闸,再沿着那竹篱栏杆路回到了沁芳亭,便已到了中午。
饶是迎春素日身体康健,走了这么一圈,也很有些累了,她便在沁芳亭里坐着歇息,却突然听到那书里传出了玄明道人的声音,“姑娘方才带贫道走过的各处,却不知哪一处是你那位兄弟的住所呢?”
迎春却吃了一惊,四顾无人,方赶忙打开那书,低声对玄明道人解释说,宝玉住的怡红院,原是在园子的东南角上,他们还不曾走到。
“这却好生古怪,”那玄明道人一路上,想来已经暗记了脚程,此时便奇道,“难不成姑娘家里修了这么大一座园子,竟不是方正的?”
“可不是么,”迎春也便笑道,“前两年我四妹妹画园子时,曾把建园子时候匠人画的图取来看过,却真真不是方正的,只在东南角怡红院上,多出了那么一块。”
“既如此,那便不用看了,”玄明便道,“姑娘家这园子中,水面颇为广阔,贫道一路上看那些住人的楼阁,竟有好几个皆被流水环绕,这住得又全部是女子,却将这整个园子,弄成了一处至阴的所在。东南方乃是阳位,姑娘那位兄弟,是这园子里唯一的男性,让他居于东南方,孤阳愈胜,且那一角本就是园子的畸零位,这就愈发有违阴阳调和之大道,恐怕当初建这园子,并非是打算让人居住的吧。”
迎春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这风水堪舆之说,她并不太懂,但玄明道人说得清楚,想来这建园子的时候,必然请人看过方位,那问题多还出在住园子的人上,她略略定了定神,方笑道,“道长说得自然有理,但我们姐妹在这园中也住了这四五年了,却从未出过什么异事啊。”
“风水之事,又哪在一朝一夕?”玄明道人叹息一声,又道,“时候不早,姑娘且先回去吧。”
迎春闻言,便又合上那书,起身往回走。往紫菱洲去这一路,皆是在水边,她越走,便越觉得水面广阔,又兼那正午的日头,正照在水面上,明晃晃的刺眼,却弄得她神思恍惚,脚下一个趔趄,却险些摔倒。
只听那书中却又传出了玄明道人的声音,“姑娘不必太过担心,贫道能藏身于姑娘手中的这本书里,原本就是天意,想来是天使贫道来助姑娘的,姑娘放心,待贫道脱得此难,自然能保姑娘一生平安。”
迎春倒是觉得这道长却还不知何时能脱难,因而只是敷衍着道了谢,却转而一想,有道是天道循环,或许真如他所说,却也是一桩好事。
迎春走了这半日,确实累了,午饭略略吃了几口,便回房午睡,这一觉睡得沉了,是绣橘怕她日间睡了,夜里却又睡不着,却还过来将她叫醒了。
绣橘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又道,“怡红院那边有人过来说道,太太方才带着人进来了,怕是要撵晴雯出去呢。”
迎春却又吃了一惊,对于那晚上的抄捡,她也多少听到过各种说法,总说是司棋的错处最大,却都说没从晴雯那儿搜出些什么,只听绣橘又悄悄的说,“太太本就厌烦晴雯了,我听说,那日下午,太太就把晴雯叫去训斥了一顿,晚上才又有琏二奶奶带着人进来的。”
迎春便摆手不叫她说了,想了想,才又吩咐她约束好下面的小丫鬟们,莫要再往怡红院那边走动。即便如此,到送晚饭的时候,满园子的人也都知道,王夫人不仅仅打发了晴雯,撵走了四儿,还把先前唱戏的那几个,都叫干娘们领回家去了。
一时间,园子里的丫鬟们都诚惶诚恐,颇有些物伤其类的态度,迎春却也无心去管,她的心思,现在都放在玄明道人所说的大观园的风水上。这一日乃是十六,玄明道人依旧要去吐纳太阴之精的,晚饭后她便点上了灯,趁着月亮还没上来,便先请他讲一讲堪舆之术。
玄明道人便把这大观园当成了典型例子,从一进大门的翠嶂,到后面的主山,仔细讲了一番,如此看来,若不考虑令人居住,这园子除了多出一角外,却还是颇为规整的。
“便就不看方位,不论阴阳,也不该让姑娘这一众姐妹,住在此园里,”那玄明道人摇头叹道,“这临水之处,皆颇为阴湿,青年女子本就身体较弱,住久了便自然有寒气入体的麻烦,我看姑娘的身体已不算很好,那日姑娘的姐妹中,却还有更加不好的。”
“道长说的必是林妹妹吧?”迎春便笑道,“她原是先天不足,总要吃药的。”
他却依旧摇头道,“她若不住在这园子里,总不至如此。”
迎春这才想到了自己,“道长说我的身体也不好。”
“应该调养一下,”那玄明便道,“姑娘不必担心,即便贫道始终被困在这本书里,到了姑娘将来自家能做主了,贫道再给姑娘开上几个方子,吃几服药也就没事了。”
倘若换了别人,这一晚恐怕真会无法安睡。但迎春却已知道除了疑惑感叹之外,她此时并无任何办法,既无法搬出大观园去居住,亦无法弄来什么调理身体的药,那书中的玄明道长只是一缕游魂,除了嘴上说说,大概不可能做出任何实事,因而,她甚至没去想一想可能让自己搬出去的法子,就安然睡去了。
迎春却没想到,到了第二日,她竟真是要搬出园子了。来人依旧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一进了屋子,就忙不迭的给她道喜。
“姑娘这回可真是大喜了,”王善保家的干笑着说道,“太太说,老爷看上了一位世交之子,现在是什么指挥使,要与咱们家结亲,太太叫姑娘这里赶紧收拾了,明日先搬出园子,太太那边院子里已给姑娘收拾好了屋子,预备官媒婆好过来相看呢。”
迎春突听此言,竟被惊得不知所措。她方才一见王善保家的,想得却是她的外孙女儿司棋,此时神思恍惚,也不及思考,便只问那婆子,“司棋出去了这几日,可还好么?”
王善保家的愣了一愣,才又陪着笑道,“都好,她能有什么事。”
那绣橘陪在一旁,早已急了,便赶着问道,“妈妈,老爷给我们姑娘挑的这位姑爷,人品年纪如何啊?”
“哟,这我可没顾得上问,”那王善保家的答道,“我只听了太太的吩咐,便赶着进园子来给姑娘道喜了。姑娘这里,还是赶快收拾了吧,若想要知道什么,自然是出去了再问太太。”
迎春依旧不言语,昨日她才指望着能搬出园子,今日便就能搬出去了,这怎么看都是见好事。她虽也知道女子及笄之后,便可议婚,却也从未联想到自己身上,于婚嫁之事,依旧还是一知半解,因而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我的姑娘,你该不是喜欢的痴了吧?”那王善保家的又大声问道,一边用眼睛,不住了在迎春身上寻摸着。迎春这也才勉强缓过神儿来,谢了那婆子,又请她去回邢夫人,只说她这边就开始收拾。
那绣橘在边上,似有话要说,却也闭了嘴,先送走了王善保家的,又指挥小丫鬟们收拾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海带是很喜欢研究风水的,因而免不了要加上这一段,贾府的地图如下,童鞋们也会发现,我的杜撰也总还是有点儿依据的!
明天迎春便要逃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