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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婆子顿时大惊失色,一个机灵些的赶紧跪在了地上,另一个也慌忙跟着跪了下去。
“五小姐恕罪,奴婢们可不敢这样想。”
玉千云轻轻哼了一声,道:“那我该怎么想?你们两个只认梅姨娘一个主子,我不过是个区区的五小姐,你们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是应该的……”
两个婆子吓得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只会一个劲地说着不敢。
看五小姐这架势,可不是好打发的,她们两个婆子若是不小心忤逆了这位主子,只怕梅姨娘也不一定保得住她们。
一旁的吴庄头看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听这意思是这位五小姐是帮着自己说话的,便识趣地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
玉千云见两个婆子被自己镇住了,便开口向贴身丫鬟说道:“你带吴庄头去寻大管家,就说是我说的话,让他把东西入了库,至于账目嘛……”
见玉千云扫了自己一眼,吴庄头忙不迭地说道:“总归是府上的账目,跟哪位主子报都是一样的。”
他去年来的时候梅姨娘还没到玉府,其实打心里对这个梅姨娘不太信服,现在看有玉府五小姐这样的正经主子,自然乐意奉承。
玉千云微微一笑,似乎对他的知趣很是满意。
她款款站起身来,说道:“你先去寻大管家,一会儿去外头的小书房见我。”
吴庄头熬了大半日,总算得了句准话,赶紧陪笑道:“是是是,老奴这就去。”
两个婆子刚刚被玉千云用话语挤兑住了,此刻见吴庄头乐颠颠地跟了玉千云的丫鬟出去了,却怎么也不敢拦下来。
这是主子们之间的事,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乖觉些,不要趟这浑水了,免得被打死了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玉千云好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自然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将账目料理得妥妥当当,待到晚间梅姨娘从前头回来的时候,吴庄头已经套上马车赶回西郊庄子上去了。
一听说两个婆子的汇报,梅姨娘一时惊怒交加,惊得是玉千云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插了一杠子,怒得是玉千云压根没把她这个管家的姨娘放在眼中,竟然就这么自作主张地把账目给结了。
要知道这庄子上的收成可是玉府收入的大头,梅姨娘本来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中饱私囊,谁知道却被玉千云给搅了,这让她怎么从中捞油水?
她越想越是生气,连坐都顾不得坐一会儿,转身就去寻玉千云。
此刻,玉千云正一边品着茶,一边听大管家报来的年货单子。
“黑猪三十个,汤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青羊三十个,家汤羊二十个,鹿二十只,狍子二十只,野鸡五十对,兔子五十对,腌腊肉一百斤,各色杂鱼一百斤,活鸡鸭鹅各一百只,风鸡鸭鹅各五十只,熊掌两对,牛舌五十条,粳米二十斛,白糯米二十斛,杂色粮谷五十斛,上等炭五百斤,中等一千斤,柴炭五千斤。活白兔四对,活黑兔四对。外卖粮谷牲口得银钱两千两……”
梅姨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耳朵里听见这么多的收入都被玉千云收进了库,简直是又心疼又恼火。
见梅姨娘进了房,玉千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微笑着让座,自己却并不起身。
梅姨娘看在眼中,心里的火气不由得更往上窜了窜,她强压住内心里的怒火,说道:“五小姐今儿怎么这样有空,竟然管起庄子上的事了?”
仿佛没听见梅姨娘口气中的讽刺,玉千云淡淡地笑着,说道:“不过是正巧路过,听见吴庄头在和两个婆子吵嘴,一时好奇就进去问了几句。既然姨娘没空儿,我就替姨娘打理了一番,这样的小事,想必姨娘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梅姨娘碰了个软钉子,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勉强说道:“那可真是有劳五小姐了。”
一边说着,梅姨娘一边不住地瞟着大管家手中的年货单子,她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大管家跟前,侧头向玉千云笑道:“五小姐是什么身份,怎么好插手这样的事?既然我已经得了空儿,余下的事不如就交给我吧。五小姐累了这半日,还是回去早些歇着。”
没等说完,梅姨娘就伸手去接大管家手中的单子,谁知玉千云却说道:“等等。”
梅姨娘心里一震,只见玉千云笑道:“这单子,一会儿我还要拿给父亲过过目,事情已经处置得差不多了,姨娘就不用操心了。”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平静礼貌的微笑,梅姨娘却觉得心里缓缓沉了下去。
她费了多少心血,才得了这管家的权力,可是今天的事却让她有一种受到威胁的感觉。
收年租这么大的事,五小姐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接了过去,而且看这意思,根本就不想再让她继续插手。
万事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再有回旋的余地了。这五小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可是冷不丁却做出这样一件大事,这是也想涉足玉府里的事宜,或是分一杯羹?
梅姨娘的手指暗暗攥紧,又缓缓放开,脸上的笑容显得疏离了许多:“这就不劳五小姐了,等老爷晚上回来了,我自然会去说。”
她能感觉到,这个五小姐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不会听不出来她话里的含义。
玉将军晚上回来自然是要去梅姨娘那里休息的,梅姨娘拿了这单子去,既方便又名正言顺,更何况她这么说,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一定不好继续追问,只能乖乖地把单子给她。
谁知玉千云只是低着头,缓缓抚弄着手中的茶盏,声音不大却十分地清晰:“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姨娘,您可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是什么身份的人,就该做什么身份的事,我想姨娘应该比我更清楚。”
梅姨娘脸上顿时笑容尽失,下意识地想要出口反驳,却只是张了张嘴,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错,她虽然有玉将军的宠信,又掌控着管家的权力,可是她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姨娘,拿什么跟正经的小姐比?
玉千云用身份这个帽子扣住了她,就算她再巧舌如簧,却也无话可说了。
玉千云停顿了片刻,见梅姨娘始终不开口,便不再理她,抬眼看向大管家:“那八对兔子,记得给每位小姐都送去两对,我记得小时候二姐姐最喜欢养兔子了,见到这些一定很高兴。”
大管家忙应了下来,两人又说起各房分配年货的事,竟然将梅姨娘晾在了一边。
梅姨娘见玉千云吩咐得有条不紊,精细之处丝毫不逊于她,不由得心底一阵一阵地泛上寒气来。
一个四小姐已经够难对付了,这个五小姐又该如何应付?
……
这日玉玲珑受施惠如的邀请前去施府做客,两人交好已经不止一日,这也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玉千娇也收到了请柬,邀请她一同前去。
请柬是以施夫人的名义发出的,玉千娇正在家里闷得慌,接到了请柬自然十分开心,精心装扮了一番便出了门。
玉玲珑自然是不会跟她一起出门的,所以两位玉小姐虽然目的地相同,却是各走各的路,分别抵达了施府。
红笺在大门口已经守了半日,见玉玲珑来了,立刻迎了上来,笑道:“玉四小姐好,您可总算是到了,我们小姐这几天一直念叨您呢!”
玉玲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红笺引着她和灵儿往内宅走,说道:“外头还好一会儿要开席,我们小姐请玉四小姐先去她房里坐坐,好茶好果都预备下了,单等您一个呢!”
玉玲珑微笑不语,和施惠如认识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来施府,这座宅邸并不甚大,布置得却十分雅致,虽然是寒冬没什么景色,却也能看见处处小桥流水,环绕着庭院楼阁,显得很是清幽。
施惠如的住处比品兰苑略宽敞了些,廊下有七八个小丫鬟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话,见红笺领客人来了,纷纷站起来行礼,有几个胆子大的还抬起眼睛来,好奇地打量着玉玲珑。
看来施惠如时常说起玉玲珑,连带着下人都跟着好奇起来,这位玉四小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走到房外,红笺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禀道:“小姐,玉四小姐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施惠如兴奋的声音:“快请她进来!”
玉玲珑进了房,施惠如快步走了过来,笑道:“好几日没见了,你好像又长高了些,快比我高半个头了!”
不待玉玲珑答话,她就拉住了玉玲珑的手:“外头冷,快进来烤烤火,我给你看样东西。”
灵儿帮玉玲珑解去了鹤氅,玉玲珑便往熏笼旁边坐了,一旁的红笺忙奉上热茶来。
只见施惠如从内房里走了出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幅画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一张圆脸红扑扑的,笑眯眯地说道:“你猜这是什么?”
玉玲珑只看她那表情便猜到了,不由得抿嘴一笑:“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杨世子送你的画。”
上次杨华年撕了施惠如的画,玉玲珑要他再画一幅赔给施惠如,没想到这么快就画好了。
见玉玲珑一猜便知,施惠如的脸更红了,她站得离熏笼远远的,似乎生怕炭火烤坏了这画,双手握住画卷的两侧,笑道:“那你肯定猜不到,世子爷画的是什么。”
玉玲珑不愿扫她的兴,微笑道:“这个就猜不到了,是什么?”
施惠如慢慢地将画卷展开,只见画卷上是一片梅林,冬雪皑皑,红梅艳艳,梅树下立着一个身着水粉色缎面棉披风的少女,圆圆的脸庞,眼神纯真,唇欲张未张,脸欲笑未笑,显得很是生动活泼,和施惠如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这明媚的少女,配上这寒意透骨的景色……
玉玲珑心里微微一动,却不便直说,只是淡淡地说道:“他把你画得很好。”
施惠如笑容越发甜蜜,眼睛兴奋地灼灼发亮,道:“你也看得出是我?他画的真的是我,对不对?”
玉玲珑点点头,很确定地说:“嗯,跟你一模一样。”
施惠如一寸一寸地收好画卷,脸上满是开心的神情:“没想到他把我画得这样好看,把我观察得这样细致。”
玉玲珑已经习惯了施惠如的花痴行为,一提起杨华年就满脸放光,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施惠如的话,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身子渐渐暖和了不少。
施惠如正说着自己上次去找杨云筝,见过杨华年一面的事,忽然话题一转,说道:“对了,你听说过没有,皇上要给旭王殿下指婚了!”
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紧,玉玲珑蓦地收回心神,抬眼看向施惠如:“你说什么?”
施惠如看向玉玲珑的眼神带了些许同情:“我听云筝说,旭王爷过了年就满二十岁了,寻常的皇子到了这个年纪,早就该指婚了,可是旭王爷身份特殊,又很得皇上的偏爱,所以才拖到了现在。如今可是再也拖不下去了,皇上已经露了口风,年前就要把旭王爷的婚事定下来呢!”
听了这个消息,玉玲珑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庆幸的,庆幸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么一个讨厌的家伙,可是她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玉玲珑默不作声地拈了个金橘,放在手心慢慢地剥着,她告诉自己,或许她只不过是因为习惯了他的存在,或许她只是想要了解旭王那张面具后的秘密,或许她只是还有太多的疑问找不到答案,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才会这么意外。
将剥好的橘瓣放在口中,品尝着酸酸甜甜的味道,玉玲珑淡淡地说:“这样很好。”
施惠如没想到她会这样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个平白无故的人,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她顿了顿,小心地安慰道:“或许,旭王爷可以去跟皇上求个恩典,封你做个侧妃……”
玉玲珑忍不住笑,侧妃?别说她看不上旭王,就算她喜欢旭王,也绝不肯为了感情糟蹋自己。
委曲求全,绝对不是她的性格。
将最后一个橘瓣放在嘴里,玉玲珑浅笑悠长:“谁说我要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