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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厉离去已有片刻的时间,姚玉欣内心逐渐平静,神识一片清明,她没想到纪厉对她是这样的势在必得,为得到她竟可以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也许他临离去的话语只不过是为逼她就范的恫吓,但姚玉欣却真心没那个胆量去试探它的真实性。
宫内别无一人,姚玉欣惆怅万分,她心烦意乱的走近窗边,微微撑起一角窗户,外面的雪花不知不觉间竟渐渐的大了起来,小颗粒的晶莹已然变成大片大片的雪瓣扑朔而下,外间世界已然银装素裹,白皑皑一片,而地上的积雪看着宫人们脚步留下的印子,约有一寸来厚了。
姚玉欣看着外面的积雪,与在雪地里依然尽忠职守当值的宫人们,心下只觉凄苦,昔日的四爷已然贵为帝王,那个集世间权势于一身的至高无上的所在,生杀掠夺全在他一念之间,世间还有什么是他想而不能的吗?
无论是纪威,还是她,都无法抵挡……
心中揪痛,不晓得纪威现下究竟什么样子了。离了她,他可还好?他原先还说一旦帮助纪厉登上皇位,报了他母妃的愁,便带着她远离世间烦嚣,两人找个依山傍水的清静所在住下,心情好时就看看山水,周游各方,心情不好时便窝在家里,独享二人时光,可现下呢?纪厉已贵为君主,可她和他却天各一方,想着或许这一世恐是再也没有那样纵情山水的可能了……
他为他念兄弟之意,他却不为他顾兄弟之情……
姚玉欣心下黯然,而这始作俑者却全然是她……
果然如邓家登当初所预料的,她就是个红颜祸水,这不已经害了纪威……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入皇子府……
只是时光不能倒流,现下说什么都晚了,她既害了纪威一次,断不能再带累了他整个一生,既然最爱注定要近在咫尺远在天涯,那他有着荣华富贵,总比落魄潦倒要好上许多,好在还有齐哥儿……
姚玉欣低低的叹了口气,幽幽的看着自己呼出的气,在冷空气中白雾一团的凝结,然后又轻飘飘的四散淡去。
纪厉在未登皇位前,把她拱手相让,登基后,把她强取豪夺,若是其中没有掺和政治的因素,姚玉欣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而且自古女子便要从一而终,倘若她随了纪厉,那不是冒了天下的大不为?何况纪威待她又是那样的好……
姚玉欣有怨有气有怒,所以方才面对已然贵为帝王的纪厉才会毫不畏惧、寸步不让,声声斥责,句句央求,可她没成想君意已决,最终却弄成了那样糟糕的结果,纪厉已经是帝王,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所在,断不再是昔日的四爷,亦也不是可以对着随意说话的人了。
想着照方才的情形,倘若她一再坚持,恐后果便会不堪设想。刁鸥的话回旋脑际,姚玉欣再次眼眶里蓄满泪水,她清楚的明白现下的她已经没得可选,就像刁鸥说的,就算再不好,也比丢了性命的强。她不但要顾纪威的性命,要为五皇子府上下百余口的无辜负责,也要为姚家想想,姚家现下发展正是兴旺的时候,而姚立恒上次来信说,她的嫂嫂在月前平安的生下了一个哥儿,而她已然是做了姑母的人了。
窗外,一个小太监引领着梅香和竹意自宫门外进来,白洁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蜿蜒的脚印。
今日是梅香和竹意当值,她们俩陪着姚玉欣到了中门,便按着规矩不得再往前行进了,中门处专设有暖阁供各位贵人的随从歇息,梅香和竹意就在那里落脚,专等着五皇子与姚玉欣面圣完再一道回去。
约莫一个时辰,外面一震喧闹,梅香和竹意探身望去,却见两名身着铠甲的侍卫架着看起来不大好的五皇子自甬道行来。两人忙迎将了上去,五皇子精神萎顿,身子在这严冬里竟是浑身虚汗的样子,而在五皇子身后跟着的是拎着药箱的太医。两人不敢耽误,想着可能是五爷发了甚病症,这大冬天里再受了寒可就不好了,便急忙的自车上取了毯子将人裹好,而跟着五爷一起来的唐河便急急的跟着上了马车,往五皇子府行去。
五爷走了,却未来得及交代一句,她们没看见姚玉欣的身影,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回到暖阁里,心惶惶的总是无法安宁,五爷瞧着那样不好,她家夫人却没跟着一同回来,委实有些说不过去,又是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梅香和竹意却仿佛呆了好久,直到一个面色极其难看的宫人前来引领她们,问什么却都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只叫她们跟着走,梅香和竹意没法,只好亦步亦趋,满心忐忑的跟着。
蜿蜿蜒蜒不知迈了多少级台阶,过了多少个宫殿,总算到了地方,却未见姚玉欣的身影。“把棉服脱了,”那引领的小太监面无表情的指着一片雪白的地下说着,“你们主子惹怒了圣上,你们代为在这里受罚,跪下吧。”
哪成想冒雪一路走来,竟是这般。梅香和竹意望望周围高严广阔的宫殿,彼此对视一眼,虽有犹疑,还是依言的褪了棉袄,跪在了梅花树下,冰天雪地,穿着棉袄,人都要冻得瑟瑟发抖,何况仅着中衣?膝盖处传来的刺骨冰凉,让两人都是浑身一哆嗦,可尽管如此,心中也只有担心,“敢问公公,我家夫人可还好?”
那小太监淡睨梅香一眼,想着徐盛的交代,略一犹疑还是开了口,“比你们好。”别扭的答完话,便扭身站在一旁的廊下,单看着梅香和竹意受罚。
外面天寒地冻,姚玉欣仅掀开一角窗户便觉得冷风直往里灌,何况退了棉服跪在雪地中的梅香和竹意?
那仅仅一月的相处,纪厉便如此的了解她,姚玉欣看着跪在雪地上,情同姐妹的两人,心中酸绞的难受,他果然知道用怎样的手段最能逼她就范……兰雅已经没了,她如何能让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人因着她受罚至此,外面深冬,冰寒侵体,再冻坏了身子、小小年纪落下病根可如何使得?何况梅香虽说已有十九岁,但是竹意却将将只有十五岁,正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姚玉欣深吸一口气,即使明知一女不侍二夫,即使明明割舍不下纪威,即使以往对纪厉所有的那些许情谊,现下都变成了怨恨,姚玉欣却不得不妥协,现如今的情形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转身向外,她已然是做好了迎接万般的准备,可刚往外迈了几步,却见门帘被掀了开来。
撩帘子走进的,却是去而复返的刁鸥。
刁鸥一直在偏殿等着,为的就是姚玉欣的婢女跪下后的这个时机,想着以姚玉欣的性情,这个时候应是她最为脆弱心软的时候,哪承想他普一进门,看见的便是姚玉欣要出去的样子,“你这是……”
姚玉欣淡瞟一眼刁鸥,边走边说,“去叫我的丫头起来,总不能真让她们一直跪着。”
圣上说,什么时候她想通了什么时候才能允许她的两个丫头起来,这样说来,姚玉欣是想通了?
如此最好,刁鸥又恢复了惯常嬉笑的模样,想着可以向纪厉交差了,终是不用再看两人僵持,亦也不用再受纪厉的冷气压,他很是狗腿的替姚玉欣打着帘子,“外面地滑着,你小心着点。”
……
梅香和竹意进得屋来,迎面暖风铺面,一时冷热交替,害得两人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姚玉欣让她们挨着炭盆坐了,也不顾一旁的刁鸥,把这一日来发生的种种与自己的决定捡主要的说了。
梅香和竹意怔愣,万没想到会是这样,梅香还好,好歹当初她跟着姚玉欣北上出嫁,自是见过纪厉的,亦也知晓当初姚玉欣与纪厉的情谊,竹意就差远了,她毕竟年纪还小,徒张着一张嘴,好半天也没闭上。
“夫人……”梅香看一眼坐在略远一点高椅上的刁鸥,微抿了抿唇,改口道,“姑娘,奴婢先前在中门的时候看见五爷了,他被侍卫架着……瞧着不大好,好似生了甚大病一样……”
姚玉欣的心瞬间一紧,皇上他把纪威如何了?不是说加官进爵,一切安好吗?姚玉欣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刁鸥,眼里有着疑问,亦有着指责。
“咳咳,这样的事……五爷又是性情中人,总会有些过激反应的……皇上也是怕五爷伤了自己,皇上还派了太医同去,想着应是无碍的……”
见梅香证实刁鸥所言非虚的点了点头,姚玉欣便不再言语,终是要经过这样一遭的,但愿纪威无事,亦但愿他不要想不开……
既然这样……姚玉欣低下头去……
外面雪花纷飞,姚玉欣又徒低着头,谁也不知她再想些什么,一时屋里寂静无声。
良久,“刁爷,玉欣有一事相托。”姚玉欣清朗娇柔的声音响起。
只要姚玉欣同意进宫,莫说一事,就是百事,刁鸥也应得,当下便很是利落的接口,“只要刁某能够做到。”
姚玉欣凄苦一笑,“不难,”她看向梅香,“梅香你也认得……梅香今年有十九了,如果我不进宫,差不多这一两年就该给她物色婚事了。现下既然进宫一事已成定局、不可更改,我便想着放她出去,她自幼和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不能因着我进宫便耽误她一辈子。”
“姑娘……”自家夫人以这样的身份入宫,即使换了身份,亦是会有人知晓的,人言可畏,姚玉欣还不定要面临怎样的压力、尴尬和舆论,她如何能够离开?而且以五皇子府仅有四个女人,便闹得失了兰雅的一条命来看,这深宫之中,恐女人之间的争斗要比五皇子府来得还要凶猛和晦暗,叫人防不胜防,自家夫人没甚背景,身边多个自己人终是好的,梅香咬唇,满眼不依,“姑娘初进宫,正是用人的时候,奴婢不走。”
宫里宫女一般要到二十五至三十岁才可放出婚配,姚玉欣无论如何不想耽误梅香。她看向刁鸥,笑得妩媚异常,“你放心,在这后宫之中,想必我会安全的紧,任谁也钻不得空子置我于死地或是栽赃陷害我什么的,”她捋了一下头发,神情讥讽,“皇上如何会给旁人那样的机会?他必是会替我扫清一切障碍,就防着我借机、顺理成章的不要命呢。至于陷害,若是能被陷害的失了圣宠,对我来说倒是幸事一件了。”
刁鸥干咳两声,摸了摸鼻子,顺着姚玉欣的话,不置可否的在一旁点了点头。
断没想到刁鸥会响应她的话,姚玉欣一时莞尔,她略一顿,便接着说道,“兰雅没了,你们俩情同姐妹,你要带着兰雅的那份,在宫外好好的活着……我这里,你不用担心,菊姿和竹意都大了,也都得用的很,想来不会有什么妨碍……”
“花家我瞧着都是忠厚可靠的,花嬷嬷的老二花锁帮,我瞧着人勤奋踏实,年纪也和你相当,便把你指给他吧。年前,我便放了她一家的奴籍,这我一进宫,以往的姚玉欣便是已经死了。你们脱了奴藉,可继续待在五皇子府,也可另寻地方住下,庄子和生意想着五爷会让你们接着照看,自此你们就好好的过你们的小日子,五爷不会亏待你们,想着应是会越发红火的……”
“你出去,一是替我换进菊姿来,二是悄悄的告诉家里实情,莫要他们伤了心,”姚玉欣闭眼,脸上痛苦神色一晃而过,她抿着唇,略一犹疑还是说道,“再有就是替我传话给五爷,就说我对不起他,愧对他两年以来的百般爱护……我对皇上旧情难忘,希望他看在真心待我的份上,成全了我与圣上……我对他万分感激,所有恩情下辈子再衔草还报……”姚玉欣睁眼,已是满眼晶莹,“让他好好安生的过日子,就此忘了我这个负心人吧……”
“姑娘……”这两年来,姚玉欣与五皇子琴瑟和鸣、如胶似漆的点滴,她都看在眼里,实情又岂是像姚玉欣说的这样,她家夫人这样说,无非不是想五爷断了念想,莫要再过激的做出甚以卵击石的事情来,她是为着五爷日后的安好……知道她家夫人心中的凄苦,梅香掉泪,她跪下给姚玉欣磕了个头,“梅香晓得了,五爷就是不信,梅香也势必让五爷信个七八成,姑娘你放心……”她是姚玉欣的大丫头,惯在姚玉欣身边,又陪着姚玉欣出嫁,见过她与圣上,与五爷的全部过往,由她来传话,再适当添些个或真或假的细琐事节,想着五爷就是开始不信,后来也会信个几分,略一顿,又想着姚玉欣在宫内必是也需要银钱的,宫外也必须有个应手的人,她便又磕了个头,“梅香在宫外定给姑娘守好家,做姑娘在宫内的照应……”
姚玉欣眼里的晶莹这才掉了下来,她扶起梅香,帮她拭了泪,拔下头上的一支金步摇塞在梅香手里,“这个金步摇算做我给你添妆,待你回了府,再自己拿三百两银票吧,跟我这许久,多少的就权当我一份心意。”说完,姚玉欣扭头看向刁鸥,神色略僵,“刁爷,如此一事,可使得?”
刁鸥唏嘘,姚玉欣这样的气魄,尤其是对五爷的那一番话,看着狠心,实则用心良苦,他收起玩笑神色,点点头,“刁鸥定会安排好这事,洪姑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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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刁鸥的安排,自是一切顺利。梅香出宫,菊姿进宫,让姚玉欣没想到的是除了菊姿进宫,连带着她一应最为喜欢的用具器皿、瓷器摆件,还有一些银票、契据都被菊姿带了进来。
“正好大爷来京办货,他已经知晓此事了,他让奴婢带话给姑娘,让姑娘想开些,凡事顺其自然……”菊姿换了宫女的衣裳,她见姚玉欣一直盯着她带来的一并物件,接着开口道,“那天五爷回来,便大病了一场,人也清瘦了一圈。奴婢进宫时他还病在床上,梅香姐姐把姑娘的话带到了,五爷当下便嗑了血……五爷说他不信姑娘说的,就是姑娘说的是真的,他也不怨,他能陪着姑娘两年,便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如果可能,五爷说,他还是想能和姑娘厮守白头……”
“五爷还说这些个都是姑娘爱用的,怕姑娘在宫里住不惯,便叫奴婢都带进来了,”菊姿尽管刻意控制,想着临行前五爷强撑着身子的谆谆叮嘱,还是红了眼眶,“五爷说,他无能,莫要姑娘说对不起他,实是他对不起姑娘,让姑娘受委屈了。”菊姿吸吸鼻子,“不光这些个,五爷知道姑娘放了梅香姐姐奴藉,怕姑娘在宫里缺用度,便把姑娘的嫁妆都给了梅香姐姐,也让她们住在姑娘在京的宅子里了,说让她在外给姑娘照看着一应的资产,以备不时之需。”
按说她的嫁妆已经算是五皇子府的财产了,事情至此,纪威满心居然想得还是她,尤其在她说了那番极其伤人的话之后,姚玉欣早已泪眼凄迷,她那样说,他竟还愿与她白首,声音哽咽,“五爷身子怎样了?”
“太医天天都去,说是气机郁结、经络不畅、邪气入体,需要五爷放宽心,慢慢调理才可。”
姚玉欣点点头,菊姿接着说道,“梅香姐姐过两日便大婚,大爷说他会安排妥当一切,定要梅香姐姐嫁得风光,让姑娘放心……”
摆摆手,姚玉欣打断菊姿的话,她已经心力交瘁的身子虚软,双耳轰鸣的撑不住再听菊姿说什么了,“你刚进宫,想来累了,先去歇着吧,有什么话,我们下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tantan (梨子)姑凉的地雷~~另,明天去修笔记本,周四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