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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离的日子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终于到来了,赵相如穿了一件鹅黄色绣桃花的小曲裾,颇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只是旁人并不知道她上衣下面还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衣衫,粗布所制,一朵绣花也无。她借着接济兄弟的名义,明目张胆地将钱粮布帛放在车上,而她只取了一小部分,作为撤离时应急的钱物。
赵相如走出院子时,阿碧还来询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菜,让庖厨先预备下了。赵相如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笑着对她道:“突然很想吃排骨笋片,让庖厨煨得烂些。”
阿碧是个实诚孩子,见主子高兴,自己也笑得眉目弯弯道:“夫人放心。”赵相如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婷婷袅袅地离开了院子。她知道,自己此生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不会再见到这些人了。
阿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里尽是嘲讽和恨意。
赵相如的马车刚刚出城进入小道,就被一根横倒的大树拦住了去路。下面的人很快将外面的情况报告给车内的赵相如。
她微微皱眉,撩开车帘看了看前方的状况,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妙的感觉。这棵树树干粗壮,位置却倒得十分邪门,刚好拦腰把路截成两段。可这些日子并没有刮过什么大风,不可能是吹倒的,再细看树木是被人从根部锯断,切面十分平整。若是有人取木材作他用,应该来人将其拖走,为何周围又没有人?
难道是褚央他们为助她脱困而做的?可是原本的计划并非如此,若是由变动,为何没人通知她?赵相如心中疑云密布,怀疑是自己人做的,却又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能否将木头挪到一边,若是不行,看看有没有别的道,换条路走也成。”赵相如对护卫她的队长道。原计划是到了褚央的家中再动手除掉这些碍事的人,怎么突然提前在这里就动手了?死尸若是丢弃在路面,很容易被发现,这样逃跑的时间会大大缩短。这不合理。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褚央做的。那会是谁?
那队长叫了四人过去抬树,自己则跟另外一人护在马车边上。赵相如揭开车帘,眼见树干一点一点被抬离,她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出门前她特地带了一柄匕首藏在身边,是她前些日子出门时在市集上买的,为了有个合理的借口,她挑选的是十分花哨的款式,刀鞘上不仅有各式花纹,还镶嵌了珍珠、贝壳。只是外表好看了,东西却不如看起来朴实的铁匕首锋利,仍旧是青铜制的。不过好在簇新的,还算锋利,刀刃亮得光可鉴人。
这就是她的防身武器了,一旦出现危险状况,必须得要有自保的能力。
倾倒的大树被缓缓移开,车夫提了提缰绳准备继续前行。就在此时,突然从马车后方冲出数人扑向几名私兵。护卫在马车旁的队长和另外一人最先遭到攻击,只听一声闷响,那名私兵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扭断了脖子,倒在地上。
队长更警觉些,几乎在危险袭来的刹那跳了起来往一边闪去,避开了最致命的攻击,不过左臂已然被划伤,他顾不得疼痛,立刻发出声音向其他人示警,同时抽出腰间的长剑挡开敌人挥来的利刃,大叫一声:“保护夫人!”
在不远处挪树的私兵已经发现这里的异状,纷纷抽出兵器往这里冲来。他们这才发现,敌人从道路旁的灌木丛中窜出,人数竟有□人之多。他们都穿着短衣,脸上脏兮兮的,根本看不清长得什么样,有的人衣服上甚至带着补丁,看起来就像是已经饱受饥饿、见财起意的饥民或奴隶。
私兵们相较于这些破衣烂衫的流民显然训练有素得多,装备也很精良,双方虽然人数有些差距,但总体实力差不多,很快战成一团,乒乒乓乓杀得火花四溅。
赵相如在马车内听得情形不对,从裙下的绑腿上抽出匕首握在手中。外面打得正激烈,双方都有人死伤,不过形势渐渐有些偏向那些突然出现的歹人。她看了又看,确定这些人并不认识,可以肯定不是褚央或是他们派来的人。
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但显然,他们不是普通的流民,因为这些人目光锐利,交手时招招狠辣凌厉,显然是经过千锤百炼才会有这样的武艺,普通的流民根本做不到这样的程度,而且他们的武器,虽然看起来脏兮兮,但竟敢跟春申君府上的私兵硬碰硬,可见深藏不露。
这样打下去,这些私兵迟早会败亡。虽然她不知道这伙人是属于哪一方,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只是单纯的劫财还是其他,但眼下恐怕无论如何都对她不会有利。趁现在他们还在缠斗之中,她必须赶快逃离。
她在脖子下摸了摸,治疗蛇草的药丸被她放在脖子上挂着的香囊中,随即又抓了一把钱币揣入怀中,以免逃离后落入身无分文的窘境。透过车窗又向外看了一眼,确认了马车周围还没人顾得上她,她用匕首划开襦裙,飞身从车门跳出,迅速向灌木丛中跑去。
她动作极快,几乎一气呵成。在跑出主道跳入灌木丛中时,她甚至向身后张望了一眼,很好,那边似乎没人注意到她,那名队长已经浑身浴血,就连车夫也投入了战斗,春申君府上的人果然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若是他们能替她抵挡一阵是最好不过的了。只要能逃出这里,到了褚央家里便安全了,兴许利用这样的机会脱身反而容易了。
赵相如想到此脚下不禁更快,襦裙已经被裁成数片,跑动起来丝毫不会掣肘。赵相如回过头专心向城外的方向奔去,空旷的野外,她能听见鞋子踏过时地上枯枝被碾碎的声音,还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冰冷的空气吸入非中,变得刺痛,两条腿也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重。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跑多远,这里连条路也没有,她一边跑还要一边分开面前伸出的带刺的荆棘和树枝,衣服和手早已被划破,甚至脸上也有几处火辣辣的疼,但听见身后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慢慢心安下来。这些人许不是冲她来的,但竟然大胆到敢在寿春附近打黄歇府上车马的主意,如果不是不知就是无畏了。
赵相如一路披荆斩棘,停停走走,十分消耗体力,她自忖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即便有人发现自己逃走,一时半会也不能发现她在此处,于是找了棵树倚着坐下,一边匀气一边检视身上的物品,摸了一圈幸好都在。
她擦擦汗,咽了口唾沫,只这一会儿便跑得她口干舌燥。这一处离大路并不远,她其实一直沿着路在跑,身边的树木经历了寒冬都还是一片衰败的枯黄之色,没来得及发芽,她的衣服在其中穿梭并不算扎眼。林木间偶有鸟儿飞起,喧闹着飞向远处,越发显得此处安静。
赵相如不敢久歇,毕竟敌人的意图不明,若是有意针对她的话,随时可能追上来。刚刚觉得力气恢复了些,她便立刻起身继续前行。
只是走不到两步,她就发觉不对劲,刚一转身想要回头看个究竟,便见身后一黑色的影子向自己袭来。赵相如闪身避开,却不妨脚后有块大石头,脚被一绊,身子向后倒仰,眼看就要摔出去。她知道如果摔下去,自己必然被这人制住,可电火石光间,她已经来不及做更多反应了,也不管地上是否芒草碎石横生,伸出左手手掌挣住整个身子,右手顺势挡住来人的攻击。
那人算计了她脚下的大石头才会选择这个角度攻击,以期能够一击击倒她。却不料她能在如此颓势下还做出快速应对,可见身手绝不简单,不禁大吃一惊,不敢轻视。
赵相如方才整个身体的力量都靠左掌支撑,情急之下根本没看地上有什么,现在只觉得掌间剧痛,仿佛有什么刺入到手掌中。
她顾不得疼痛,因为对方很快探手抓了过来。她左手按地,身体趁势向左翻转,跃起身作势要脚踢来人下/身要害。刚才几下二人动作都太快,她又猛然遭袭,并未看清对方面容,只知道从身形看肯定是个男子。
踢他要害必然要闪躲,无论他是用手抵挡,还是避开攻击,她可趁势用匕首攻击他的面门。只是此人技高一筹,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并不去捉她的脚,反而挡住了她上方的攻击,并且徒手扣住她的脉门。
赵相如吃痛,却咬牙攥住匕首,死也不肯松手,那人大力一扯,她几乎不受控制要撞向他山一样的怀抱。赵相如暗恨自己技不如人,又纳闷此人武力之高,不知与那些袭击的歹人是否有关。挣扎间她抬头看见那人的脸,不由骇道:“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老赵就在不断的抓与被抓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