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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在书房见到谢道林那张国字脸时,谢春心还有些意外,谢道林看上去并不是如想象中那般严肃。
相反,谢道林见到谢春心,似乎很愉快,一开口就关切的问她是否有受伤。
那态度,竟然比谢春心第一次见亲爹谢泉村,更加和蔼可亲。
“三娘,你能脱险,真的是太好了。
如今城外很乱,不如就在家多住一段时间,再回寺里吧?”
谢春心一开始准备的那些生硬的话,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她的教养让她没法在别人释放善意的时候,恶言相向。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敢与谢道林目光对视,淡然道:“见过大伯。贫尼既然已经出家,就没有再回谢府住的道理。不过还是要多谢大伯的好意。
贫尼这次来,是为了要回谢离。”
谢道林也在审视谢春心。
这段时间,这个侄女做了很多事,特别是佛光那事,谢道林也派人查了,他跟裴洛一样,对此事将信将疑。
后来又出了白骨案,他原本以为这个侄女已经完蛋了,甚至他已经做好了主动上表朝廷,烧死谢春心的准备。
结果,白骨案居然告破了,还让崔家又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谢道林专门派人查了白骨案的侦破原委,发现一直是裴家人,在帮着谢春心。
谢道林从未将裴洛这个少年放在眼中,他只以为这是裴砚的手笔,更觉得谢春心能得到裴砚做助力,非常厉害。
这一次,谢春心被劫持,谢道林还是很惋惜的。若不是黄蛟劫持谢春心的目的,牵涉到了叛贼,花多少钱,谢道林都愿意赎回谢春心的。
黄蛟提出的条件,谢道林没法满足,已经以为谢春心又要完蛋,谁知,她竟然又脱险了。
此刻,谢道林认定,这个侄女,一定是有大气运的人,谢氏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这也是为何今日谢春心见到谢道林,竟然感觉到他比谢泉村更加慈爱的原因。
“三娘,你一定还在恨大伯当初上折子,让你出家的事吧?”
谢春心无言,她一个穿过来的灵魂,不存在对原主的家人恨不恨的道理。
但她知道原主,一定是恨的。
“三娘,你从小养尊处优,与外界的联系不多,自然不明白大伯如此做的原因。
大伯承认,确实是为了家族的利益,牺牲了你。
但大伯也要告诉你,不光是你,为了家族的延续,大伯自己的生命,也可以牺牲。”
谢春心虽然不懂古人这种浓重的家族观念,但她表示理解。
可她并不认为,应该牺牲一个小姑娘的一生,去换取家族利益。
谢道林真要有本事,完全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嘛。
然后,谢道林就开始给谢春心讲谢氏的历史,讲谢氏在大盛朝如今的处境,期间还谈到了谢氏被其他世家联合驱赶,一路从中原驱赶到了偏远的闽地的过程。
“三娘,你可能觉得自己吃了亏,可你想想咱们谢氏一代又一代人,他们的牺牲,不大吗?
若大伯不殚精竭虑的谋算,这长安,早就没有咱们谢氏的立锥之地了……”
谢春心静静的听着,她倒不是被谢道林忽悠了,她只是想去了解像谢道林这样的世家家主,都在思考些什么。
这对她融入这个世界,非常有用。
“大伯,谢谢你给贫尼上了这一课家族辛酸史,贫尼只是个小女子,现在我只想安稳的过日子。
大伯已经从我身上,获得了足够的好处,还请将来,放过我。
贫尼已经不再是谢家人,贫尼将来的人生,想自己做主。”
谢道林最初看谢春心听得认真,还以为她听进去了,谁知谢春心最后还是摆出一副要与家族切割的模样。
谢道林不悦,他克制着怒气,依然保持着笑容柔声道:“三娘,若你想还俗嫁人,大伯可以帮你。大伯承诺,你最多再忍耐三年,大伯一定让你还俗。”
谢春心凝视着谢道林,不得不说,谢道林的话,很打动人。
可惜她本能的觉得,谢道林笑得像狼外婆。
“多谢大伯,刚才大伯说的话,请问有何条件?是否是想让贫尼还俗后,再当一次家族联姻的工具?”
谢道林被道破了心思,有些恼羞成怒,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冷的说:“三娘,你不要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就能脱离了谢氏的庇佑,还能活得自在。
你且等着,这次陛下的病,若是有个好歹,没了谢氏庇佑你,你将在劫难逃!”
谢春心知道谢道林这是在威胁她,但她不怕。
“大伯,我最后说一次,我已经还了谢氏的生养之恩。
以后,我的日子,自己做主。
谢离是之前你们答应了给我的,她是我的人,我要将她带走!”
谢道林不悦的叫人去将谢离带来。
才两日没见,谢春心实在没有想到,谢离已经虚弱得只剩一口气了。
谢春心怒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谢道林说:“她护主不利,按照谢家暗卫的规矩,唯有一死。
受这二十鞭,不过是小惩大诫。”
谢春心咆哮:“我的人,不需要你来惩罚!谢家主,若是你以后再擅自插手我的人或事,休怪贫尼翻脸无情。”
说完,谢春心企图去抱起谢离,但她的力气有限,实在抱不动。
谢道林冷眼看着,也不叫人帮忙。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不是能干,要与谢氏脱离关系吗?那你就不要求我帮忙。
谢春心将昏迷中的谢离扶了起来,背在了背上,艰难的离开了谢道林的书房。
好不容易出了大房的院子,就看见了郑氏带着方嬷嬷和一些丫鬟,等在外面翘首以待。
郑氏看见谢春心一个人背着谢离的样子,眼泪立即就涌了出来,口中喊道:“你们快去帮忙!”
丫鬟们一拥而上,就想接过谢离。
谢春心挥手:“都退开,贫尼的人,贫尼自己背出去。”
丫头们不敢忤逆她,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只好在一旁护着。
谢春心就这样背着谢离一步步的往前走。
郑氏跟在旁边不停的问:“心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你大伯怎么了?谢离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郑氏连谢春心被劫持的事都不知道,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谢春心也没有力气回答她,她如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背谢离上。
谢离其实还有一些意识,只不过她本来在与黄蛟那些人对敌时,就受了伤,回到谢府,又挨了鞭刑,正发着烧,实在没力气睁眼。
但谢春心在书房与谢道林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
谢离的眼中,有泪水在滑落。
谢春心好不容易走出了谢府。
将谢离放在地上,谢春心才对着郑氏跪下,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阿娘,生养之恩,无以为报,女儿今日离开谢府,将永不会再踏入谢府半步。
还请阿娘保重!
阿娘若是想女儿了,就到感业寺或者贤王府来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