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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妍坐在铺子不远处的马车内,已经静静注视着这边良久了,她在两个时辰前上街采买,正巧碰到第五辞跟友人闲聊,提到了温娴,故而她才会跟着来到这里,目的就是为了探探情况。
“小姐,我们还是回吧,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夫人怕是会生气。”丫鬟云雾劝叨着说。
温妍还是觉得不安,依照第五辞那厮的性子,她怕温娴独自应付不过来,两人一个霸道一个怯弱,怎么看都是温娴吃亏。
“再等等。”温妍眼也不眨地望向铺子门口。
她倒不是想帮什么忙,只因家族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温娴若是出了事,她也少不了被人戳脊梁骨。
好在等了没多久,第五辞三人终于走了出来,瞧那灰头土脸的样子,显然没占上什么便宜。
温妍放心地收回目光,阖上车帘,跟云雾道:“好了,回吧。”
马蹄轻踏,缓缓驶过街巷,天边一轮金色灿阳,映着地上辘辘车辕印记。
付夫人斜躺在榻上休憩,贴身丫鬟小心替她染着蔻丹,即使双手不便,也要摊开那份聘礼单子,搁放在身边,一边看一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她抬头望了一眼进来的温妍,笑着道:“都买了什么?怎得去了那么久,午饭吃了没,要不要让厨房重新做一份。”
“不吃了。”温妍进屋兀自落座,看见付夫人身边那物,不由得皱眉道:“你又拿着那东西作甚?”
付夫人高兴之余便连温妍的无礼都忽视了,一心扑在单子上,解释说:“瞧你那口气,我难道还会为了自己,都是留着给你的嫁妆,这么多宝贝,那可不得仔细看管着。”
“温娴的聘礼拿来作我的嫁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温妍撇撇嘴,厌恶道:“那是武安侯府专门下聘给温娴的,再不济还有父亲,什么时候轮到我头上了,传出去别人不止说你这个做后娘的贪图小利,还会害得父亲替你背上个卖女儿的骂名。”
“你这死丫头。”付夫人一掌拍在扶手上,吓得旁边丫鬟身子一颤,红色汁液点错位置,浸湿了付夫人整个食指指尖。
付夫人怒斥一声:“滚出去。”发完火又来接着教训温妍:“你父亲的就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无非就是我一句话的事,你年纪不大倒还管起我来了,滚回你的卧房去。”
“随便你,反正我瞧不上。”温妍说完夺门而出,付夫人顿时气得哑口无言,由着身边婆子徐徐规劝好久,才把这股怒气生生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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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辞难得回了趟府,嚷嚷着跟他爹要一百两现银,却被武安侯误认为在外闯了祸,不得已回家取钱消灾,因此差点挨顿打。
好在他的解释快过武安侯的鞭子,一说是为了温娴,武安侯愣是半点脾气也没了,高高兴兴喊人去取了六百两银票,再加上六十六两银锭子,凑成个六六六的吉祥数,随即催促着第五辞赶紧给人送去。
第五辞哪能吃这个亏,干脆抽出那六百两银票,又花了几两银子吃完酒,只余下六十两散银,随意打发孟天代他送了过去,便就继续花天酒地去了。
温娴平白捡了六十两银子,欣喜过后却也没有独占,给店里伙计添了当月的工钱,剩下的十余两她打算买点茶叶补贴家用。
府内开支皆是付夫人在打理,温娴平日也没有闲钱会出来逛街,此刻手里忽然有了银子,她心里的底气都足了许多。
给温绍元买了爱喝的茶叶,又给云烟买了热乎的糖糕,她最后才想到自己,依着兴趣便走到了书坊门口。
京中文人惯来崇尚文辞华丽,寓意深刻的笔墨作品,长篇辞赋较多,寻常诗词较少,而温娴喜爱的名家字画,更是可遇不可求。
她提裙刚迈上台阶,恰巧碰到有人从里而出,两人迎面相遇,温娴吃了一惊,只待看清对方的容貌后,温娴复又欣喜道:“付表哥。”
付淮安走得急,见到温娴倒也没觉得惊讶,只是快步来到她身前,上下打量了一阵,轻声问:“听说公子辞曾去过你店里,没惹什么麻烦吧?”
“当然没有。”温娴拎起手中的钱袋子,调皮道:“你看,这都是我从他那里赚来的。”
付淮安笑笑:“你从小就睿智。”他回头看了眼清幽静谧的书坊,又问:“可是打算选些藏书?”
“正是。”温娴答完反问道:“付表哥来此也是为了购书吗?看你神色匆匆的样子,可是急着回客栈。”
“是啊,本想着顺道过去看看你,没曾想运气好,竟在这儿遇上了,瞧见你气色不错,我便就放心了。”付淮安松了口气说。
温娴摇头暗喻自己无事,又见付淮安孤身一人,下意识邀约道:“付表哥若是无事,可随我一道去府上坐坐,爹爹常常念叨你,说是有日子没见了,他无人与之对弈,觉得甚是寂寥。”
付淮安并不排斥上温府做客,只是考虑到数日前第五辞的话,担心与温娴来往过密会被人歪曲事实,所以这些天一直克制着没有前去打扰,只等寻个合适的由头再去拜访。
付淮安压下心中所想,面不改色婉拒道:“表妹的好意我已心领,只是近来学业繁忙,实在无暇顾及其他,烦请你代我向姑父问个好,就说书院入学考试一结束,我必不请自来,届时再慢慢切磋。”
温娴柔柔道:“是”,她深知付淮安对学业的看重,便也没再强求,放任其离开了。
付淮安一走,云烟立刻凑上来与温娴耳语:“小姐,我怎么觉着表少爷好像客气了许多。”
温娴侧头望向付淮安离去的方向,思忖过后,也察觉到他是有意在疏远自己,但这事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她只道:“许是真的忙吧。”
——
温娴回到府内,听门房说温绍元下朝先她一步刚好进屋,此刻已在书房,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故而温娴没有急着拜见,兀自回房,打算另找时日再行请安。
次日清晨,温娴早早便起,一番洗漱过后,拿起提早备好的物件,高兴的往大房而去。
她行至门口,忽听里头传来交谈声。
两人应该才起,温绍元净面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付夫人似乎有些不悦。
温娴觉得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转身打算折返回房,却在路过支摘窗时,听温绍元唤到她的名字。
温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好奇心驱使,她很想知道两人接下来的对话。
温绍元似乎有些颓丧,长叹了口气说:“武安侯送来的聘礼里头,我记得有几匹上好的云锦,你改日得了空,叫两个绣娘到家里来,给孩子们裁几身新衣裳。春日多玩乐,出门踏青难免要穿得鲜艳点,女儿家素来爱攀比,莫让两个丫头在外受到排挤。”
付夫人没有接话,好半天才嗤笑一声:“你当我不想啊,可就这么几匹好布,单单用来做春衫,你不嫌心疼我还觉得浪费,往后出入高门宅院的机会多,可就指着这几身好料子充充门面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说,你想要外面还能不卖给你?”温绍元好脾气道。
“老爷说的轻巧。”付夫人吊着嗓子阴阳怪气:“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咱们平日里吃穿都要省着,哪里还拿得出闲钱买锦缎。再说温娴丫头那张脸,还没及笄就惹出那等大事,若再仔细着打扮,招来一群小哈啰,你武安侯亲家的名头还要不要了?”
“你……”温绍元估计是气得很了,话都说不连贯:“作为一家的主母,说这些话也不怕失了面子。”
付夫人双手一摊,左右掌拍得啪啪作响,“面子值几个钱,我若是手里有银子,何至于这么精打细算。”她说着好似要哭出声来,哀嚎两下后又哽咽道:“老爷只管自己在外名声好,哪里晓得妾身的委屈。”
“夏虫不可语于冰,我懒得再与你多言!”
温绍元暴呵一声推门而出,温娴来不及闪躲与他撞个正着。
两人互相都没有说话,温绍元淡淡瞥她一眼,没做停留,离开了。
付夫人在屋内来回踱步,哭哭啼啼嚎啕着自己为这家付出了多少,末了还不忘把先夫人拉出来对此一番。
温娴捧着东西又回到了卧房,她忆起方才听到的争吵,怎么也想不明白依照温绍元这种满口之乎者也,最爱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迂腐文官,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位见识短浅,满口金银,不似商女却胜似商女的妻子。
两人日日不可同语,但多年来一直互相忍让,付夫人强势不说且还不准温绍元纳妾,她为人霸道蛮横,又爱占些小便宜,偏偏这主母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从来没被厌弃过。
温娴心里暗暗猜测:难道温绍元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付夫人手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