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弓箭和长矛,是对这个冬天最起码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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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地南边有一条勉强称得上小溪的水沟,细碎的石子散乱的铺在溪流的底部,溪水从山上的泉眼潺潺流下算的上这座小山难得的风景。若是哪一天大雨倾盆,恰到午夜时分云销雨霁,格外明亮的星光洒在水面上顿时会镀上一层极漂亮的银晕。

    “铁牛阿,若是我有一位极喜欢的女子,我定会领她到这来看看夜景。诗词里说的好,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说话人边唱边拿手打着节拍,一边狭促的看着李酒,明显就是在拿李酒找乐子。

    这是火头军的伍长,也是李酒的直系长官,一个前半生落第不中,后半生混迹行伍满嘴粗鄙之语的胖厨子。

    “以为是个假秀才,原来是个酸秀才。”李酒一边腹诽,一边乖乖的提桶打水。之所以惯于偷奸耍滑的店小二,在这里如此的老实,离不开伍长一双蒲扇大的巴掌对李酒脑袋瓜子亲切的爱抚。

    李酒认为如果面前的胖秀才哪天开始写回忆录了,书的内容,三分之一是脏话,三分之一是对科举考场的多次评价,还有三分之一肯定就是练铁砂掌的心得了。

    李酒在提着桶回营房的途中,回头看了看,想象一下这里的夜景是否真的像伍长所言。之所以不亲自来看看,原因很简单,闲杂人等夜间禁止出营,李酒恰好就符合这四个字,除非哪一天胖厨子撂挑子不干了。

    想到胖厨子灰溜溜的回家写回忆录,自己当上伍长,李酒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在笑什么?”胖厨子回头一瞪。

    “我想起高兴的事。”李酒正色道。

    补给是日常,三五天内常有的事,但是见到小红却是不容易。

    火头军首席补给官张铁牛在小红摊位面前蹲了下来,微微健壮的被日光拉的极长。这是伍长给他的称呼,在他看到那支格桑花以后,自此,李酒便常常承担下山补给的重任。

    小红知道是他下山补给顺路过来看她,便自说自话了起来“我好想去长安看看啊,听说那里有成排的楼阁,高耸的城墙和不灭的灯火呢,逢年过节还会有外国的使团来朝见,听说有些人和我们长得好像,只是毛多了些,听说啊,像只大山羊”话声越来越小,笑声越来越大,得,自己被自己逗乐。

    “现在有谁还去长安啊,都被叛军一把火烧了,皇帝都去洛阳了,可惜去的还是太早,要是再等等说不定会多出个钢铁厂,门口有条美食街,也不行,一等说不定就是好几千年……”李酒下意识里随口应了声,却忽然问道:“你家那里是什么样子?”

    “记不清了,我还没出生的时候部族就被其他的部族赶到这里来了,听族里的老人说那里有条大河,河边有丰盛的草料,随着季节在河岸边赶着牛羊迁徙,要是我阿爸还在世的时候他可能会知道,听说山那边的部族攻城的时候会驱赶平民去攻城,所以我不喜欢这里,我倒是想去看看你家是什么样。”

    小红扶着膝头站起身,不算瘦弱的身躯在深秋的风里却显得格外单薄,她看着李酒,用认真但含着一种莫名情愫的声音细声问道:“你愿意带我去你家那边看看吗?”

    李酒默然想着,不知为何突然间多出一些叫不舍的情绪出来,他轻轻叹息了声,侧着身子从小红身边挤了过去,低声说道:“回头再说,还在上班呢。”

    小红将鬓角微黄的发丝随意拢了拢,看着他问道:“你的家在长安吗?”

    “不在,长安对你而言就那么有诱惑力嘛”“不是,是因为我只知道长安。”

    李酒对姑娘的无知有些意外,抬头看着小红通红的小脸蛋儿,挑眉说道:“那你总不能在边城呆一辈子,有时间总要出去看看。”

    李酒转身就要走,想了想又回头拿出随身带的纸片叠了个纸飞机,朝着天空用力的飞了出去。“如果它不落下,一直飞就能到我家了。”说罢就背上篓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天正三年十一月,天空开始下雪了。

    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雪飘来的时候,大地的万物静立不动,雪地里的人们和远处的树木构成一幅精美的画卷。你分不清哪里是树,哪里是泥,军营所在的山上只有那条小溪还在潺潺流动。

    山下有座城,就是李酒常去补给的那座城。

    这座位于帝国广阔疆域西边的军事要塞,为了防范草原上的部落入侵,不大的地方却拥有着极为高耸的城墙,四向的土制城墙被垒得极为厚实,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土黄色的四方形石头。

    李酒他们一大早上就在收拾营帐,说是要整理军队回城整备。李酒很高兴,他不是很喜欢这里的营帐。

    秋风起时草原上的浮土被西北的风刀子一刮便会四处飘腾,然后落在简陋的营房上,落在兵卒们的身上,整个世界都将变成一片土黄色,人们夜里入睡抖铺盖时都会抖起一场沙尘暴。

    从昨夜至此时的大雪还在下。

    做为边城最高军事长官,巩将军此时的表情很时凝重,虽然看向自己的部下时脸上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下来。但深深的呼气声无法显示内心的平静。

    对着右手下方那位穿着肮脏袍子的做牧民打扮的中年人问道:“那位新的大汗真的聚集了三万人?”

    下手那位表情也是很不平静:“几十个小部落,每个部落都拿出了他们最好的骑手和最后的粮食,我看有的才十几岁就已经能纵马弯弓搭箭了,三万聚在金帐前像蚂蚁一样黑压压的一片。”

    将军点了点头,让中年人下去随部队休整,准备进城驻扎。将军在听探子汇报情况的时候,已经写好了一封信,信封上手书‘扶风都护都护府大都督亲启’,然后派人送了出去。

    手下的副将看着将军望向快马远去的眼神,担忧的说到:“那姓杨的是个优柔寡断之辈,等到他派人上书天子,天子再派兵,恐怕就来不及了。”

    将军没有说话,默默的回到帐里收拾起了要带的东西。

    “我朝国力之强,兵锋之盛,无论是面对草原部族,还是面对其余诸国,自太祖年间到现在从无退让之理,从无有敢于犯边挑衅者可全身而退,一人之血要以百人偿还。我们可以死,但不可以退。”这是老宋擦枪的时候说的。

    谁咬了我,我就把它的牙给崩下来。

    这就是帝国之所以叫帝国的原因。

    我们脚下站的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度,这是帝国人背负的荣耀与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