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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1-21
广州城南码头,张鹏飞和一帮手下找了块空地用从码头租来的几张八仙桌搭了个台子。台子旁边堆了好多鼓鼓的大麻袋。几个昌隆商号的账房、伙计在另一张桌子上摆好笔墨和空白的账册。码头上闲着没事的苦力们见了都好奇的向这边张望。
邹五走到张鹏飞身边恭敬的问道:“千户大人,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吗?”这邹五在大奚山和张鹏飞有一面之缘,当时张鹏飞就觉得这人精明能干,这时要用人便从许春庭手下要了来。
“可以开始了。”张鹏飞见一切准备停当,便挥手给了邹五一个肯定的答复。
邹五听罢踩着板凳走上了高台,对周围的苦力们作了个罗圈揖,朗声喊道:“这边雇工,各位找饭吃的爷们都上台前来!”他连说了几遍,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码头周围的那些苦力们一听到喊声一改刚才还半死不活的样子,个个急匆匆的向高台涌来,不一会的功夫空地便被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苦力们占满,但外面的苦力仍梗着脖子往里涌,将前面的苦力挤向高台。
“爷雇小人吧,小人有的是力气!”
“东家雇我吧,我便宜!”
“俺不要钱,给口吃的就成。”
……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味,各种南腔北调的喊声此起彼伏。可怕的是苦力们仍在往前挤,要不是台前张择善、陈大钱、牛斗、周泰率家丁死命阻拦恐怕早已经将高台挤倒。
“再他妈的往前挤不但别想吃饭,爷还的请你们吃板刀肉!”牛斗被搅得心烦,拔出腰刀就来恐吓。但后面的苦力听不到,前面的害怕想后退却也不能,再说牛斗也不能真的将苦力们砍了,所以收效甚微。
正当张鹏飞等人束手无策的时候,邹五从高台后面跑到了码头旁的巡检司,抬手就塞给那巡检五十两银子。巡检得了银钱问明缘由便立刻将手下100多名巡丁、弓手集合起来杀气腾腾的赶到了空地,一时间棍棒与鞭子齐飞直打得苦力们哭爹喊娘。所谓术业有专攻,不过一会的功夫刚刚还让家丁们束手无策的数千苦力便温顺如绵羊般在高台前排起了长队。
见情况稳定邹五才爬上高台继续说道:“我们东家在新安颇有产业需要大量雇工,包吃住每人每月一两银子。”
听到每月有一两银子可拿苦力们喜形于色,这个价钱虽然不是太高,但对于饭也吃不饱的苦力们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这时邹五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饭也不是这么好吃的,要想被我们雇佣要看有没有本事。首先,识字的可以直接上来按手印。”
邹五这话一出口下面的苦力们面面相觑,这年头识字的本就不多,再说那些读书人大多性格清高,又手无缚鸡之力,就是穷死也不会来这码头做苦力。是以邹五说了半天只有区区六个人上前按了手印。
邹五又道:“还有手艺人,无论是铁匠、木匠、漆匠、篾匠还是砖瓦匠,只要有一门手艺,通过考教以后也可以按手印了。”
这次人群中倒是走出了两三百人,自有昌隆商号先行雇佣的匠人对他们进行考教,却发现这些人虽然手上多少有些手艺,但技艺普遍都不高,大多是半吊子。想想也是,技艺高的话早凭手艺赚钱去了,谁还来做苦力。在剔除一些企图浑水摸鱼之徒以后这些人也全都收了。
“剩下的爷们也别沮丧。”邹五指着一旁的大堆麻袋继续说道:“扛起这袋200斤重的粮食围着空地跑三圈也能雇佣。粮袋有限,按顺序一次上50个。”
当下排在最前面的50人上前扛起粮袋就围着空地跑了起来。起先张鹏飞见苦力们一个个面黄肌瘦以为这批有十几个能通过就不错了,没想到苦力们精神异常坚韧,虽被粮袋压得脚步蹒跚气喘吁吁好像随时都要摔倒,但都一个个咬紧牙关坚持,三圈下来倒有37通过了考验,只有十几个年龄太老或者太小没有通过。
通过考验的37人上前在名册上按手印就算成了张鹏飞手下的雇工。这时张鹏飞上前干预将几个半大的孩子也收了,因为他刚才看他们已经尽力了,而且孩子有发展前途。至于那几个老头子,张鹏飞不是慈善家自然不会管。
这样又花了大半天时间招募了上千名强壮的苦力,现场却还有数千人未进行测试。见这种情况张鹏飞心花怒放,这意味着今后他不用为人手发愁了,心情舒爽下他当即下令雇工们每人发一两银子的安家费,给他们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一早到码头集合。
待雇工们散去,张鹏飞等人则回城,待到了许府张鹏飞召见了被他留下来的那六个识字的雇工。经过交谈张鹏飞得知这六人中有四人不过旁听过几天私塾,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直接忽略;另一人叫王周是个落地童生才能一般,顶多能当个书办;只有最后一个叫李耀祥的人引起了张鹏飞的注意,并不是因为这人有什么特殊的才能,而是因为他的职业是一名字匠。
经过了解张鹏飞知道了字匠的意思。所谓字匠就是以识字为手艺,专门给人写信读信、抄为生的人。这些人以师傅带徒弟的方式学习文化,以养家符口为目的,也不参加科举,也不学四书五经,仅就着三字经、百家姓、千字书之类的启蒙读物识些字,所以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之所以对字匠感兴趣是因为张鹏飞现在需要大量识字有文化的人辅佐,但他现在的身份不可能有太多正统的读书人看得上他,而且大量招募读书人也是犯忌讳的事,而招募这些字匠就没有这些麻烦了。而且这些字匠混迹市井之间,为人都比较开通,没有读书人的迂腐,用起来更加顺手。
“广州城中,像先生这样的字匠多吗?生计如何?”张鹏飞打发五人下去休息,单问李耀祥。
这李耀祥大概三十多岁,身材不高,小鼻子小眼看上去比较猥琐,但一身打了补丁的蓝布短褂十分干净得体,坐在凳子上腰眼板直眼观心鼻观口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但一双绿豆般的眼珠却十分灵动,这一切给人以精明能干的感觉。听张鹏飞出言相询,他诚惶诚恐的答道:“回东家,小人一介草民当不得先生二字,东家叫我阿祥就好。广州城中字匠有很多,几乎每条大的街巷都有一两个。至于生计是越来越艰难了,现在世道不好,不少白发童生、落地秀才这些正统的读书人也放下身段来和我们抢饭碗,偏偏四周街坊邻居还更相信他们。否则小人怎么能沦落到码头当苦力。”
张鹏飞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不知先生对广州城是否熟悉?”
李耀祥答道:“小人本广州土著,年十三便出来混饭吃,当过米店杂工、酒楼跑堂、商行账房、牙商、衙门书吏、街头算命先生,落魄时还在城西蛰暇寺当过两个月和尚。广州城中不说闭着眼睛能走,但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三教九流皆有交际也不是空话。”
张鹏飞知道李耀祥这番话未必全数属实,但看这人面相谈吐应该有些道行,只是不知他为何和一帮码头苦力混在一起。不过他没说张鹏飞也不想多问,于是便道:“如果让先生留在广州城给我专门招募字匠,数量越多越好。先生以为如何?”
李耀祥本本分分的答道:“小人现在就是东家的人,东家要小人怎样就怎样。”
“每招募一名合格的字匠先生就可以得到五两银子的报酬。”张鹏飞听到李耀祥说是他的人时不禁一阵恶寒,“当然先生招募的对象也不局限于字匠,还有落魄先生、工匠、武师、账房甚至是各种鸡鸣狗盗之徒,只要有才能有本事的人就能招募。如果我需要某种特定的人也会要先生招募。所有被招募的人我都会按才能大小给先生报酬。”
李耀祥面目还是那样古井无波,但其实他心中已是翻江倒海,招募一个给五两,一百个就是五百两,一千个……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他懂一些相学,曾给自己批命是早年坎坷,中年遇贵人发迹,晚年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时他便将张鹏飞看成命里的贵人。
张鹏飞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继续道:“等会我叫人给先生拿500两银子作为费用,还会让昌隆商号拨几个人给先生作为助手。时候不早了,先生下去休息吧。”
“谢东家看得起,小人自当尽心尽力。”李耀祥利落的躬身退了下去,不过说到休息他今晚可能要失眠了。
“千户大人招募这么多识字的人,所谋不小啊。”这时坐在张鹏飞对面一直闷声喝茶的许春庭突然出声。看了张鹏飞刚才的做派许春庭觉得他所谋甚大心中有些不安。
“能有什么图谋?”张鹏飞故作轻松的笑道:“我不过是想找些识字脑袋灵便一些的人给我带工而已。”
听张鹏飞这么一说,许春庭也觉得自己多虑了。他知道这个表弟虽然任性胡闹,但要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却也不信。当下许春庭叫下人送上夜宵酒菜,两人边喝酒边谈天说地,又说些办渔行的细节,说得起劲却忘了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五更,也就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
张鹏飞已经微醉,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密集急促的脚步声,隐隐还传来呼喝之声。张鹏飞一个机灵醒了过了。
“保护千户大人。”一直侍立在凉亭外的周泰非常警觉,连忙招呼家丁将凉亭护在中间。周泰手按刀柄向许春庭投去询问的眼神。
“千户大人不必紧张。”许春庭面不改色的笑道:“那是商号的学徒在操练。”原来许春庭为了昌隆商号将来有一批忠心耿耿的伙计,就收养了三十四名孤儿,平时由几个年老退休的伙计管事带着教授文化知识和商号业务,又命府中护院武师教其拳脚功夫,务必使其将来能文能武能独挡一面。
听许春庭的解说后张鹏飞觉得兴趣盎然,于是说道:“有点意思,表哥,我们去看看行吗?”
“当然没问题!”许春庭当即答道:“我来给大人引路。”
当下两人在周泰和十几名家丁的护卫下往前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