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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宁宁蹲在床边歪头在床板上找冒头的钉子,自说自话道:“本来早就回来了,废品站里有桌子,我想着屋里放煤油灯的地儿都没有,就跟老板墨迹把桌子买了……搬桌子走不快,把我累的……”
堂屋里的三个姑娘,这时才发现门口台阶上的小桌。
徐淑华张张嘴巴,“你、你搬回来的?从镇里?”
司宁宁不轻不重“嗯”了一声,“是啊。”
“那你快歇歇,今天晚饭我来做!”宋小芸瞪大的眼睛,也有点惊讶。
桌子长条形,看着真没多大,但这不是大小的问题,只要是占了点重量,随行走的时间越长,东西就会越来越重。
司宁宁干笑了声,刚想说不用,就听蒋月的声音传来,“刚才徐淑华说得没错,你下回要买东西,可以趁大家在时一起买。”
“大家能帮你拿,而且也更安全。”
蒋月垂头忙活,声音沉闷闷的,期间一次眼也没抬:“你一个人出去还这样招摇,容易招祸。”
司宁宁撬钉子的手一顿,茫然看向房间门口,这个角度并看不见蒋月。
蒋月的前半句,司宁宁还能理解是担心她,可后半句,着实让人一头雾水。
总不会是因为昨天她推了她,现在还记着仇,所以才说出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吧?
徐淑华和宋小芸也没明白蒋月什么意思,因此没有接话,一时之间整个堂屋只听得见蒋月“笃笃”捣碳粉的声音。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男知青的东西,“婶子。”
“唉!知青同志。”陈莲米亲和的笑声传来,“其他知青同志在不?上回司知青找我说的事儿有着落了,今天过来跟大家说下章程。”
一听这话,屋里沉默的姑娘们纷纷放下手头工作,拍拍手走了出去,“婶儿。”
陈莲米一眼就看见了司宁宁,登时笑道:“司知青回来了?”
司宁宁颔首,“嗯,婶儿,刚回来。”
陈莲米点点头,数了下人头,发现少一个,“差个人咧,谁没在?”
“莫知青不在。”李凌源回答,他直说了莫北没在,却没说莫北去了哪儿。
司宁宁默了默,斟酌片刻补了句,“莫知青刚才帮我送桌子回来,这会儿去生产队送棉花去了。”
陈莲米会意“哦”了一声,不动声色打量知青点门口的开场,发现杂草、石头块都被收捡,枯枝落叶也被扫的干净,门口还堆了不少新脱的土坯。
陈莲米心中暗暗点头,其他大队也有接收知青的情况,听她家那口子说,好些知青都不老实,听得多了,陈莲米还有些担心。
现在再看眼前,陈莲米没觉得知青同志有多么不省心,反之十分欣慰。
瞧瞧,这都收拾得多利索干净啊!活儿干得不比队上的丫头小子差。
心里对知青们满意,陈莲米面上笑容也更亲和几分,“昨儿司知青把鸡苗带回来,大家伙儿也都看见了吧?那鸡苗一毛钱一只,钱司知青先垫的,你们共着养,这钱之后别忘记给司知青。”
陈莲米相信司宁宁,她不认为司宁宁会跟众人报虚价,反而担心其他知青不给司宁宁这个钱,这才提了一嘴。
昨天司宁宁不舒服,睡得早,鸡仔的钱其他知青确实没给,突然被陈莲米提起,众人猛然想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一个个忙不迭点头,“婶儿放心,这些都是应该给司知青的。”
陈莲米笑了笑,继续道:“菜地的事儿司知青也跟你们说了吧?不占用生产队耕地的情况下,是允许大家开垦荒地的。”
说着话,陈莲米伸手在知青点门口开场方向划拉了两下,“这个大小不好规划,我跟你们叔的意思呢,就是大家伙儿就近,就在知青点门口开一块地,大小好控制,别人也不好说闲话。”
“你们看行不行?要是行的话,菜种倒是好说,队里就能蒙到,到时会我给你们包办。”
【蒙:方言,意指讨。非贬义。】
“行,行,队长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宋书翰抢先回答。
在这方面,大家意见一直十分统一。
能有块地补给生活就不错了,挑三拣四把事儿给整黄了,那可真就啥都没了。
事儿一敲定,陈莲米琢磨了一下道:“前儿刚进头伏,这时候种萝卜正合适,一会儿我就去给你们弄点萝卜种子来。”
“那麻烦婶儿了。”一伙人忙不迭道谢。
陈莲米摆摆手,原是打算回去,想起一件事又顿住了脚,“司知青,你有没得时间?我跟你说两句话。”
司宁宁点点头,其他人不好继续待着,就各自分散忙活去了。
司宁宁才走近陈莲米,手就被陈莲米一把抓住,她一呆,茫然问:“怎么了婶儿?”
“这几天抢着割六道沟那边的麦子,之后就是双抢,到时候更忙……你之前不是问我养猪的事儿么?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嗯?”司宁宁脸一皱,满脑袋问号。
“嗯什么?”陈莲米“啧”了一声,咂嘴嗔怪道:“农忙到处差人手,之前负责喂猪的婆子也要去割麦子,这活儿空下来,不得有人顶上?今天你们知青同志休息,明儿上工,你直接去队上的猪栏,也不用太早,十点钟就要得。到时候我让三丫提前过去等你,哪儿不会的,就问她,她晓得一些。”
“啊……好。”司宁宁应声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好拒绝。
司宁宁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的就被安排上了生产队第二轻省的活儿——喂猪。
陈莲米满意点点头,要走的时候又注意到女知青这边屋前的小桌,回想之前司宁宁的话,陈莲米问:“你从镇上带回来的?”
瞅见桌子中心拳头大的窟窿,陈莲米会意道:“废品站淘的吧?”
司宁宁坦然点头。
这也不是啥不光彩的事儿,陈莲米家里也有从镇废品站淘回来的旧橱子。
不过看那桌子上窟窿破的位置尴尬,陈莲米道:“这可不好补,得重新钉桌板。”
司宁宁“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木板我也一起带回来了。”
一听司宁宁把备用的木板也带回来了,陈莲米就说要看,等司宁宁把木板拿出来,陈莲米食指拇指捏着木板来回晃动看了半晌,抬头道:“这木板要不得,非要用的话,还得用刨子刨一下……”
陈莲米琢磨了一下,拍板道:“这活儿你干不了,阿郎倒是会,你把桌子木板就搁着,我回去顺道跟他打声招呼,叫他下午过来巡逻的时候拿上,等修好了再给你送来。”
一听“阿朗”,司宁宁就知道陈莲米说的是霍朗。
继昨天的事过去,司宁宁还没想好怎么继续跟霍朗相处,于是连忙拉住要走的陈莲米,“婶儿,我已经麻烦霍朗同志好多回了,这回就算了……这木板我看过,平时用着没问题,要是需要写点什么东西,到时候垫本书也就行了。”
陈莲米本来想说,那木板坑吧刺啦的都刮手,怎么用?
可一看司宁宁眼里的抗拒,她话就咽了回去。
以为司宁宁是怕羞,真的怕麻烦霍朗,陈莲米转了口风,“你这丫头,行行行,依你还不行?我家倒是也有个木刨子,我回去收拾出来,明天叫三丫带给你……我瞅着这木板刨两下应该也不难,你不好意思找阿朗,那就找男知青帮帮你。”
这倒是可以。
司宁宁忽地“噗嗤”笑出声,连忙道谢,“那先谢谢婶儿了,处处为我考虑。”
“咱们生产队的社员都好相处,就是怕自己个儿没文化,入不了知青同志的眼,所以大家伙儿不敢主动搭腔,实际上啊……你们离家这么远又多不容易,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陈莲米摆摆手,“以后有事儿就去队里说,大家伙儿都是热心肠。”
“嗯。”司宁宁点点头,心里其实有点复杂。
人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话不假,但这话也确确实实属于一杆子打死一大片。
这个年代的人虽然穷,但也没有接触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其实,淳朴的人要占据更多。
在此之前,司宁宁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她物资齐全,不用担心饿肚子,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可经这一事之后,她心里萌生出一丝丝想要融入的念头。
入乡随俗,这样的念头即使萌生,也并没有很突兀,不是吗?
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
送走陈莲米,司宁宁转身进屋。
屋里徐淑华和宋小芸瞬间围拢找来,“宁宁!”
虽然什么都没有问,但司宁宁从她们眼中已经看出端倪。
“没说啥,就是让我明天去队上喂猪。”
姑娘们根本不觉得喂猪是轻省的活儿,反而有些厌弃。
“猪圈应该很脏吧?我听说猪还会咬人,宁宁你可得注意点儿。”宋小芸道。
“嗯。”司宁宁淡淡应了一声,正缝徐淑华又问蚊香下一步怎么做,司宁宁回答道:“要是不急的话,等明天吧!水井旁边有薄荷,可以摘点薄荷叶晾着,明天揉碎一起加进碳粉里,驱蚊效果会更好一些。”
“好,那我现在就去摘!”徐淑华说着,掉头就往水井方向跑。
之前司宁宁播下的种子,早长出一大片薄荷了。
碍于徐淑华她们并不认识薄荷,司宁宁还唱了出不尴不尬的独角戏,大概就是发现了薄荷,科普薄荷作用等等。
当然,一切理论知识,都是从“书”上看到的。
失笑从徐淑华背影收回目光,司宁宁蹲在台阶前,用石头把弯曲的钉子慢慢敲直流,期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抬眼抽蒋月。
徐淑华和宋小芸都收了糖,就蒋月的还在桌上摆着呢。
“哎!”司宁宁冲堂屋挤挤眼。
宋小芸好奇抬头看了一眼,见她是在看蒋月,好笑摇摇头没有插话。
蒋月斜眼看了司宁宁一眼,没吱声。
“哎,蒋月。”司宁宁撇撇嘴,又“哎”了一声,这回连蒋月名字都带上了,她不信蒋月还能当笼子。
结果是,还真能!
蒋月抱着竹筒侧过身,留给司宁宁一个背影。
“……”
司宁宁两腮鼓了鼓,一阵无言。
这还端起来了?
不过想想,昨天确实是她脾气上来没控制住,把人劈头盖脸一顿训。
司宁宁心里过意不去,揣着钉子进堂屋一屁股坐在蒋月身边,“蒋月,你脸脏了。”
司宁宁枕着双手趴桌上歪头看蒋月。
蒋月眼观鼻,鼻观心,原本不想打理司宁宁,架不住司宁宁卡姿兰大眼睛的注视,她嘴皮子掀了掀,没好气道:“脏了一会儿洗。”
说完又不耐烦的补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要碳粉,尽搞一些磨人的把戏……蚊子叮两下又不会死,这事要是传出去,H小兵第一时间来斗你这个资本主义做派。”
蚊香做出来大家一起用,用的也不是司宁宁一个人,蒋月这话说得其实有点过分。
不过经过近几次的“切磋”,司宁宁大概了解到蒋月是个嘴皮子厉害,实际心软的主儿,俗话说刀子嘴豆腐心,因此并未生气。
司宁宁脸埋进臂弯里“哼哼”笑了两声,半晌抬起头,一张热的微红的脸蛋上,水润润的鹿眸望着蒋月,“我给你糖你怎么不要?是不是还生昨天的气?”
一提昨天,蒋月冷哼一声,又不说话了。
司宁宁做出紧张到夸张的模样,小心碰碰蒋月胳膊解释:“我昨天来大姨……来月经了。你应该知道吧?那几天身体会不太舒服,而且心情不好。”
蒋月眼眸晃动一下,神色有了些许缓和,不过仍然没有开口。
司宁宁再接再厉道:“我跟你道歉,认真的。你原谅我么?”
蒋月斜了司宁宁一眼。
司宁宁很漂亮,从外面奔波一天回来,莹白脸颊泛着微粉,长发编成常见的麻花辫坠在脑后,前额有丝缕柔软的发丝垂下来,有的随意支棱随风起伏,有的则是被汗渍黏在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