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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很少许诺,一旦开口,必定是言出必践的。所以明恒是极为放心的,明儿个一早起来,这恭亲王府外头,估计就会被清理干净。什么尾巴不尾巴的,都变成了死的。
明恒回去了,五月坐在高高的恭亲王府墙头,靠在琉璃瓦的檐角处,抬头望着清冷的月盘。
一道黑影轻飘飘的落下,单膝曲起坐在五月身边,黑衣蒙面,眸色微凉,“要不要同饮?”
五月翻个身背对他,“无趣。”
“那你呢?”他道,“这么多年守着一个人,不觉得无趣吗?”
五月眸色微沉,“我会杀你灭口。”
他干笑一声,“欢迎之至,横竖这么多年的时间,是跟阎王爷抢来的,如今交代了也算是了结。苟活多年,比起死去的弟兄们,我赚了。“
听得这话,五月直起身,干脆坐了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气,五月终于拿正眼瞧他,“新的十二月,很好!速度很快!”
他扭头看着五月,“我极力复原最初的十二月,后来我才发现,都回不到过去了。现在的十二月,我是按照以前的咱们,细细挑选的。虽然很相似,但最终都回不去了。”他一直强调着回不去了,看上去有些懊恼,而后带着自责,“当初是我把你们带出来的,可惜除了你——”
“他们有自己的命。”五月冷冷的开口,“怨不得任何人,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尊你一声大哥,是真的尊敬你,并无其他。”
语罢,五月轻叹一声,“你还是走吧!顺带着把恭亲王府外头的东西,都清理干净!”
那人起身,也意识到今夜有些情绪化,“放心吧,谁敢觊觎恭亲王府,谁就是跟阎王爷作对。”死过一次的人,是无所畏惧的。
终于又恢复了安静,五月抬头看着一轮朗月,脑子里是模糊的身影。他还是那么喜欢看月亮,一个人静静的看着,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理。想着自己的世界,想着那场无边的雨。
恭亲王府外头被清理干净,夜家庄的消息便也就此中断了。想从恭亲王府下手,纯粹是自寻死路。想跟着明恒确定红坊的真正经手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暗香这一道,算是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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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乌素公主即将大婚,消息很快传回了月氏国,所以月氏国的国主派了四大将军中的两位连夜奔赴而来。
在月氏国,有四位辅国将军。
大将军——敕勒(chile),云麾将军——苍鹰,左将军——格依,右将军——亚硕。
大将军自然是不会来的,没有必要,不可轻易离开自己的位置。而左将军格依已经身处大祁境内,如今来的是云麾将军苍鹰,和右将军亚硕。
两位将军马不停蹄的赶来,可见月氏国国主对于这桩婚事的重视程度。乌素在月氏国深得国主的疼爱,是故养成了她刁蛮刚烈的脾性。
“公主,这是大祁皇宫送来的喜服。”蒙纱掀开托盘上的红布,“公主试一试。”
乌素点了头,“放下吧!”
“是!”蒙纱点了头,吩咐底下人都退下去,小心的伺候乌素穿衣,“公主生得好,这一身喜服穿在公主身上,真当好看。”
“是吗?”乌素走到镜前,瞧着镜子里那张妖艳的容脸,微微一笑,却突然发现笑得有些勉强。干脆直起身来,“好了,挺合适的,你去回一声就说不必改了。这样挺好的,就这套吧!”
蒙纱点了头,快速离开房间。
乌素站在镜子前头,盯着镜子里嫁衣如火的自己,指尖轻柔的抚上脸庞。
门外,大王子抬步进门。
他走得很轻,脚步很慢,站在那里望着怅然若失的乌素。那一身嫁衣如火,灼热了谁的双眸,刺痛了谁的心肠。他笑得寒凉,“这么快就穿上了,舍不得脱下来?”
乌素陡然回神,眸色骇然沉冷,“你进来做什么?”
“来看看大祁的新娘,尊敬的恭亲王妃是怎样的得意。”他缓步走向她,她不避不闪,挺直了摇杆,摆出一副端庄贤良的姿态。
“那么现在,你满意了吗?”她问。
“若我说不满意,你又当如何?”他问。
乌素笑得嫣然,狐媚的眸子微微挑起,“随你的便,横竖我要嫁的人,不是你。”
下一刻,大王子陡然上前,惊得乌素快速后退,却还是被他扣住了腰肢,压在了墙壁上。看得出来,他眼底的光有些寒凉,带着莫名的愤怒,还有一丝无奈。
他说,“素,别再激怒我,那对你没好处。”
她笑得凉薄,“就算不激怒里,我何时讨得了好?”
薄唇紧抿,相顾无言。
却在她的略显迟疑的瞬间,他已快速摄住她的唇,眷恋而不舍,痴缠而沉醉。她极力的想要挣脱,奈何力有不逮,到了最后也忘了挣扎。
他吻得很深,近距离的世界里,眸光幽沉得让人看不清楚。就连那张脸,乌素只觉得模糊不清。
口腔里,是她低低的嘤咛,伴随着身上的颤抖,还有死死抓紧他衣襟的手,从握紧逐渐转为松散。渐渐的,她终于抽身,眸色迷离的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放开我。”
他定定的望着怀里的女子,脸颊绯红,眸中带着璀璨的迷离之色,魅惑而妖娆。当心中的情绪沉淀下来,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再过不久她这副嫣然之态,只能绽放在别的男人身下。
指尖掐起她精致的下颚,他深吸一口气,用指腹抚过她微肿的红唇,“会记得我吗?”
乌素笑得凉凉的,“记得哪个你?从前疼爱妹妹的兄长,还是不折手段的疯子?乌奇,放开我!”她眸色渐冷,逐渐趋于灰暗,“我说过,我们是敌人。”
他松了手,“那就记住,你我不是敌人的时候,是怎样的快乐。”
语罢,他转身就走。
“你在嫉妒!”乌素笑得如此得意。
他顿住脚步,扳直了身子,回头是笑得凉薄,“是你舍不得我吧?”
“我舍不得让你死得太早。”乌素似笑非笑。
大王子点了头,“也对,死得太早,你怎么能看到月氏国易主呢?你放心,等你父皇死去,我会领着月氏国的大军,把你接回去。”
“或者——让大祁拿我的命祭旗,为两国交战,洒一腔热血。”乌素眸色冷厉,“我们走着瞧。”
等着大王子出去,蒙纱才能进来,“公主?”
“没事!”乌素慢慢褪下身上的喜服,“两位将军都到了吗?”
“这两日就能赶到京城。”蒙纱上前帮忙,“他们是大将军派来的,自然会好好保护公主。到时大王子就不敢再碰公主分毫,公主大可放心。”
乌素的面色一紧,“我说过,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说完神色微黯,徐徐坐下,顾自呢喃,“他又能拿我怎样呢?”
轻叹一声,乌素看了一眼蒙纱,“去通知七王子,照计划行事。”
“是!”蒙纱收拾好了喜服,行了礼便赶紧出去报信。
望着掌心的琉璃手串,乌素下意识的握紧拳头,眼底泛起异样微光。她想着,事情应该很快就会结束。可到底会以何种方式结束,她没有把握。
真的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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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议回来的时候,容景垣刻意在外头等着容盈。兄弟两个心照不宣,同上容盈的马车。
“四哥真的打算要娶乌素公主?”容景垣问。
容盈点了头,“圣旨已下,容得了我反悔吗?事关天下大事,岂可儿戏。”
“可是四哥不是对林侧妃——”
不待容景垣说完,容盈紧跟着笑了笑,“这是她点头的事,所以她不会有意见。何况牺牲色相的是我,她要担心的也该是我,而不是世人眼中所谓的身份地位。”
“四哥这话,倒叫我听不懂了。”容景垣不太明白容盈的话外之音。
容盈拍了拍容景垣的肩膀,“来日你若遇见个让自己心动的女子,便会明白我此刻的意义。”
容景垣干哑一笑,“四哥别拿我开玩笑,行伍之人成日面对风沙,行走皆为战场,哪里有时间去谈情说爱。我这厢只要能保全其身,等到四哥——”他可以顿了顿,很多话不必说出来,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到了那时候,我再考虑不迟。”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这厢不成家如何治国平天下呢?”容盈戏笑。
容景垣摇了摇头,“我母亲尚在宫中,我哪有心思成家?何况我这身份尴尬,世间女子见到我,还不得跑得远远的?”
容盈挑着那双极是好看的凤眸看他,“兴许就有那么一两个眼瞎的,跟着你不放了呢?”
听得这话,容景垣瞬时笑出声来,“四哥又拿我取笑,当年若不是四哥,我这会在哪都不知道呢!”
“当年之事莫提。”容盈道,“眼下才是重要。”
“其实我不说,四哥也该明白,这大祁的天下不管落在谁的手里,咱们兄弟两个只怕都是自身难保的。除非四哥——”容景垣抿唇,“四哥若是登高一呼,景垣必定全力以赴。驰骋沙场,血染黄沙,拼死也要为四哥平天下。” 容盈深吸一口气,“若说早年我还有这样的心思,那么馥儿死后我便无心天下。这些年我浑浑噩噩的,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了馥儿还在身边。”他回眸望着容景垣,脸上泛起几不可见的倦怠,“我想过要退隐,但是父皇不允,母后亦不允,而虎视眈眈的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
他重重合上双眸,“既然谁都不肯放过,为了我身边的人,我在乎的人,我只能继续沉浮。这天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还不到最后我自然不能认输。我输了,你们都得死。”
最后那句话,透着无限凄凉。
也就是跟容景垣,他才能这样说,很多时候他不想让馥儿担心。可他也明白,馥儿太聪明,即便自己不说,她早已看透。她不提及,只是不想加重他的负担,默默的为他铺路。
她在做什么,他岂会不知。
她,太懂。
容景垣点了头,“所以不能输,尤其不能输给三哥。”
“跟我说说,月氏国的情况。”容盈道。
言归正传,容景垣正了颜色,“月氏国国主年迈,如今都是大王子和王后在理政。王后是七王子和乌素公主的母亲,而大王子的母亲是先王后,所以二者算是势不两立的。”
容盈蹙眉,“七王子的身体不好?”
“是!国主钟爱王后,且疼爱七王子和公主。在朝局上,王后主和,大王子主战。所以在月氏国内分作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如今国主年迈,身子不适,所以选择了议和。”说到这儿,容景垣顿了顿,“但是四哥你得明白,王后毕竟是王后,国主没有立储君,也就是说大王子是极有可能登上皇位的。”
容盈点了头,“如果大王子登基,那么两国议和的局面就会发生改变,到时候还是会开战。而他现在把乌素公主留在大祁,就等于给大祁留下一颗定心丸,再回去图谋大业杀了王后和七王子。最后开战,乌素就会被拿来祭旗,死在咱们大祁,算是替他除去了心腹大患。”
容景垣点了头,“四哥说得极是,约莫就是这样的情况。王后很疼爱乌素公主,很多时候的朝政意见也都是听取乌素公主的,是故没有公主,如同让王后断了一臂。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为何乌素公主要留下来?还留在四哥的身边?早前咱们说好的,不是这样的套路。”
“计划赶不上变化。”容盈微微凝眉,“大致情况我清楚了,你自己小心点,这两日月氏国的两位大将军就该到了,到时候京城就更热闹了。人多了,事也多,势必不可有所闪失。”
“知道!”容景垣深吸一口气,“那我先走。”
马车在街角停下,容景垣快速下了车,马车缓缓而去。
容景垣抬头,望着川流不息的京城长街,突然想起自己原来离开京城又是小半年了。每次来回总是急急忙忙的,这京城长街都倍感陌生。
轻叹一声,旁人的皇子当得安安稳稳,舒舒服服。他这皇子当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算起来,还真是各有各命。
不过他所希望的是,拿自己这一身的军功,换母亲在宫中颐养天年,平安喜乐。
在他这个年纪,皇兄们的后院都已经被填得严严实实,唯独他仍旧独来独往,孑然一身。说起来,也真是可笑。谁家女子敢嫁给他这样的,保不齐今日新婚,明日就得征战沙场,得不到半点好处不说,还得成日担心要不要为他收尸。
鉴于这样的原因,容景垣干脆也不成亲了。
一个无牵无挂的,挺好。
进了酒楼,心想着今日就给自己放一天假。过两日月氏国的两位将军来了,自己又该忙得天昏地暗。干脆叫了一坛酒,坐在极为僻静的角落里。
他惯来低调,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他因为长年不在京中,除了军旅之人,这京城中的人,认识他的可谓少之又少。
叫上二两牛肉,弄点花生米,摆上几样小菜,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喝点酒,也是极好的。
可是才喝上两杯酒,这突然坐在自己跟前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素衣白裳,面带轻纱,她含笑望着他,眸光若水,泛着明亮的颜色。外头的竹帘垂着,教人看不清楚里头的动静。她素手执笔,眼前摆着一个精致的小本子,和一小块墨砚。
不紧不慢,她写了两个字:谢谢。
容景垣微微一怔,放下手中杯盏看她,“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吧?”
她摇头,复写道:救命之恩,错不了。
救命之恩?
容景垣反复念叨着,突然想起来前两日的事情,愕然盯着眼前的女子。仔细瞧一瞧这眉眼,似乎还真的有点像,“你是苏婉?”
可不是她吗?
苏婉笑得眉目弯弯,又写下一句话:救命之恩,必有后报。
容景垣难得笑了一下,“我本无心相救,若不是见你有几分眼熟,我也不敢救你。”
她微微一怔,俄而写道:悔之晚矣。
他喝上一杯浊酒,淡了神色道,“算起来,你也算我的长辈,虽然不是二哥的正妃,但也该尊你一声嫂子。有些事我不方便问,但是你这样出来,就不怕二哥担心吗?”
苏婉眼底的光微微淡去,提笔写了一句:心有佳人,不念。
有关于苏离的事情,容景垣是知道的。如今听得苏婉这样说,便也没敢再说什么。当年苏离拒婚要嫁给容盈,而容景甫一怒之下便娶了苏婉,算起来苏婉是最无辜的。
容景甫的性子有些急躁,而且下手狠辣,所以容景垣想着,约莫苏婉的日子也不好过,否则那一日她不会浑身是血的离开齐王府。
谢谢你救了我。她字迹娟秀,一手的梅花小篆写得极是漂亮。
“是你命不该绝!”容景垣笑了笑,“刚好遇见,我不想见血的时候。”
她一笑,合上本子,而后拿起自己的小墨砚就走。想了想,她又回头,朝着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这才抬步离开。
容景垣轻笑两声,端起杯盏想着她方才认真写字的模样,心里却有些莫名的微凉。看她那样子约莫是不能说话了,否则不可能大费周章的去写字。昔年她嫁入齐王府的时候,他倒是见过两眼,是个温婉至极的女子。可现在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
这副嗓子,是被人——他犹豫了一下,扭头望着走出门口的背影,不由的轻叹一声。
别人的家事,他未免想得太多,自己尚且难保,何必多思多想。
苏婉将笔墨纸砚交给玉弦,二人便打算回红坊去。马车就停在巷子里的僻静处,哪知苏婉上了马车,却当下被人捂住了口鼻,惊得玉弦抬手就是一墨砚砸下去。
这眼疾手快的,果然教人防不胜防。
那人连闷哼都来不及,直接满头是血的倒在了车内。
玉弦手一松,手的墨砚当下落地,“主子,我没想杀他!”
苏婉快速回过神来,伸手便去探那人鼻息,而后朝着玉弦使了个眼色,玉弦连连点头,出去驱了马车就往农宿去了。
这样一个人不适合带回红坊,否则出了事就会连累林慕白和如意。
因为农家夫妻早前受过林慕白的关照,所以对于苏婉带着浑身是血的人回来,也不敢多说,紧忙着便将人抬进了屋子。这个时候林慕白应该在路上,今日她会过来看一看苏婉的病情,确定要不要让苏婉继续服药。
苏婉有些后悔,方才若不是半道上见着容景垣进了酒肆,她也不会停车下来。若是没有停车下来,也许就不会闹成这样。搞不好,还得连累玉弦。
“姑娘别着急,还活着呢!”农妇道,“老头子,去烧点水,咱们先给他止住血。”
说着,二人便急急忙忙的离开。
玉弦吓得脸都白了,当时一砚台砸下去的时候,玉弦还没觉得这样吓人。如今看着这人一脑门的鲜血,真是越发吓得不轻。
“主子,奴婢是不是杀人了?”玉弦吓得直哆嗦。
她这辈子还没杀过人呢!
苏婉摇头,小心的查看那人的伤口,心道:伤口挺深,不会真出人命吧?
外头传来农夫的声音,约莫是林慕白来了。
林慕白一来便听说苏婉带了个血淋淋的人回来,急急忙忙的就进了屋子。乍见床榻上满是鲜血的男子,当下凝眉,“这人是谁?”
玉弦扑通就给林慕白跪下,“是奴婢不好,奴婢一时心急怕主子受伤,就——”她指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男子,委屈得红了眼眶,“奴婢哪知道,他这样不禁打。”
一声叹,林慕白摇着头,蔷薇快速推着林慕白近至床前。探过脉,林慕白娇眉微蹙,“好在止住了血,他命大!蔷薇,取纸笔过来,我开副方子你马上去抓药。”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白色的药丸递给苏婉,“研磨成粉,敷在他的伤口上,天气有些热难免要红肿作脓的。”
苏婉也不想闹出人命,玉弦忙道,“让奴婢去吧!”
等着玉弦离开,林慕白难免低叹一声,抬头望着苏婉道,“下手还真够狠的,位置再偏一些,力道再重一些,这条人命就算是交代了。”
闻言,苏婉面色微白。
“现在还好!”林慕白知道她的担虑,“等到人醒了,说道说道也许就不会计较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与我好好说说,方能一道解决。” 苏婉点了头,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了事情的案发经过。
“他在你马车里?”林慕白蹙眉,“那么是他想要袭击呢!”
苏婉点了头,可又微微蹙眉:以他捂着我的力道,似乎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
玉弦进了门内,开始用温水替男子擦拭脸上的血污,上了药包扎妥当又急急忙忙的离开。林慕白瞬时一瞥,下一刻突然僵直了身子,“他——不是大祁人士。”
这么一说,苏婉也发现了。
这眉眼,这肤色,即便是睡着也足以看得清楚,好像还真的跟大祁人不太一样。
林慕白眯起了危险的眸子,“他是月氏国的人。”语罢,林慕白细细打量着床榻上昏迷的男子,从他的衣着上看,好像是个奴仆打扮。林慕白摊开他的掌心,指尖拂过他的十指已经掌心纹路,眼底的光逐渐沉冷下去。
这双手压根不像干粗活的,没有半点粗糙茧子,光滑至此,应该不可能是奴役。月氏国多骑兵,若他是骑兵,也该有马缰勒出的痕迹才是。可这人手心上,什么都没有。反而是两指之间有些压痕,可见平素是个舞文弄墨的。
在月氏国,舞文弄墨的除了文官便是皇室中人,比如皇子之类,需得处理朝政,无暇策马飞奔。
月氏国的文官低位不高,常常受到武官排挤,是故这次随行的使团之中,文官的人数很少,官职都不高。看眼前的男子,年岁很轻,约莫跟苏婉差不多,这般年纪是不可能入朝为官的。
意识到这些,林慕白面不改色道,“这事可还有人知道?”
苏婉摇头。
长长吐出一口气,林慕白看一眼幽幽醒转的男子,便朝着苏婉道,“婉儿你先出去一下,我再帮他查验一下。顺道问问,他到底意欲何为。”
苏婉颔首,小心的退出了房间。
“这是哪里?”男子只觉得头疼厉害,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挟持人家姑娘不成,反而被打晕了,这事你如何交代?”林慕白淡淡然的问。
他显然一怔,“那姑娘——”
“那姑娘心善,没将你打死,送到我这儿来了。”林慕白道,“你不老老实实的在你的驿馆里待着,跑到京城长街上乱钻人家的马车,还挟持两个姑娘,若我告到衙门,你觉得你会怎样?”
“不要!”他极力撑起身子,“不要告到衙门。”蓦地,他骇然一怔,“你方才说什么?”驿馆?难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他眸色微惊的望着眼前,一脸云淡风轻的林慕白。
“七王子?”林慕白一笑,兵不厌诈。
他面色一紧,没有说话。
不反驳就是默认咯?!
林慕白轻叹一声,“你的身子不好,就不要乱跑。一旦出了事谁都救不了你!”
他抚着自己满是绷带的脑袋,“对不起。”
“你可想过,若是今日死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两国交战,死的不止你一个。七王子任性倒也罢了,可咱们小老百姓不敢恣意妄为。”林慕白幽幽开口,“你说若是朝廷发现月氏国的七王子失踪,会有怎样的波澜起伏呢?”
七王子勉力坐起身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我倒不担心,只不过你姐姐怕是要急疯了吧!”林慕白轻叹一声,“不好意思,问一句,阁下这般打扮出门,到底遇见了什么事?”
“我——”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而后又朝着林慕白行了礼,“多谢,我现在就回去。”
林慕白道,“你顶着这一头的绷带和血回去?”
七王子犹豫了一下,“涯受伤了,皇姐会担心。”想了想又道,“但是不回去,两国邦交会出问题。涯不想打仗!”
眸色微恙,林慕白深吸一口气,“你不想打仗?”
七王子点了头,“涯与皇姐前来,就是为了两国和平。”
“你叫涯?”林慕白蹙眉。
七王子颔首,“是!”
“这伤口,我让人格外帮你处理一下,然后送你回去。”林慕白瞧着眼前的七王子,微微凝了眉头,“你皇姐知道你的身体不好吗?”
七王子陡然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林慕白,眸中震惊。
“看样子,是知道的。”林慕白顾自低语,“你先歇一会,我会让人把药送来。回去的时候,你就说是自己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下来。你姐姐,应该会帮你打马虎眼!”乌素那性子,还能让自己的弟弟吃亏吗?肯定不能!
“谢谢!”七王子抿唇,“敢问姑娘芳名?”他甚至觉得,眼前的女子实在是女中诸葛,怎么什么都知道呢?连自己的身份,都这般准确无误的猜到了。
大祁,果然能人辈出。
“大祁草头大夫。”林慕白淡然应了一声,转动木轮车往外去,“你歇着吧!”
“你是大夫?”七王子张了张嘴。
林慕白没有搭理,有些事还是让乌素直接来找自己吧!在这件事上,主动权的问题业已落实。
蔷薇将药递给苏婉,玉弦颔首接过,便跟苏婉一道快步进了门。
进去的时候,七王子正坐在案前发愣。
玉弦将药包放在案上,朝着七王子道,“喏,是你先对我家主子动手的,不能怪我伤你。你脑门上磕了个洞,也是你自找的。”
苏婉瞧了玉弦一眼,玉弦撇撇嘴,“好了,没水了,奴婢去烧水。”语罢便拎着茶壶出去。
“对不起!”七王子朝着苏婉躬身作揖。
苏婉摇了头,她知道他不是大祁人士,她也知道从林慕白的面色去看,这人身份不简单,是故也不敢怠慢。但她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
“涯不是故意的,姑娘——”他想了想,压着嗓子小心开口,“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苏婉微微蹙眉,想了想,便在纸上写了一个字:蔓。
“蔓?”七王子突然笑了,“我认得这个字。”
苏婉点了头,她又不是傻子,会真的告诉他,自己的真实姓名。
“你的字写得真好看,我能收下吗?”他问,“对于大祁的字画,我很感兴趣。”
苏婉有些犹豫,可他已经开始折叠,直接将白纸黑字塞进了怀里。这会子,苏婉想拒绝也不好意思了,总不能把手伸进人家怀里,把纸拿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