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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乌素这话,林慕白微微凝眉,仍是以云淡风轻的姿态,淡淡然的回了一句,“得公主惦念,还真是慕白的三生有幸!”
乌素愣了一下,“三生有幸?我们月氏只有来生。”
林慕白浅笑盈盈,“真不巧,大祁比你们多了一辈子。”
乌素点了头,“那我也要留在大祁,留在恭亲王府,多一辈子。”
“随你吧!”说完这话,蔷薇已经意识到林慕白不愿待在这儿,随即推动了木轮车打算离开。
哪知乌素突然快人一步冲到了林慕白跟前,拦住了林慕白的去路,“我有话想跟你说,你留一下。”
弦月拂袖,“公主虽然是公主,但是请公主不要忘记这儿是什么地方。恭亲王府,岂容他人撒野。”弦月这话说得挺重,浑然没有把乌素放在眼里。
林慕白生轻叹一声,“我跟公主无话可说,有什么事公主还是去找殿下吧!毕竟这恭亲王府都是殿下做主,咱们只是殿下的女人,无权干涉你们的政治联姻,也不想理会你所谓的政治目的。”
乌素站在那里,望着林慕白渐行渐远,下意识的眯起了眸子。
“公主,就这么让她走了吗?”蒙纱忙问。
乌素深吸一口气,“她能走出去,我就能走进来。这恭亲王府,我一定要进。”
“可是大王子想让公主嫁给三皇子殿下。”蒙纱低语。
“要嫁他自己嫁,父王都管不了我,就凭他也想使唤我吗?”乌素仿佛生气了,走得极快。
蒙纱在后头急追。
林慕白在不远处的回廊尽头,看着乌素走得飞快,眸色微沉。
“主子,这公主似乎是有意的,难道是冲着主子您来的吗?”蔷薇有些犹豫。
林慕白摇头,“不太清楚,不过我真的不记得她,此前应该没见过!但是看她那样子,似乎对进恭亲王府之事,势在必得。”
“怕是惦记上殿下了。”蔷薇道。
“是吗?”林慕白也不太肯定,可看这乌素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有些难言之隐。而且,她已经三番四次的表明,对林慕白感兴趣。
感兴趣这三个字,有多重解释。男人对女人感兴趣,和女人对女人感兴趣,其深层的意义是有所不同的。林慕白不知道,乌素所谓的感兴趣,到底属于哪一种。
乌素回到驿馆的时候,大王子已经从朝上回来了,身后跟着左将军格依。
格依见到乌素,随即俯首行礼,而后识趣的离开。
“你又去哪了?”大王子冷了眉目。
乌素昂起头,“关你什么事。”
“我已经跟大祁的皇帝陛下说明,你想嫁的是三皇子容景宸。”大王子冷笑两声,“你就等着圣旨临门吧!”
“要嫁你自己嫁,我告诉你,虽然这是大祁,但我还是月氏国的公主。有本事你杀了我,抬着我的尸体进三皇子的府门,否则免谈!”乌素刚烈,自然不会轻易屈服。
大王子缓缓靠近,俄而近至跟前,乌素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却突然被大王子掐住了精致的下颚。面纱之下,那双极度妖媚的眸子泛着冷冽之色。
“乌素,别考验我的耐心。”他靠的很近,有些暧昧的意味在空气中流淌。
蒙纱想要靠近,却被大王子身边的人快速拦了下去。蒙纱毕竟只是个婢女,身份卑微,只能看着自己的主子,被人轻薄。
大王子滚烫的呼吸就喷在乌素脸上,乌素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闹够了没有?”乌素问,“还不给我滚。”
“其实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思,只不过——”
还不待大王子说完,乌素突然低头,一口要在他的虎口处,疼得大王子快速收了手,眸色陡然猩红如血,“我们走着瞧!”
“你以为那容盈真的会娶你吗?”大王子笑得狠戾,“你难道没听说过吗?恭亲王容盈对府中一位侧妃可谓疼爱至极,而你是绝对没有机会的。容盈如果不想娶你,你压根没有机会再踏进恭亲王府半步。”他冷哼两声,“乖乖准备好,等着皇上的圣旨吧!”
“如果容盈肯娶我呢?”乌素羽睫微扬,凉飕飕的望着正欲离去的大王子。
“不可能!”这就是回复。
乌素笑了,笑得如此得意,“他一定会娶我,不信的话,咱们走着瞧。”
大王子微怔,乌素已拂袖而去。
七王子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乌素的房间里,案上的一杯茶已经见底,“皇姐其实不必跟他争执,是非黑白早晚会有个了断。”
乌素敛了眉目,蒙纱快速关上房门在外头守着。
“你怎么样?”乌素问。
七王子含笑摇着头,“我没什么事,只不过如今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皇姐,咱们也许回不去月氏了。”
“就算我回不去,我也会送你回去。”乌素冷了眉目,“月氏国绝对不能落在外姓人的手里,乌氏一族必须继续统治月氏。如果你不能回去,那么有朝一日咱们的族人就会被蚕食殆尽。你愿意看到咱们举族覆灭的下场吗?”
七王子轻叹一声,“我也想回去,可是皇姐,有时候时不待我。”
乌素眸色微沉,伸手摁在七王子肩头,而后缓缓坐下,“你放心,只要皇姐进了恭亲王府就一定能护你周全。父王如今被人蒙蔽,可咱们不能糊涂。涯,月氏国的希望,皇姐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你不能泄气。来日方长,咱们还没输呢!”
“可是乌奇已经上奏了大祁皇帝,打算让皇姐嫁给三皇子为妻。”七王子轻咳两声,“皇姐,你必须早做打算,否则一旦圣旨下来,咱们就没有退路了。”
“你放心,我已经有退路了。”乌素笑得凉凉的,“这可不是月氏,轮不到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大祁,大祁有大祁的规矩。”
七王子点了头,“皇姐得事事小心。”
“我知道分寸,只不过——涯,你得撑住,不能让乌奇抢了先机先害了你。”乌素担虑的望着他,声音低缓而温柔,“你自己小心点,明白吗?”
“皇姐放心,涯明白!”七王子轻叹一声,“若得幸不死,我必竭力保全月氏一脉。”
乌素垂眸,“涯,你先回去。”
七王子起了身,“皇姐莫要轻举妄动,凡事自有定数。”
“我知道了。”乌素没有抬头。
定数吗?那她的定数是什么呢?是那张被送进容哲修掌心的纸条?容哲修会不会一怒之下把纸条丢了,或者是被人发现?
乌素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她在等,一直都在等。事到如今除了等待,她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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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容哲修将纸条递给林慕白时,林慕白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想到乌素会来这一招。
“上头写着什么?”容哲修问。
林慕白蹙眉,“我看不太懂,好像是月氏国的文字。等你爹回来看看再说!”想了想,林慕白道,“这事没人知道吧?”
容哲修摇头,“没有,当时那乌鸡往我手里塞东西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就握住,然后赶紧离开。这乌鸡到底在干什么?如果她敢在背后搞小动作,看我不拔了她的鸡毛。”好在他出了大厅就支走了莫浩,毕竟莫浩年岁还小,心智上不像容哲修这般谨慎。
若是莫浩回了宫,在宫里那么一说,只怕这中间会出现变故。
“想来是有什么难处。”林慕白握着手中的纸条,月氏国的文字她不太看得懂,当年父皇在世还教过她一些,但也只是皮毛。这纸条上的文字看上去很秀丽,但林慕白解不开这意思。
“我爹的书房里有些月氏国的解说,要不去看看?”容哲修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
容盈的书房,外人是不能随便进来的。
不过有容哲修带路,又是林慕白亲自过来,谁也没敢拦着。
蔷薇在外头守着,明恒与容哲修一起帮着林慕白找典籍。三个人忙得不亦乐乎,找了约莫两个多时辰,三个人还是没有把这张纸条上的字全部破译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容哲修烦躁的坐在一旁,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的懊恼。
林慕白望着已经破译出来的几个字,微微蹙眉,“欲得什么——娶我。”
到底要得到什么呢?容盈想要什么?似乎没听容盈说起过,在乌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两国交战,无外乎两样东西:一则利益,二则军队。
所谓利益应该是领土划分或者朝贡之事,那么军队——林慕白凝眉,难不成在乌素的手上,还握有月氏国的军队?
容盈是想和乌素合作,依靠月氏国的军队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吗?
可林慕白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如果乌素手中握有军队,那么就有权上朝议政,而不是三番四次的来恭亲王府,而且还闹出这张纸条来威胁。威胁就威胁吧,还威胁得这么小心翼翼。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问题?
谁也闹不明白,只能等容盈回来。
“娘,我今晚要和你睡。”容哲修扒拉着林慕白的衣袖死活不松手,一脸的可怜兮兮。
“修儿乖,娘今晚要跟你爹谈谈。”林慕白道,“这事必须得弄清楚,事关国家,不可儿戏。”
容哲修撇撇嘴,“娘何时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
林慕白一笑,“修儿,国家大事不可疏漏。你身为你爹的儿子,必须时时刻刻都谨记着,咱们不求闻达诸侯,但要问心无愧。天下老百姓能不能过上好日子,是一国之君必须要做的事情。”
“娘,我爹不是太子,只是个亲王。”容哲修提醒。
便是那一刻,林慕白微微仲怔片刻。怎么突然想起来跟孩子说这些呢?果然是魔怔了,是太想自己的父皇了,所以——眸色微黯,林慕白笑得有些勉强。
“娘,你为何突然想起来跟修儿说这些?”容哲修惯来是谨慎的。
林慕白苦笑,“因为这些话,是你外祖父告诉我的。他曾经也努力过,可惜生不逢时,终究难以力挽狂澜。不过现在都过去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活着还能见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其他的,都随风去吧!”
“娘以前,吃了很多苦,以后修儿会好好陪着娘。”容哲修握紧林慕白的手,信誓旦旦的开口。
抚着儿子稚嫩的面颊,林慕白轻叹一声,“修儿真乖,这些年娘没能陪着你一起长大,到底是一种遗憾。所幸天可怜见,娘还能见着你陪着你,也算是上天的另一番馈赠。”
“娘,外祖父以前待你很好吗?娘,你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好不好?”听得林慕白对以前的事情这般感慨,容哲修有些好奇。
“你外祖父,很好!”林慕白抱着容哲修,望着那明灭不定的烛火,眸光微恙,似乎回到了那个少不更事的年岁。六年前的任性与恣意,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如今都一去不回了。
林慕白笑得微凉,“我爹算不得好人,也许在很多人的眼里,哪怕是在天下人的眼里,他都是恶名昭彰的一个人。所有的坏事,都跟他有关系。”
容哲修眨着眼睛,“娘,那外祖父坏到了什么程度呢?”
“听不得劝诫,一味的一意孤行。杀人如麻,随心任性。但凡遇见不同意见,都会演变成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戮。那时候,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说到这儿,林慕白顿了顿,没能继续说下去。
“娘?”容哲修低低的唤着,“修儿惹娘伤心了?”
林慕白红了眼眶,继而摇着头,“没有,娘只是觉得当初为何拦不住呢?”
“娘,咱不说这个,咱说说外祖父的好处吧!”容哲修人小鬼大,自然是极为聪慧的。
“你外祖父杀人如麻,可对我却从来舍不得。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甚至于把我宠得无法无天。”林慕白哽咽了一下,“那时候的我,才十多岁,什么都敢做。仗着有我爹撑腰,把整个京城乃至天下都翻个底朝天,都没人敢吭声。凡是告状的,到了我爹跟前,都拎着脑袋回去。”
“爹就是宠着我,惯着我,可最后,是我对不起他。”说到这儿,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是容盈回来了。
“修儿,你先回去吧!”林慕白道,“娘有话要跟你爹说。”
容哲修知道林慕白心情不太好,乖顺的从她膝上爬下来,而后朝着门口的容盈扮了个鬼脸,“爹,你红杏出墙,你死定了!”说着,一溜烟跑出门去。
容盈挑了眉,臭小子,敢跟自己的老子都这样说话!
真是无法无天了!
可望着林慕白的脸色,似乎真的不太对劲,当下关上门迎了上来,“怎么了?修儿惹你了?”
林慕白凉飕飕的望着他,“修儿没有惹我,是你惹我了。”
“容夫人,这冤枉的事咱可不支持!”容盈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而后朝着软榻走去。坐在软榻上,将心爱的容夫人抱在膝上哄着,容盈一本正经道,“容夫人,你就不怕六月飞雪。”
“我不怕六月飞雪,我只怕六月乌鸡汤!”她白了他一眼。
容盈眼皮子一跳,“容夫人,要爷用行动证明?”
“别!”林慕白忙道,“你就不怕我这假肚子被人拆穿?”她指着自己的小腹,“里头有没有货,暂时还不清楚呢!不过,十有**是真的。”
听得这话,容盈难掩兴奋,“爷想要个女儿。”
她懒洋洋的别过头去,“若还是个儿子呢?”
“爷会继续努力!”他笑得何其自信。
“还不如去找那什么素素的,保管生漂漂亮亮的女儿。”林慕白皮笑肉不笑的将纸条塞进他手里,“自己看看吧,这情书都递过来了,看你敢不敢接。”
容盈一愣,“什么东西?”
“乌素给的,自己看吧!”她也不说自己能不能看懂,横竖就是诈他一下,“欲得佳人顾,十里红妆娶。”
瞧了一眼纸条上的月氏国文字,容盈笑了,突然将林慕白放在软榻上,欺身压下,“容夫人又醋了?”
“什么叫又醋了?”她别过头,不去看他。
容盈咬着她的耳垂,笑得这般恣意,眉目间尽是万种风情,“容夫人吃醋的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直教为夫把持不住!容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她捂住他不安分的唇,“这位爷,咱们可不熟。”
他道,“无妨,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
“停!”她道,“跟你说正经的。”
他无辜的望着她,“你哪回不正经?不是说,一直以来不正经的是爷吗?”
她撇撇嘴,望着巧舌如簧的夫君,还真是无力辩驳,“那纸条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拿你威胁我,你说我这厢该不该就范?”容盈笑问,继而翻个身躺在她身边。
林慕白微微一怔,望着躺在身边的容盈,“拿我威胁你?为何?”蓦地,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你是说——我的腿?”
“听说在月氏国有一种巫药,乃是宫廷秘方,是故外人是无法得知的。传言这东西,能活死人肉白骨。”容盈轻柔的将她揽入怀中,“即便没有这般神奇功效,但是对于你的腿,也许能有些帮助。凡是能试的,我都不能放弃。馥儿,我想让你站起来,像以前那样能自由的活着。”
“自由,不正是你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东西吗?”
林慕白眸色一窒,“我的腿,怕是没可能了。”
“只要有希望,就试一试吧!”容盈抱紧了怀中的女子,“为了你,我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愿意。”生死尚且试过,还怕什么呢?最难熬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更无所畏惧才是。
“那你岂非要娶她?”林慕白蹙眉。
“后院那么多女人,我便是没有开口,还不是都进来了?”容盈眸色幽邃,“何况我觉得这月氏国的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慕白顿了顿,“你的意思是,她别有所图?”
容盈低低的嗯了一声,而后弓起身子,将面颊贴在她的颈窝处。吃不着肉,闻着肉香也好,只不过闻着闻着整个人都僵硬了,又该怎么办呢?
“我记得父皇在世的时候,与我说过月氏国的事情。月氏国的国情有些复杂,而他们那里的习俗也是格外怪异。在那里,妾室的地位很低。女人被当做货物交易,而且没有自由可言。你说,是不是基于这个原因,所以乌素才想尽办法要留在京城?”林慕白问。
容盈摇头,“只怕没那么简单!”喷薄而出的热气,就在她的脖颈处徘徊。
林慕白只觉得脖颈处痒痒的,整个人都莫名的焦躁起来,这厮撩人的功夫本就一绝,如今他自己不好受,也要弄得她跟着不好过,实在是太没道德。
思及此处,林慕白费力的托起他的头,“好好说话,不许再拱了。”这姿态,说难听点,就跟猪拱白菜一般,拱得人浑身不舒服。身上一阵阵的酥麻,实在是太磨人。
“容夫人,忍不住该如何是好?”他问。
她不答。
他望着面色绯红的林慕白,那双凤眸染尽邪魅之色,“爷的使团,何时才能再进京?”
她郑重其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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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气有些微凉,下着绵绵细雨。
马车徐徐往城外去了,一路上微微颠簸。
今日是如意陪着林慕白的,蔷薇没有跟着。
“师父,咱们这是去哪?”如意问。
出城?师父好端端的为何要出城呢?
“去见一个故人。”林慕白说得很轻,面色有些莫名的微白。她扭头望着外头的绵绵细雨,眼底有些微光流动,却不想教人轻易看见。
那是一座坟茔,坟前的草都已经很高了。
“师父你别动,我去除草。”说着,如意快速上前,冒雨拔草。
林慕白坐在木轮车上,望着如意用帕子擦拭墓碑上的字,而后猛然身子一震,回眸望着眼前的林慕白,声音有些微颤,“师、师父,这好像是、是前朝皇帝的坟。师父,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听说这前朝皇帝不得好死,后来连陵寝都被百姓砸了,最后没办法才被人草草收殓埋葬。可到底葬在哪里,还没人知道呢!师父,你怎么会知道他葬在这儿?前朝时期,昏君荒诞,不知杀了多少人呢?”
“他是我爹。”唯有四个字,却让林慕白痛彻心扉。
如意瞪大眸子,心里咯噔一声。如意打死也没想到,自家师父,竟然是前朝公主?!这个震撼,让她愣在那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听得这话,如意闭了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如意,你也觉得他该死对吧?”林慕白垂下头,细雨落在她的青丝之上,泛着朦胧的微白,“天下人都觉得他该死,因为他真的杀了很多人。”
“师父对不起!”如意垂眸。
“不管你的事。”林慕白深吸一口气,“他对不起天下人,唯独没有对不起我。”
如意处理好了坟前草,快速替林慕白撑伞,“师父,下着雨呢,你别淋着!”
接过伞,林慕白道,“我想跟我爹说说话!”
“好!”如意颔首,“师父你别太伤心,我就在马车那儿,你若有事只管叫我。”
林慕白点了头,如意快速离开。
谁能想到,昔年高高在上的君王,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葬在这荒郊野岭里,墓碑上只有大殷帝君四个字,概括了此生一切,却连真实姓名都不敢轻易留下。
“父皇,馥儿不孝,一走就是六年。”林慕白坐在木轮车上,撑着那柄莲伞,望着冰冷的墓碑,脑子里满是父亲带笑的面庞。
每次她回宫,父皇总是笑着招手,温柔的道一句:馥儿,到父皇身边来。
每次她犯了错,父皇总是训斥别人,而后朝着她温柔的说:馥儿,怎么可能有错。
便是她放了容盈,让整个大殷陷入万劫不复,父皇都没有真的怪罪过她。他囚禁了她,却偷偷的让人送走了她。因为父皇心知肚明,大殷已经是强弩之末。覆巢之下无完卵,他到底舍不得这个女儿。所以后来屠宫的时候,所有人都难逃一劫,唯有她幸免于难。
“爹,馥儿对不起你!”林慕白圈红了眼眶,“当年如果不是我的恣意妄为,也许大殷不会这么快落败。是馥儿覆了你的天下,让你落得如斯下场。馥儿不觉得愧对天下,横竖这大殷江山,馥儿从未稀罕过。馥儿喜欢的是有父皇主宰的江山,可惜以后的江山里,再也不会有父皇了。”
记忆里的父皇,曾握住她的手,温柔笑语:馥儿,父皇若是将江山交给你,你可愿担起?
年幼的公主一身傲气,手握马鞭,志气昂扬:父皇敢给,馥儿就敢担。
那时候,她看到父皇满眼的欣喜与欣慰。
有滚烫的东西从眼眶里涌出,逐渐爬满了冰冷的面颊。
林慕白低低的抽泣,“父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再多的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这大殷的天下,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消失了。
有身影缓缓落下,一袭藏蓝色的袍子在风雨中摇曳。他带着一身风雨,沉默的走到她面前。她就这样紧紧抱着他,将身子埋在他的怀里。
他握住那柄莲伞,听着细雨落在伞面上的声音,伴随着怀里的女子,低低的呜咽。犹如前世今生的呼唤,恍如隔世!
她泣不成声,“你能想象,一梦经年,睁开眼的那一刻,什么都没了的滋味吗?我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觉醒来父皇没了,天下再也不是大殷的天下。大殷的军队,早已战死沙场。所谓的大殷皇室,都成了史官笔下的一页黄卷,覆灭在历史里。”
“景睿,你明白那种感觉吗?你知道什么叫亡国灭族吗?我不恨你不恨任何人,我知道这是必然,父皇的暴虐迟早会招致这一切。可我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他所有的暴虐到了我这里,只剩下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温柔。我好疼!真的——疼!”
疼得撕心裂肺。
“我们,也会变成史书的一部分。”他抱着她低低的开口,眸中微红,“可是馥儿,那是将来而不是现在。你能活着,何尝不是死去的人,所给予的庇佑。也许是你父皇在天之灵护着你,才让你活了下来,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天下人都痛恨你父皇的存在,唯有我心里感激。没有他,何来的你?没有你,我这一生又该逢着谁,历经这场刻骨铭心?”
自别后,江山无心复风流。
谁知?
你知,我亦知。
细雨绵绵,敲打着莲伞,让这朵泼墨莲花愈发的娇艳欲滴。绽开了两生花,做了两世人,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人世间除了生死,其他的事该放就放吧!
心就那么大,塞得太多,会膨胀得难以负荷,终将崩溃。
是故,应学会放下和舍得。
“这算不算,断了前尘?”她眼睛红肿的问。
他俯下身来,单手为她撑伞,另一只手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如果你的前尘里没有我,断就断了吧。横竖你以后的人生,都只能属于我。”
她潸然泪下,“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怕我父皇找你算账吗?”
他笑得邪魅无双,那双凤眸微微一侧,极是认真的瞧着雨中冰冷的墓碑,“这话本就是说给他听的,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唯有在对待你这件事上,算是将功折罪了。他若真的能找我算账,我就给他磕个头。”他回眸看她,轻柔的吻上她微凉的唇瓣,软语呢喃,“尊他一声岳丈大人,谢谢他把你还我,免我此生孤独。”
她低下头,泪如雨下,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他说,“此生有你,才算正好!”
她泪流满面,又哭又笑的骂了他一句,“又来哄我,谁要信你。”
信或不信,到了这地步,都只能携手一生了。
当然,容盈是不能和林慕白一起回城的。他来的时候极为小心,走的时候自然也得跟林慕白分道扬镳。直到所有人都走了,走了很久,天雍才从黑暗中走出,走到了坟茔之前。
“你满意了?”他冷笑两声盯着冰冷的墓碑,口吻中几近冷蔑。下一刻,他重重的跪在坟前,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这就是你要的?那个是你最宠爱的女儿,你宠了她一辈子,可是最后呢?卖了你的还是她,如果不是她,也许你今日就不会躺在这里。”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是对的吗?她就是个白眼狼,她该死,该死你懂吗?如果当初你狠下心杀了她,也许今日就不会有所谓的大祁天下,就还是咱们大殷的江山。你蠢,所以你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