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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儿?”
“我死了吗?”
赵狗蛋环顾四周,想要在这黑暗之中寻找到一份光明,却最终连自己的手脚都看不到。
“不,我不能死!二叔的仇还未报得,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最后一声仿若来自地狱的嘶吼,从他口中炸响。
突然,耳畔传来一个稳沉的声音:“他好点了吗?”
沉默一会之后,一个相对慈祥的声音传来:“在渐渐好转了,只是昏迷这么久,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醒过来。”
“明军医,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救过来,末将拜托了!”
“将军放心,在下尽力而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适才慈祥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唉,不知为什么,张将军两次三番来探望这个敌卒。”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旁响起:“要按我说的,直接丢到那尸坑便是。像这种与刘将军为敌的人,就不该救他。”
“你这孩子,晓得个甚?”
“我咋就不知道了?我再不知道也晓得刘将军是大好人,这些来为难刘将军的都是坏人。”
“去去去,你这二娃子,去看看该给谁换药了,莫要耽误伤兵病情。”
黑暗之中,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日子。赵狗蛋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耳边便会响起这三人的对话。
渐渐地,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能够感觉到背下硬邦邦的床板,只是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个黑暗,无论他怎么召唤,自己的手脚也不为所动。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正端坐在他的病床旁边。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看着这个城墙上将他击昏的敌将,心中一股无明业火烧起,便要发作。
“你醒了?”张郃关切的问道。
他没有回复,直直扑向张郃,口中传来低声的咆哮:“还我二叔命来!”
张郃好似早已知晓他的动作一般,手中握着的长剑伸出,剑鞘死死的抵住对方的胸口,让其不得前进分毫。
“反了!敢跟张将军动手?”这帐篷中不少伤兵愤然起身,吼道。
“咋这么没有良心?张将军救了你,你要作甚?”
“兄弟们,干死他!”
“对!干死他!”
不少伤兵便要向着这里冲来,张郃伸出空余的左手,示意众人退下,双目直直看着赵狗蛋,道:“说吧,什么仇能够让你这么想要杀我?”
赵狗蛋此时虽然虚弱无比,但还是恶狠狠的吼道:“你杀了我二叔,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我这辈子,杀人无数,不知道哪个是你二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杀了你二叔!”张郃冷言回道:“如果是因为双边开战,你二叔死于战乱,那这笔债,张郃不敢冒领!”
看着对方的怒目,张郃道:“这营中的伤兵,有不少是因为开战而失去亲人,战端一开,必然有人要流血!但是,这笔血债应该算在谁的身上?”
“你?我?还是我主公?还是蹇硕?又或者是当今圣上刘宏?”
张郃将他顶回病床上坐着,指着身旁一个左手被完整砍断的伤兵,道:“这个人名字叫牛举,他这支手臂便是被你砍断的。若非我家主公求得华神医传授军中医者医术,只怕此时早已死去。是不是他醒过来,便可以要你命?”
“他若来要,给他便是!”赵狗蛋仿若与之前换做两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张郃赞许的点点头,又指着一个伤兵道:“城墙之上,他相依为命的亲哥哥便是被你杀了,这一身伤也是拜你所赐,是不是现在便要你命来偿还?”
“他若来要,给他便是!”赵狗蛋重复道:“只是我得先要你的命!”
“你个不知好歹的夯货!”一众伤兵起身吼道:“老子现在便来结果你!”
张郃劝下伤兵,转身对赵狗蛋道:“你二叔死在战场上,我表示很抱歉,但是彼时敌我双方立场不同,且战场上刀剑无眼。如果没有朝廷征调,你和你二叔恐怕只会在乡间种田到老,又如何能够上战场?又如何会有这离别之苦?”
“你说我杀了你二叔,但我问你,真正害死你二叔的又是谁?”张郃走过来,他第一次这么有耐心来向一个敌人士兵解释这么多。
他拍了拍赵狗蛋的肩膀,道:“你说你要报仇,好,你现在能走路吗?”
赵狗蛋不答,只是默默点点头。
张郃便起身,向外走去:“便跟着我来吧!”
二人便这般一前一后,走出帐外,张郃翻身上马,赵狗蛋也在士卒的帮助之下爬上马匹。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乡间,在这漫山遍野的农物之间驰骋。
终于,张郃勒住了马匹,指着周围对身旁的赵狗蛋道:“这便是我主公治下的青州,这里百姓安居乐业,比你兖州如何?”
“好太多!”赵狗蛋总算是好好说了一句话,这一路来驰骋的凉风到让他冷静了不少,好似明白了一些什么,但又却抓不住。
张郃指着前方农忙的百姓,指着前方炊烟袅袅的村落,道:“如果,在祝阿城我不誓死抵抗,这里便会被你们的铁骑所践踏!这村落中无数跟你和你二叔相仿的百姓,便会死在你们的剑下!”
“当蹇硕攻破祝阿,百姓们男的将会被杀掉,女的也许会被你们玷污,这百姓赖以生存的粮食,只怕也会被你们掠夺一空!你说,我该不该在祝阿抵抗?”
“不少人正翘首期盼凯旋而归的家人,只是当所有人都走过,当日头渐渐西沉,那个所盼望的人还未到来。这个世界不只是你失去了二叔,还有无数的女人成了寡妇,还有无数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还有无数大街上的顽童失去了父亲。”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身不由己。我不愿多造杀业,但身后是整个青州的百姓。你和你二叔不愿参军,但却被强征入伍。这能怨谁?如果你我都生活宛若青州这般的清平世界,或许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农人,而你和你二叔也只需守着家里那几亩良田,再给你娶一房媳妇,便这般好好的活下去。”
“但是造化弄人,你我都生活在了这乱世之秋,命运将你我糅合再一起,要么在其间死去,要么将一片太平还给后人!”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二叔的死,怪不得我,也怪不得我家主公。此非战之罪,乃是世道而已!”
“你好好想想,如果你认为你二叔的死,还是我的错,那么我欢迎你来找我寻仇!”
说罢,张郃留下一个人愣神的赵狗蛋,自顾自的骑着马向来路而去。
许久之后,当地里忙活的农人都已经回去了,当天渐渐黑下,犹如雕塑般一直不动的赵狗蛋方才长长叹了口气。
“是啊,他说的很有道理,如果世道清平二叔早已为我讨的一门媳妇,日子就这般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了。”
渐渐地,他的双目噙泪,悠悠的叹息:“二叔,他说得对,杀你的是这世道,是这乱世。孩儿定在有生之年看着这乱世终结,以告慰你在天之灵!”
话音落下,他把转马头,向着来时的路慢慢而去。
踏入这热闹的营门,仿若与缄默的他格格不入,在张郃的大帐前,他翻身下马。
门口的守卫好似得到了张郃的交代,并没有拦着他,任由他进入里面。
借着帐内明亮的灯光,他看着端坐主位认真看着竹简的张郃,慢慢拜下。
张郃也长叹一声,收起手中的竹简,道:“怎么了?不杀我了?”
“我想通了!”赵狗蛋拜伏道。
“说吧想通了什么?”张郃道。
“二叔的死,非战之罪!我放下了!但也重新拾起了一些东西。”
“说。”
“太平和百姓!”
“好!”张郃笑道:“真不枉我从死人堆中将你救出,如果看不开,我还真救错人了。”
“不知将军为何会对我这个无名小卒感兴趣?”赵狗蛋道。
张郃示意其做到一旁,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些影子,当时悍不畏死的你和其它汉兵格格不入,倒也让我觉得很是好奇,所以我才救了你。”
“在下当时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赵狗蛋道。
张郃点点头,道:“我欲引你入我军,你意下如何?”
“蒙将军错爱,在下愿做一小卒。”
张郃笑着冲怀中取出一份帛书,道:“这里,有一份引荐书,你拿到临菑奇士府寻王将军,他自然会给你安排。”
“奇士府?”赵狗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张郃,想不通这个人废了这么大气力招揽自己,竟然不留在帐下听用?
“对的!”张郃点点头,道:“便是奇士府,顺便跟你说一下!我不留你只是不想耽误你的前程,这奇士府乃是我军中儿郎个个都想去的地方,哪里汇集的是我军最精锐的部队!在那里,你能够得到最好的训练和教学,也能够得到最大的发挥。”
“谢将军!”赵狗蛋激动的拜访泣道。
“你现在的状态恐怕入不了奇士府的招选条件,我这封书信是引荐你暂且拜到王将军门下做个弟子,好好学艺。”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