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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住进太医院以来,薄相思就没怎么见过月若迎了。
其实月若迎没有来找她,她也没有想起她的。只不过,在那日她出门活络筋骨时,突然听到两个小宫女正在嚼舌根。
“哎?你说,太医院的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薄相思?”
“对对对!就是她。你说,她居然敢去迷惑皇上,怎么到现在还活着?而且还混得风生水起,都住进太医院去了。”
“谁知道呢?不过想来好日子肯定不多了。月贵妃虽然现在没对她下手,但她哪里是忍气吞声的人?这薄相思哟,横死在哪口枯井里都是迟早的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得起劲,还不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她们俩谁都没有注意到话语中的主人公正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听到了耳里。
薄相思垂了垂眸,转过身静悄悄地离开了。
是啊,她是月若迎的敌人呢。过去了这么久没有见到月若迎,她都快要将这事给忘记了。
她不记恨月若迎。她心里很清楚,是她横插进了上官权与月若迎之间。
其实,无论上官权是否记得那段诺言,他们两人之间,都不会有结果的吧。他已经有月若迎了。
这时候的薄相思,只知道师傅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尚还不知帝王家本就妻妾成群。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那两个小宫女的对话,所以薄相思回到太医院之后,整个人都恹恹的。
正在清理药材的薛文看到魂不守舍的薄相思,不禁皱眉,心想道:这出去一趟,又怎么了?
生怕她出事,他便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尾随而去。
薄相思穿过长廊,进入房里。
薛文忙趴到镌有精致花雕窗边,将一个头伸了进去。他看到,薄相思怔怔地坐在深红色的圆木桌旁,两眼无神。她的手中,握着一个泛着柔和光泽的白玉杯子。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薛文小声嘀咕着,担忧地最后看了她一眼后,便静悄悄地离开了。
这个白玉杯子,是药采篱送给她的。他说,他不能够在皇宫中陪着她,便让这个杯子代替。
薄相思轻轻地旋转着它。她倒是还没有仔细看过这个杯子,如今细细看来,竟然觉得它白润得不像是死物,它像是活的,像女人莹润的皮肤。
正如药采篱所说,看到它,就像看到了他一样。而一想到药采篱,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桃花谷。
其实,皇宫从来不属于她,上官权也从来不属于她。以前知道这一点,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意识得如此清楚。
纤细的手指伸进衣袖里,再拿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薄相思用指腹慢慢摩挲着盒子的花纹,倾刻之后,便见她将盒子打了开来。
里面除了一张白纸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听说,口头承诺最做不得数,只有白纸黑字,才是让人怎么赖皮都赖不掉的。
她将手指咬了一下,鲜血从指尖溢出。
“上官权,绝非余之爱。”手指在纸上画出了这样几个字,带着鲜红色所专有的绝烈。
薄相思有些惘然,怔怔地看着纸上的字很久之后,才慢慢将纸给收起来。
从现在起,上官权于她而言,只是皇上而已了。
她站起身子,朝门边走去。
她已经在这里逗留了一个多月了,还有近两个月的样子,身子也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个时候,她便不能够继续留在这里。
所以她想,去向上官权陈情薄家血案的时候已经成熟。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她薄家一个公道。
她轻轻打开房门,可在那一刹那间,吓了一大跳。
门外,一身白衣的月菲白就站在那。
“你要去哪里?”月菲白皱眉问道。
“啊?”薄相思有些支支吾吾,“不去哪里,就是出去走走。”
今天那两个小宫女的话,也让她彻底认清了现实。月若迎很讨厌她,而月菲白是月若迎的亲弟弟。
虽然月菲白这段时间都待她很好,但她想,是时候终止了。毕竟月若迎才是他最亲的人,不能够因为她,而让他们俩之间产生嫌隙。
薄相思曾真真切切地尝过失去亲人的痛苦,那样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是么,”月菲白低声道,“我带你去散心吧,我想那里的景致,你会喜欢的。”
他缓缓抬眸,眸光似水温柔。
“我……”薄相思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当想到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的时候,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太医院的背影,薛文脸上浮现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可这笑里,却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歉疚。
月菲白是他找来的。上次薄相思没有胃口吃饭时,可不就是月菲白给治好的么?月公子,便是最有办法的人了。
秋风缓缓拂过,薄相思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裳。如今已是深秋,恐怕,今年的第一场雪就快到了吧。
月菲白用余光看了她一眼,便不留痕迹地移到风吹来的方向,将薄相思挡在了身后。
如此心细如他,刚才在太医院,薄相思那个疏远的模样,他不是没有察觉。
他不知道薄相思为什么会疏远他,正如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希望薄相思平安快乐一样。
月菲白想,这大概,只是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女儿吧。
他如此对自己解释道。
宫中的道路七绕八拐,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走到尽头,你也不会知道,转过这道宫墙时,会遇到什么人。
所以,月菲白和薄相思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遇到上官权与月若迎。
月菲白仍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薄相思穿了件浅绿色绣花裙,淡雅之中又有几分女儿家的俏皮。
那头,上官权没有穿明黄色的龙袍,一身黑色华服,便将他与生俱来的冰冷之日衬得越发明显了。他旁边的月若迎,依旧是平常的模样,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
难得的是,他们周围竟然没有前呼后拥的宫人,仅一个宫女,一个太监随行而已。
他们那个模样,倒有几分像一对夫妻出来散心的。
薄相思敛了敛眸,便要转身往回走。但是——
“薄姑娘才来皇宫不懂规矩,难道弟弟也不懂规矩了么?见到皇上礼也不行,转身就走。若不是我是你姐姐,恐怕都要怀疑没有人教过你礼数了。”月若迎娇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本来想跟着薄相思一起离开的月菲白便停下了脚步。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月若迎,他的姐姐,他清楚得很,在上官权面前,她从来都只是一个温婉大方的女人。
所以他想继续提步往前走的,但是,薄相思居然转身开口了:“我不懂规矩就是我不懂,你冤枉月菲白做什么?”
枉他还是你弟弟。但这句话,薄相思并没有说出来。毕竟有些时候,说话还是得规矩点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即使没有说那句话,就刚才她的言语中,月若迎随便钻个空子都能够将她判以重刑!
但她并没有。
“薄姑娘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同样也是客人,薄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月若迎低声敛眉道。
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上官权身患重病的事也可打开天窗来说。
月若迎这性子的变化,薄相思颇有些措手不及。她的脸都涨得有些红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应对。
旁边的月菲白暗自看了眼上官权,他的眼眸深沉,并没有打算要帮谁。纵然,一个是他的救命恩人,一个是他的爱妃。
“初入宫时,总是会有很多规矩都不懂。姐姐当年不也是这样么?”月菲白缓缓开口。
明显带有针对意味的话一脱口,,对面的两个人便神色各异。上官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而月若迎,则是极力压制着愤怒。
“相思,”月菲白拉过她的手,从容不迫地道,“我们走。”
薄相思有些茫然。这样的状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她任由自己被月菲白拉着,朝前面走去。
终于,在经过上官权身旁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浅绿色的淡雅绣花鞋停在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身边。
月菲白有些疑惑,但也不急。,静静等着她的反应。
“皇上可否知道十年前苏州城浮烟山上的一场血案?”她尽量使自己言语之间充满底气,语气平稳。但声音却依旧有一点发颤。时隔多年,再度提起,还是无法冷静下来,“那一次,被血洗的那座宅子,姓薄。”
上官权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禁挑了挑眉。
十年前么?那时候他尚还是太子。
薄相思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又补充道:“正是皇上心中所想的那个薄家。”
一阵轻风拂过,带着女子泠泠的话语,清脆的那一句“薄家”徜徉在空中,不断地在几个人的耳中回想着。
正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个薄家。
薄姓,并非很稀有。但如果谈起,几乎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薄公子。
月若迎脸色有些发白,毕竟那场血案,是他们银月门阀策划的。即使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但她很清楚,如果她倒台了,银月门阀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但倘若银月门阀出事了,那她便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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