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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未进东来阁,不清楚人选的话,那么进了东来阁,在看到师尊对面与其对弈之人时,葭葭与顾朗便立刻明白了师尊所作出的下一任“执法堂之主”的人选。
一脸沉稳的莫问与师尊相对而坐,低头看着那黑白对弈的棋子,一言不发。
二人并未出声,只是对上了秦雅望过来的目光,欠身行了一礼。
见得秦雅微微颔首,二人快步走上前去,转身将目光放在那棋格之上,秦雅执黑,莫问执白,黑子已攻占半壁江山,唯白子苦苦挣扎,风雨飘摇,形势不容乐观。
察觉到二人突然到来,莫问抬头,向他二人看了一眼,算是回应,继续手下的棋局。
但见棋风陡转,黑子下子愈发平和,随之而来的是白子渐渐崛起,虽不致势均力敌,却也比方才的兵临城下要好了不少。
莫问下子的手微微一顿,不解的看了过来:“首座!”
秦雅抬手,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微微点头:“放手了。”一语双关,在场众人,不管是葭葭还是顾朗。抑或莫问,都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
莫问沉默了半晌:“您是昆仑的破军星。”
“本座也是个修士。”依旧是淡淡的答话,却不容置疑。
秦雅修为已至出窍后期,一旦进阶藏神。昆仑将又添一番助力,纵使不再掌管执法堂,但凭剑修的战斗力,想来届时昆仑实力又将再胜一筹,可说这个结果不管于秦雅自身还是于门派都不是一件坏事。
“做不好么?”
“不。”莫问虽然沉默了半晌才回答,可答案却是毋庸置疑。“做得好。”
“那便好。”秦雅执起最后一枚棋子,放入棋娄之中,宽袖一挥,那一尺见方的棋盘便缩成方寸大小,飞入了宽袖之中。
“弟子明白了。”莫问起身,拱手一礼,复又向他二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云开书院如何?”秦雅抬头笑问二人,“可还习惯?”
顾朗点头:“不错。”
一早便知晓顾朗性子的秦雅自然是明白要从他口中得出更多话的回答当真是比登天还难,便转头向葭葭看了过去。
只听葭葭答道:“师尊。我等是传道真人,不是学生,自然无所谓习不习惯了。不过云开书院天才汇聚,自是人杰地灵,灵气密实,决计是最佳的修炼之所。”
秦雅点头:“如此说来。那还算不错。”
“师尊可是要准备交接执法堂?”葭葭反问秦雅,“那师尊准备何时搬来太阿峰?”
秦雅先是惊讶,而后竟是笑了出来:“嗯?打听那么清楚作甚?”
“弟子与师兄好替师尊盖房子啊!”葭葭眨了眨眼,笑道。
一时间方才还万分严肃的氛围变得轻松了起来,秦雅摇头失笑,轻叹道:“也好。莫问为人温厚,实力不凡,若是为师不再留在藏剑峰之上,总有一日能坐实这个名头的。”
譬如诸星元乃是难得意见的怪才,但怪才者。怪癖尤多,偶尔更会任性行事,任性而为者,着实不是一个好的掌权者人选,至于顾朗。虽说先前曾是斩神刀的主人,听起来比莫问更要名正言顺,但是自小看着顾朗长大的秦雅又怎会不晓得对昆仑高层,他恭敬有之,但且不说长袖善舞,便是于其中周旋,他亦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思来想去,便选了莫问,如今做出了这个决定,对父亲当年的选择,秦雅心头自有了一番别样的感悟。
说收手便收手,便是葭葭与顾朗都没料到秦雅收手竟会如此之快,待得在外的梅七鹤接到消息匆匆赶来之际,执法堂之主的交接仪式早已结束。
他顾不上一众修士错愕的神色,匆匆从藏剑峰之上赶到太阿峰之时,却见师徒三人早已选定了住址,便连竹楼小屋都已将近尾声。
“秦雅,你怎的动作这般快?”顾不得葭葭与顾朗在场,梅七鹤大步走来,却见秦雅手中动作一顿,将手头的木料扔给了一旁的顾朗,整理了一下衣衫,大步走去。
“先前不是与你商量过了么?”想必梅七鹤那衣服火急火燎的恩模样,秦雅显得平淡无波,“这一日迟早要到来的,莫问精通算剑,心思百密而无一疏,又有诸星元、魏探等人相助,自然如虎添翼,着实不用担心。”
“可是……”或许是秦雅这个执法堂之主做的更深入人心,是以梅七鹤无数次脑中细细想来,下一任执法堂之主都当是秦雅这般的人物,换了个莫问,却与秦雅并不相同,一时反对之声尤甚。
“昆仑不是一个人的昆仑,是三十万弟子的昆仑,执法堂也不是秦某一个人的执法堂,孤掌难鸣怎敌得过众志成城?七鹤,你多虑了。”秦雅玉带当风,临风而立,面上宽慰之色一览无余。
又一声“七鹤”声起,当时一声义气之下的挥刀相向似乎已然远去,年少时的同门,百年的交情似乎在这一刻重新活了过来。
“你准备甩手了?”梅七鹤动了动唇,一时之间,似有无数话语在唇齿间翻滚,最后出口的却是这一句毫无威势的责问。
但见秦雅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淡然:“七鹤,修真者容颜不老,但比起层出不穷的昆仑修士,我等终究是心老了。破军星之言,秦某以为该信则信,该不信便不信,九龙禁地那位七杀星,主乱世之贼,虽然了不得,不也是被先人所镇压了下来?不如且看且行,随遇而安。”
梅七鹤身形一晃,昆仑后辈,人才辈出,他人虽并不时时刻刻关注着云开书院的动向,却也知晓云开书院的弟子那般少年飞扬,思及自己岂止是老一代与两代的关系?心思一起,疲倦顿生。
“我等终究是老了么?”梅七鹤扪心自问,心头疲倦愈发沉重了起来,晃眼间,当年做得昆仑掌门之时秦止之言历历在目,再回首,如今,便连秦雅都已成了上一任的掌门,成为了过去。
他站在原地心头思量沉重。
竹楼小屋已然盖好,临水而立,离云开书院都不过数步之遥。
葭葭最先察觉周围灵力波动不似寻常,转头望去,但见梅七鹤心头一阵明光霍霍,额前似明似暗,通透不凡。
“掌门这是顿悟了?”顾朗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
这等时候居然能够顿悟?葭葭心中亦有自己的一番理解:昆仑掌门虽光华被师尊掩盖,但同样并非泛泛之辈。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梅七鹤再度回神之时,周围景象却已日月颠倒。秦雅一行师徒三人站在一旁为他护法,体内灵力翻涌,虽不稳定,却已是出窍中期之象。
不过恍然一梦而已,便已日月星辰,完成了从出窍初期到出窍中期的跨越。
梅七鹤转头看向秦雅,静默了半晌,微微颔首:“你的决定,我多说无益,保重。”
葭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孤独、寂寥又执着,不似师尊,清楚的知晓何时抽身,他甩不开掌门这个包袱。
葭葭不知如何评判这位对昆仑兢兢业业的掌门,不过确实,他是昆仑历代掌门之中最为尽心竭力的一位,于师尊,于他们来说,他们先是修士,而后才是执法堂的人;而于梅七鹤来说,他先是掌门,而后才是修士,两者对身份看待的不同,就必然决定了今日的局面:师尊及早抽身了,可他还在孤军奋战。
同情倒不至于,不管怎的说,这都是梅七鹤自己的选择,也是他的追求,所求不同,也就无所谓幸与不幸。
不过略略沉默,秦雅便转过身来,俯首继续手下的动作:幸与不幸不过因人而异。
竹楼小院已然完成,依水而建,临风而立,水面之上碧波不惊,美的令人心醉。
葭葭放眼远眺,但见天上弯月倒影入湖,明亮如镜,水中弯月,自有一番不同的味道,美不胜收。
葭葭感慨了一番:“师尊,先时倒未发现,您这地方当真是倚楼望临水,淡看昆仑雨。”
竹楼临湖,此湖面积不大,不过百丈方圆,却传闻是来自遥远临河的水,岂不是倚楼便望临水,淡看昆仑风雨?
端的好一处避世所在!
秦雅咀嚼了一番“倚楼望临水,淡看昆仑雨”,一时只觉这一句形容的甚妙,不禁连连点头:“这地方确实选对了,前头几十年,为师虽然教导你二人,却因为执法堂的事,不能尽心,现下倒是有闲时了,也好教导你二人一二。”
然而他难得表一次为人师者之心,却遭到了两人接二连三的反对,葭葭撇了撇嘴:“师尊,原先便好了,不用了。”
顾朗则更是直接:“不用。”
这般不给面子?秦雅眉头一跳,看向早已褪去年少青涩,变得成熟淡然的两个弟子,二人如今早已是昆仑独当一面的人物,他这个师尊,也早已是出师之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