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一顿饭

月下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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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娜晚上临睡前搂的人是荣贵没有错,可是中途翻滚着翻滚着、等到后半夜就滚到小梅身边了。

    于是,等到第二天荣贵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面无表情被小姑娘搂着的小梅。

    “噗!”荣贵乐了。

    “也就是现在是机器人的身体了,如果还是我以前的身体的话,我的睡姿可比哈娜还要糟糕哩小姑娘还没醒,你就先别动,让她多睡一会儿吧。”从被窝里爬出来,荣贵还给小梅塞了塞被角。

    然后他就去开窗了,除了冲着他们床的窗户没有开,他把其他的窗户都打开了,虽然机器人并不会制造废气,可是身为人类时的习惯实在太顽固了,从小在人挤人的孤儿院大屋里长大,荣贵早就习惯了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开窗了。

    打开露台的窗户时,荣贵忽然停顿了一下。

    转过头,他对小梅道:“你再睡会儿,我去干活先”

    小梅:

    好吧,在小梅心里,已经自行将荣贵刚才话中的“干活”两字替换成“搞破坏”了。

    不过这回他还真的猜错了。

    荣贵还真不是下去搞破坏啊!不,是干活的。

    哼着小曲儿打开露台的玻璃门,荣贵高高兴兴的顺着外面的简易小楼梯一路向下,他很快来到了房东太太允许他们使用的那小块地上,昨天在外面跑了一整天,根本没有时间好好收拾这块地,他们只是简单的将种着地豆和苹果苗的花盆放在这里了而已,对了,还有琪琪送他的花。

    伸出手指勾了勾苹果苗挂着新鲜露水的新叶子,荣贵又摸了摸附近的一小颗蘑菇,然后,他就向旁边的木栅栏看去。

    将他们这一小块地和房东的其他土地分割开来的,正是一面高高的木栅栏,木栅栏是用长长的木板订制而成的,间隙之间爬满了藤蔓,一面是房子,其他三面都是这种栅栏,栅栏很高,上面的藤蔓异常茂盛,它们将荣贵脚下的土地隔离成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正常人的身高都无法在站在院子里的时候看到隔壁的情形,就更不要提现在身高只有一米一的荣贵了。

    不过他还是看到了隔壁的情形,在他刚才在楼上开窗户的时候。

    他又看到了那个人。

    昨天开窗时发现正在下面干活的人。

    昨天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荣贵还觉得有点害怕的,不过有了昨天和房东太太近距离接触的经历,他忽然觉得好多事情可能只是他自己吓自己,于是,当荣贵发现对方今天刚好在自己楼下的隔壁干活时,他当时就想着下来打个招呼。

    可是——荣贵看了看高高的栅栏,栅栏太高了

    而且,见面得准备个礼物吧?

    想了想,荣贵就看到旁边摆着的花盆了,小梅做的花盆非常结实,踩上去绝对没问题。然后,荣贵又看到了琪琪送他的那盆花,这是一种蓝紫色的小花,非常好养,而且只要浇够水、偶尔施肥晒灯光就能一直开花,此时此刻,那盆花上就开了七朵荣贵拳头大小的花。

    将一盆种着地豆的花盆倒过来,将里面的地豆都倒出来滚在旁边的土地上,荣贵紧接着小心翼翼的摘了一朵开的最好的花。

    然后,他便将花盆推到栅栏旁,跳上去试了试,发现高度仍然不够,他不得不又清空了一个花盆,往上又摞了一层,配合踮起的脚尖,这一回,高度够了。

    扒在栅栏顶部,荣贵颤悠悠的看到了隔壁正在认真做活的男人。

    “嘿!早上好我是昨天搬进来的荣贵,和我一起搬进来的人还有小梅,接下来我们要在这里住三个月左右,那个”

    “这个是见面礼!”吃力的将抓着花的手举高高,荣贵好容易将花递过去,谁知——

    大概是刚刚摞花盆的方法不对,他脚下的花盆忽然摇晃了一下,身子一歪,伴随着“咔嚓”一声响,荣贵的头从栅栏顶部消失不见了。

    花盆错位了,荣贵摔倒在了自家那边的院子里。不过好在他是机器人,这种程度的撞击也摔不坏他。

    不屈不挠,荣贵赶紧将花盆重新摞起来,再次爬上去的时候,他看到了落在黑色土地上的蓝紫色花朵,以及呆呆站在那朵花前的隔壁男子。

    男子穿着非常厚的衣裳,头上还带着遮阳帽,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荣贵完全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清对方是个魁梧的人。

    “那个,花是礼物啊!不好意思它掉下去了,我够不到,那个那个麻烦自己捡一下啊!”

    伴随着一声大叫并一声瓷器的碰撞声,荣贵再次摔下去。

    这一次他可没法赶紧把花盆重新摞起来再爬上去一次了:花盆裂了。

    荣贵有点傻眼。

    不过,该说的话得说完,要不然多没礼貌啊

    于是,荣贵就扯着嗓子又朝对面说了两句话,大概就是解释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当做梯子用的花盆坏了,没法再过去露面,握手更是面谈,不过好在礼物已经送过去了,还请对方不要嫌弃

    荣贵啰里啰嗦说了好长一段话。

    就在小机器人在那边说话的功夫,他看不到的隔壁、栅栏的另一侧、高大而魁梧的蒙面男子慢慢的弯下了身,伸出带着手套的手,他捡起了落在地上的蓝紫色花朵。

    持着花,男子站在原地,矗立了很久,很久。

    ——

    话说了半天,对面一声没有,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接受自己的见面礼不过不接受也正常,毕竟自己怎么看都是个奇怪的人啊

    想到自己刚刚两次刚刚露面便跌倒的经历,荣贵简直想要捂脸。

    叹着气,看到地上花盆上的裂缝,荣贵的心情更加低落,然后,他又看到了被自己胡乱扔在地上的地豆

    好吧,自己果然什么事都做不好,就像朝可能是邻居的人打个招呼一样,结果折腾出这么多事

    唉声叹气着,荣贵正要开始捡“蘑菇”,他的眼前忽然多了一双机械脚。

    小梅不知何时下来了。

    果然在搞破坏——小梅没有说话,可是那双天空一般的眼睛里是这么说的。

    将两枚蘑菇挡在自己的眼睛前,荣贵肩膀一塌,整个机器人顿时蔫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啊?时间时间还早”将头埋在双腿之间,小小的机器人小声道。

    “你下楼前打开了窗户,声音那么大,我怎么可能听不见?”小梅冷冰冰的声音一开始在荣贵头顶,说这句话的过程中,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等到荣贵将一只眼睛从腿间露出来的时候,果然,他看到小梅已经蹲下来,开始整理地上散落的地豆了。

    没有其他的责备,小梅径直开始干活了。

    手里拿着一个小铲子,小梅先将土松了松,然后将地豆依次种到里面去,眼瞅着荣贵由于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缀在他屁股后面打转,小梅便平静道:“去把其他花盆里的地豆也倒出来,就像这些一样。”

    说着,他用手里的铲子指了指之前被荣贵胡乱倒出来的地豆。

    得到指令,有了活干的荣贵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立刻跑去旁边搬花盆了。

    小梅干活又快又好,没多久,原本空空如也的地面上便多了一垄一垄的地豆,苹果苗被安置在角落,而琪琪送的紫色花朵则盛开在苹果苗旁边。

    “看看这活计,小梅,你这才是正经乡下出身的孩子啊”再次被小梅的能干程度震撼到了的荣贵情不自禁的感慨道。

    “乡下孩子”小梅:

    其实他只是看别人这样做,外加翻书而已。

    不打算对荣贵解释太多,小梅很快过去看坏掉的花盆了。

    此处的土壤不适合烧制花盆,在他们买到新的替代容器之前,这些只是有些裂缝的花盆大可以修理一下备用。

    想了想,小梅找了一些金属丝出来,围着有裂痕的花盆编了一圈,一个新的花盆便诞生的。

    等到小梅把所有活都干完,时间也不过八点,两个小机器人顺着楼梯重新爬上楼的时候,哈娜刚好揉着眼睛醒过来。

    “好香闻到了好香的饭菜味道。”小姑娘是被饭菜香勾搭着醒过来的。

    荣贵愣了愣,然后这才意识到:

    “啊!房东太太不会还是给我们做了饭吧?不管是不是,赶紧下去吧?”

    哈娜就用力点点头。

    小梅在旁边收拾今天要带走的工具的时候,荣贵就在旁边帮哈娜编小辫儿,别的方面有点笨手笨脚没错,不过涉及到臭美的地方时,荣贵居然总能干的不错。

    荣贵编的小辫虽然毛糙,耐不住款式时髦啊

    加上房东太太给哈娜的衣服当真做工细致,针脚华丽,原本貌不惊人的哈娜小姑娘居然变得可爱了好多

    “很不错”让小姑娘在自己眼前转了个圈,荣贵满意的朝哈娜比了个“ok”的手势。

    虽然看不懂这个手势,不过这不妨碍哈娜理解这个手势的可能意思啊于是她也朝荣贵比了个同样的手势!

    两个人在旁边臭美的功夫,小梅不但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还把铺盖整理好了,等到荣贵这边大功告成,三个人便一起下楼去。

    一楼的客厅内,老妇人果然已经坐在摇椅上了,她仍然在打毛线,不过鼻梁上却多了一副眼镜,黑色的,是墨镜。

    荣贵愣了半天,这才想到墨镜应该是为了遮住白色的双眼吧?

    而昨天放红虾饭的地方果然摆着饭菜。

    同样是两个碗,不过这回里面放着的餐具只有一把。

    今天的饭菜看着仍然很惨烈:绿糊糊的,看起来还有点烧焦的黑东西浮在表面

    然而三个人里唯一可以闻到味道的小姑娘却是眼睛一亮:

    “好香!”

    “凑合吃吧,小姑娘能吃,就给你准备了两碗。”打毛线的动作未停,老妇人淡淡道。

    被说大胃王也不在意,嘿嘿笑了两声,哈娜立刻跑去小圆几旁边吃饭了。

    哈娜吃东西的功夫,小梅已经自动跑去昨天荣贵发现其他问题的地方修补门窗,而荣贵闲着没事,他决定和老太太唠唠嗑。

    “卓拉太太(注:房东太太的姓氏),今天早上我去地里干活的时候,看到隔壁有位先生在干活啊他也是这里的租户吗?还是您的亲戚?”荣贵问这句话的时候倒也没多想,只是想到就问了。

    老妇人的手指灵巧的绕出一个个线圈,她慢声道:“他不是租户,也不是我的亲戚,只是雇员而已。”

    “我年纪大了,眼睛也不方便,外面草药地的活,总要有人帮我干才好。”

    “怎么了,他妨碍到你们了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老人的脸虽然没有移动一分,然而荣贵却再次感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觉,是错觉吧?呃肯定只是错觉吧?

    迅速抖了抖肩膀,荣贵回答说:“没,我只是打了个招呼,因为前天也见到他了,心想对方可能住在这里,以后要常常见面的人,不打个招呼不礼貌”

    “不过我也没啥好东西,就送了对方一朵花。”

    抓着脑袋,荣贵大喇喇笑了。

    之前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消失,摇椅上的老人继续慢条斯理织着毛线,她轻声道:“他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不过性格却很温和,他不回答你也不要在意,他也有他不方便的地方”

    “哦哦我不会介意的。”

    和老人又聊了几句,小姑娘终于吃完饭了,而小梅也处理完了门轴的问题。

    荣贵想要刷碗来着,不过老妇人没让。

    “晚上还有红虾饭。”荣贵他们出门前,老妇人只是矜持的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不等荣贵他们反映过来,她便端着两个空碗离开了。

    这是欢迎哈娜再来吃饭的意思?

    目瞪口呆着,荣贵和哈娜面面相觑了一眼。

    “时间不早了。”最后,还是小梅打断了他们。

    拎起小梅的工具箱,荣贵赶紧出门了。

    再次来到哈娜家的店铺时,外面一如既往仍然围着许多丧尸,将哈娜护在两人中间,荣贵紧张兮兮的从一群丧尸中间挤到了大门前,一进门他就撞到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却发现他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名女性丧尸。

    哈娜的妈妈——

    仔细看,哈娜的爸爸——那名眼镜丧尸就站在旁边,如果小梅也像荣贵一样莽撞的冲过来,大概刚好撞上他。

    荣贵这才想到现在这个时间,刚好是丧尸们“进城”的时间,同样,也是哈娜的爸爸妈妈“回家”的时间。

    不过,往常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一个在工作室,一个在“干活”才对。

    荣贵看看哈娜,小姑娘的脸上也明显有点迷惘。

    有迷惘,有悲伤,还有害怕。

    即使最爱的爸爸妈妈,看到他们腐烂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孩子仍然还是会害怕的。

    哈娜小小的身躯便又再次颤抖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荣贵才听到哈娜开口:

    “爸爸,妈妈,我和阿贵去他家玩了,昨天晚上在那边吃了饭”

    “是红虾饭。”

    “爸爸之前说要带我去吃、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地方卖的红虾饭。”

    “红虾饭果然好好吃呀!”

    哈娜的声音一开始小小的,微微的颤抖着,然而,随着内容的增加,小女孩声音中的颤抖渐渐消失了,就像忘了和家长说回来交代自己去向的顽皮小孩子一样,她把自己昨天做了什么全都说了出来。

    大概平时和爸爸妈妈这么说话说习惯了,没多久,她的声音里就完全没了恐惧,剩下的只剩下和父母说话的熟稔与随意了,说到后来,小姑娘的语气里还有点开心了。

    “卓拉太太说今天晚上还有红虾饭,那个我可以再去吃吗?”

    就像任何一个向父母报备出去玩地点的小孩子一样,哈娜说到开心的地方,猛地抬起头来,然后对上了父母僵青腐烂的面容。

    荣贵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再次颤抖起来,悲伤再次浮上了她的眼眸。

    两名已经成为丧尸的父母自然是不会说话的,他们没有吭声,一个僵硬的走向楼上,一个则去了隔壁的房间。

    荣贵这才意识到:刚刚这两名丧尸是在等孩子吧?

    在房间里到处没有发现哈娜的身影,他们忍不住出来了,如果他们再回来晚一点的话,大概他们就会离开这栋房子,到外面寻找哈娜了吧?

    怔怔着,荣贵矗立在门口许久,许久。

    直到小梅拉起他,向楼上工作室的方向走去为止。

    这一天,小梅便一直和变成丧尸的哈娜爸爸一起工作,两个“人”一个使用一起不断推测强力营养液的成分,而另一个则在不断的提取着什么。

    眼瞅着小梅如此勇敢,荣贵也豁出去,和女丧尸一起收拾家务了。

    哈娜在旁边看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加入了荣贵,三个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机器人,一个丧尸同样笨手笨脚的做起家务来。

    白天一起生活,到了下午三点左右,丧尸们即将回去的时候,荣贵再驾驶大黄把他们送回去。

    而到晚上收工之后,荣贵则把小姑娘打包回去。

    虽然被单已经干了,可是卓拉太太那里有看起来可怕然而吃起来却美味的早晚餐呀

    日子就这样如此可怕诡异又寻常的过了两个星期,在这两个星期之中,哈娜小姑娘成功的被卓拉太太喂胖了两斤,而且还学会正确的拆洗床单的方式了,除此之外,她还和荣贵学会了绑小辫儿!

    她能够帮女丧尸做很多事了!

    甚至还可以在妈妈做饭的时候,主动凑过去,尝试着端起煮锅了!

    虽然做的很难吃,然而哈娜终于煮成功了人生中第一锅饭。卖相是沿袭自母亲的、一如既往的难看,味道很可惜,同样是沿袭自母亲的一模一样的难吃。

    然而小姑娘却很高兴,如果不是荣贵他们没法品尝的话,她一定激动的把勺子塞进荣贵嘴里了

    她同样举起勺子伸向自己的父母了的,然而

    对上的却是父母死亡后僵硬的脸。

    在四人份的注视下,哈娜肚子吃下了自己第一次煮的饭,然后——

    第二天,女丧尸——也就是哈娜的妈妈,没有回来。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