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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耳语纷纷,看着凤珺戎靡丽至极的容颜,再生不出丝毫赞赏之心,打了个寒颤后,便避若蛇蝎般齐齐后退了几尺,有的甚至被门槛绊倒,四仰八叉地摔倒在了门外。
凤将军僵滞在祠堂中央,恍似兜头冷水灌下,浑身血液凝固,动弹不得。
凤张氏穿着陪嫁嬷嬷的衣裳,如意地借着众人惊惶之际,逃出了祠堂。抚了抚心惊肉跳的胸脯,凤张氏惨白的面容闪过惊悸和愧疚,瞬息又被张狂和得意取代。
大逆不道残害祖母,这一次,且看那贱蹄子如何翻身!
疼爱?
哈。
哈哈。
隐娘在世时,都不能让将军改变心意违背老太君的命令。我倒要看看,一个亲手杀了老太君的贱种,将军还怎么宠你爱你保护你!
凤张氏隐忍地笑出声,神色癫狂诡异,陪同青衣婢女解决了牛嬷嬷的陪嫁嬷嬷吓了一跳,赶忙拉着凤张氏提醒道:“夫人,咱们赶紧趁人不注意,溜回偏院躲着为妙。”
“走。”
凤张氏一想到解决了心腹大患,心情就舒爽至极,虽烦闷陪嫁嬷嬷此刻的叮咛太过扰人心绪,但也没张口反驳。
走了几步,那厢嘈杂的议论声仍旧清晰可闻。
凤张氏又想笑了。
陪嫁嬷嬷替她左右张望,生怕旁人发现凤张氏的异样,捅到将军耳里,替凤张氏招来不必要猜忌和怀疑。
不想走了几步,凤张氏忽然顿住脚步,脚尖一转,直奔凤轻歌的闺房而去。
陪嫁嬷嬷心惊肉跳:“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若让将军知晓您擅自离开偏院,如何能轻易饶了您。更何况是如今这个敏感的节骨眼,将军肯定会起疑的。”
凤张氏已然得意忘形了:“怕什么,现在府里这么热闹,谁还会在意我是不是离开偏院,是不是去找了歌儿?况且你不是说歌儿远里只有两个三等丫鬟在照顾着吗,随便给点银子就能解决。”
陪嫁嬷嬷想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儿,也就闭了嘴,小心翼翼地随在凤张氏背后,跟了上去。
两人均未看到的是,在她们的背后,木笔从假山走出,双眸盯着她们鬼祟的背影,呵呵冷笑。
笑声未落,便听到祠堂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吼:“母亲!”
声音里的悲愤欲绝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木笔浑身一震,诧然回首。凤将军对老太君的感情当真可见一斑,怪不得凤张氏要剑走偏锋利用老太君借刀杀人。即使小姐没有中计,唯一在场的犯罪嫌疑也洗脱不清了,离间小姐与将军的感情,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惜,可惜。
木笔得意又兴奋。
凤张氏绝对想不到,此刻凤将军又多愤怒,等下她自己吃的苦果就有多悲惨。
祠堂里,凤将军怒发冲冠,然虎眸却是冰凉泪水横流,震惊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众人心酸不已,倒是凤珺戎嘴一抽,摇了摇头,状似惊愣中醒神。
她轻移莲步,素手在凤将军眼前晃了晃,待唤回他震撼茫然的思绪后,她扬眉好笑:“爹爹就是这般好骗?随便一个人穿了老太君的衣裳,占了老太君的蒲墩,拿了老太君的佛珠,就是老太君本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
凤将军愣愣地看着她。
众人听得也是一愣。掩在其中还未来得及退离的青衣婢女更是一惊,双眸圆睁,不可思议地后退。
不,不可能。
主母的计划如斯缜密,怎么可能会出错?
一步步,她们都是算计好了的,死的不是老太君?那又会是谁?
不,二小姐是在唬人,一定是在唬人。
心里这般想着,青衣婢女面上却明显焦灼了几分,待见到凤将军狐疑着翻开老太君的尸体,老太君明晃晃的面容映入眼帘后,心底的焦灼这才去了几分。
凤将军愕然抬首!
凤珺戎摇头:“爹爹,您再仔细看看。”
襦裙下摆的鲜红刺激了凤将军的眼球,他想要发怒,想要狂吼,想要一巴掌拍死凤珺戎,然到底心中的疼战胜了疯狂的怒意,他恶狠狠地呼吸,虎眸一闭一睁,定定瞧着青灰色的死人脸。
“不是。”
好半晌,凤将军才在众人望眼欲穿的神色中,重重说了一句。众人哗然。
不好,中计了!
青衣女婢心猛地一跳,悄悄退出人群后,顾不得许多,提起裙子就往偏院里跑,给凤张氏传递消息,让凤张氏提前做好准备。
死的不是老太君!
联想到二小姐一开始就镇定从容的脸色,青衣婢女只觉头皮发麻,中计了中计了。
寒鸦凄厉。
青衣婢女火急火燎地跑到偏院,结果扑了个空,恍然四顾,竟然没有发现凤张氏的人影,傻眼了。
怎么不在?
不是说好事成之后,便火速回偏院,装作不曾出去的样子吗?
是被人抓住了?
还是又去别的地方了?
是的话,又会去哪里呢?
青衣婢女急得团团转,心里砰砰直跳,额头冷汗直流,中计了,万一夫人在偏院外被抓到,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青衣婢女急得连连跺脚,最后一咬牙,冲凤轻歌的闺阁奔了过去,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地方了。
若是没有,若是没有……
青衣婢女头针扎了似的密密麻麻的疼,拒绝再深想下去。脚步声风,急吼吼地跑向凤轻歌的闺阁。
途径花园出,一串流动的火光自祠堂方向而来,紧接着是阵阵匆忙的脚步声,瞧那方向,也似是奔着凤轻歌的闺阁而去。
青衣婢女瞧得一阵心惊肉跳,火速改了方向,绕道柴房,力求走捷径提前一步到达。
夜色苍茫,寒鸦啼叫。
凤张氏和陪嫁嬷嬷丝毫不知青衣女婢火烧火燎的心绪,她们意气风发地到了凤轻歌的住处,又气愤又庆幸地发现,那两名三等丫鬟竟也奔去祠堂瞧热闹了。
凤张氏简直要气笑了,骂了句混账东西后,也就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甫一入屋,便瞧见蹲在床底下呵呵傻笑的凤轻歌,凤张氏心中大恸,那剜心的疼比之五十大板的,愈发浓烈厚重。
“挨千刀,竟然如斯对待我儿。”
凤张氏恶狠狠地骂了句,浑身散发着的戾气让陪嫁嬷嬷忍不住后退三尺,紧接着就见她柔和了气息,走到床前蹲下,诱哄道:“歌儿,是娘,拉着娘的手,出来好不好?”
凤轻歌茫然地瞅着眼前发紫红肿的手,昔日清澈灵动的水眸愈发显得清澈如稚儿,歪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歌儿,歌儿?”
凤张氏流着泪轻唤,哪怕已然从陪嫁嬷嬷口中得知近况,却从未想过,再见面,会是这般糟糕的情形,心中恨不能将凤珺戎那贱蹄子千刀万剐了一泄心头之恨。
“歌儿?”凤轻歌龟缩在床底,整个身子都埋在了里头,听到连声温柔的呼唤,想起什么似的,从床底小心翼翼地探出了整个脑袋,歪着头,瞅着凤张氏,鹦鹉学舌地呢喃。
凤张氏一喜:“对,歌儿,你是娘的歌儿,记得吗?娘来看你了,那些大坏蛋也被娘碾死了,歌儿不怕,不怕,啊。”
凤轻歌张着小嘴,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凤张氏对她也是万分的有耐心,又细细地轻声重复。
好半晌,凤轻歌才讷讷说:“死了?”
无辜纯澈的黑眸,仿若盛满天底下所有的美好,让人恨不能将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奉上,供她挑选,供她作践。
陪嫁嬷嬷看得心疼又无奈。
大小姐这番模样,若非没有二小姐残忍介入,该有何等登峰造极的造化?
可惜,毁了,都毁了。
凤张氏亦是如斯想法,痛极恨极,但到底是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割舍不掉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她竭心尽力地安抚着凤轻歌,不想对方却给了她沉痛的一击。
但见原本茫然懵懂的凤轻歌,重复呢喃了句死了,就嘻嘻嘻地笑了起来,被灰尘染得灰黑的小手,不知从哪儿抓了一只褐色的大头蚂蚁,兴奋地念着:“死了,死了,死了。”
呆傻疯癫的模样瞧得凤张氏眦目欲裂,然,更令她心碎的还在后头。
却是凤轻歌喊了几句后,竟将那丁点儿大的蚂蚁塞进嘴里,吃了,吃,了!
亲眼瞧见这一幕的凤张氏几欲昏厥,哪怕杀了她,也不能让她如斯痛苦。
她呕心沥血搜罗了各种华贵的东西供奉于她,力求她一举一动高人一等,力求她一饮一食皆精贵。然多年的精心培育,竟被糟践成了疯魔邋遢的模样。
凤张氏只觉眼前一片黑暗,身体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轻轻晃了晃,陪嫁嬷嬷赶忙上前扶稳了她:“夫人,夫人?”
凤张氏摇头晃脑,言辞冷厉地说:“嬷嬷,不论何种方法,你都要给我收买了两名三等丫鬟!平日里让她们帮忙打掩护叫外头的大夫进来替大小姐看诊。”
陪嫁嬷嬷略微为难:“夫人,将军府守卫森严,从外头带人进,恐怕……”
凤张氏冷哼:“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尽管去干,需要多少银两周转,你只管报来。”
“是是是。”
凤轻歌迷茫地看着眼前忽然发怒的女人,畏惧地缩了缩身体,好似又想龟缩进床底,凤张氏心痛不已,缓了缓神,再度柔和了面容,刚唤了声歌儿,那厢屋里头忽然闯入一人。
“夫人,快跑!”
赌对了的青衣婢女来不及开心,急喘着低吼。
凤张氏神色一顿,看向陪嫁嬷嬷,后者心中一跳,赶忙说:“夫人,这是自己人。”旋即,她又看向满头大汗的青衣女婢,焦灼地说:“出了什么事?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青衣女婢倒也想问这个呢,但如今俨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她急促喘息着说:“中计了,中计了,死的人根本不是老太君!”
“不可能!”
陪嫁嬷嬷还没说话,凤张氏就跳了起来,“临近黄昏时,我还与老太君交谈了半晌,直至夜幕落下才动的手,怎么可能不是老太君!”
“这事儿奴婢也不懂,但,那是将军亲口所言,不可能有假。”青衣婢女也是懵然,但不妨她连声催促:“夫人,快走,快回偏院,不论是真是假,若在此时被人发现您在这里,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而且,方才奴婢过来时,已经注意到有一群人正往大小姐的闺房而来,浩浩荡荡,只怕来者不善呀。”
凤张氏心重重一跳。
陪嫁嬷嬷当机立断,不顾尊卑硬扶着凤张氏起身:“夫人,小青说得不错,先走为妙。”
此时凤轻歌忽然哇哇哭了起来,凤张氏心中不忍,“等一会,且等一会儿,不会被发现的,合该是我们自己想多了,不会的,不会。”
她使劲掰开陪嫁嬷嬷的手想要去安慰凤轻歌,却怎么掰都掰不开,不由冷下了脸:“嬷嬷放手!”
陪嫁嬷嬷心里呕得不行,却不得不听令放手,随后也顾不得重新蹲下与凤轻歌交谈玩耍的凤张氏,自个儿凑到门口四下张望了番,果真有点点火光包围而来,愈来愈亮,愈来愈亮,心急得都搁上嗓子眼了,“夫人,不对劲,真的不对劲,快逃!”
凤张氏此刻也听到了杂乱沉重的脚步声,这才信了青衣女婢的话,起身想要逃,但已然来不及了。
“张,芸,衣!”
阁楼被团团围住,明艳冲天的火光里,凤将军脸色铁青地站在众人中央,一脸阴沉地瞪着慌张想要跑路凤张氏。
凤张氏被那渗人的眼神盯得慌忙后退,旋即故作镇定道:“将将军,我只是过来看看歌儿,纵然违背了您的命令,也不至于这般大张旗鼓地讨伐我吧。”
只是,那一身奴仆的着装,衬得她此时的气势更是可笑。
凤将军脸色忽然,还未说话,一道沧桑的女声插入,“身为主母违背主人命令偷瞧儿女,自然不必如斯郑重讨伐,但若是狼心狗肺大逆不道行凶杀人呢?”
这声音……
凤张氏心砰砰直跳,双眸不可思议地圆睁,惊恐地瞪着从人群里走出的佝偻背影,口舌微张,却喊不出一字一句。
“怎么,没想到会再见到老身吧!”老太君转动着佛珠,沟壑纵横的脸上一片漠然,连最初的痛最初的恨都消失了,余下的,唯有处决陌生人行凶的漠然。
凤张氏陡然失了力气,重重后退了几步,陪嫁嬷嬷堪堪扶住她,这才令她免于摔倒在地的狼狈,但那颤栗不已的双腿,已然暴露了她心中的可怖。
“不,不可能,”凤张氏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连连失声道:“这不可能!”
回应她的是两具脸色泛青的躯体。
一华丽一朴素着装的尸体,纷纷被家卫抬入院里,置放在凤张氏的眼下,白色帆布撕拉一声拉开,尸体完完整整地暴露在眼前。
朴素奴装的女人,双眸圆睁,活似受了天大的欺骗,死不瞑目。那是……牛嬷嬷的尸体。
青衣婢女移开眼睛,不敢再看。她缩了缩身体,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后退,想要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具尸体和凤张氏的身上时,偷偷跑掉,冷不防撞上一人。
她嗬了一声,惊得回首。
木笔咧嘴嘻嘻一笑:“别跑呀,杀人凶手。”
青衣女婢浑身一颤,此时再不知晓自己行迹败露,就白活了这么久了,她被木笔强压着跪下,动弹不得。
那眸中流转的,尽是悲凉和疑惑。
木笔也没那般好心跟个喽啰解释这么多,只是听令逮着了小鼠,就乖乖地杵在一旁看戏。
但见凤张氏的眼眸再瞧见另一具躯体时,整张脸俱是骇然和不可思议,李嬷嬷,李嬷嬷?怎么会?!
陪嫁嬷嬷愕然,看向凤张氏的眼神充满了不解,李嬷嬷是老太君的另一心腹,身形与老太君南辕北辙,夫人是如何将这两人错认的?!
凤张氏比她还困惑。
然如今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惊恐地后退,不解地看向凤将军,强自镇定道:“将军这是何意?忽然将两具尸体丢掷妾身跟前,难不成怀疑这是妾身所为不成?!”
凤将军怒不可遏:“混账东西,你的所作所为皆被老太君看在眼底听在耳里,如何能作假?本将军从戎三十余年,自认火眼金睛,不想竟栽在你这恶妇手里,差点令母亲含冤受死,简直奇耻大辱。来人,给我把这恶妇捆起来,丢往刑部!”
“是!”
四名青衣护卫手持火把上前,其中两名抓住凤张氏的手腕,控制住凤张氏不断后退的身体,另外两名弃了火把,用婴儿手腕粗细的麻绳将凤张氏麻溜地捆绑起来。
凤张氏气怒不已:“我是将军府主母,竖子尔敢?!”
谩骂过后,她又朝凤将军疯狂吼道:“将军,我不服,不服!今日我未曾踏入祠堂半步,行凶杀人一事从何而来?口说无凭,母亲说是我,难道就是我了吗?我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