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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六月暑天,那时候的枫林正是最茂盛的时候,在浓黑的夜中,显得格外的安宁。悫鹉琻浪
欧阳天佑嗅着那枫树的香味,一步一步朝里面走。
那温柔的叶轻抚她的脸,像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慰着她。
那种感觉,让欧阳天佑恍若回到了童年。
…砝…
那时候母后还在。
总是这样温柔地抚着她的发。
“母后,父皇为何给儿臣取这个名字?听上去总觉得不像是女儿家的名字。逶”
那时候,欧阳天佑才刚刚懂事,头一桩不痛快的事儿,就是自己的名字。
“那是因为啊,父皇和母后希望你能得上天庇佑,一声福泽安康。”
母后如是说。
那样的温柔仿佛就还在眼前。
……
欧阳天佑看着远处那摇曳不定的烛火,黄晕晕的,暖洋洋,她也跟着心头一暖。
在她心里,柳阡阳是比母后更加重要的人。
如今,她不求上天庇佑。
她只求,柳阡阳能够走进她的心,能够感受她的爱。
即便接受不了,也不要让她继续孤单下去。
……
只是走到枫树林的尽头,欧阳天佑却再也迈不开步了。
那一声声高高低低的喘息就从那窗户传出来。
男人的怒吼,喘息。
还有声声低吼。
高高低低。
深深浅浅。
那样的狂野。
那样的急促。
像是夏日才有的狂风暴雨。
又或是冬日的才有的猎猎北风。
……
欧阳天佑死死扶着身边的枫树,脸白得像一张纸。
她不是什么黄花闺女。
她已然成亲两年,如今又怀着身孕。
她自然听得出你是什么样的声音。
……
欧阳天佑咬牙启齿。
她一向觉得最清高孤傲的柳阡阳,此时此刻,竟然在这文书院中,和别人偷情。
那个连她这个堂堂公主都看不上眼柳阡阳,竟然会在别的女人的身上这样的饥渴难耐。
那个洁癖到不像话、但凡身上沾点尘土都要皱眉地柳阡阳,这时候倒是毫不择食。
……
她愤怒。
是的。
怒火滔天。
她恨不得点燃这后院,将里面肮脏的男男女女都烧个干净。
欧阳天佑折身就要离开。
她现在就要进宫禀告皇兄,让皇兄派人来,当场将这对狗男女打死。
对,就是现在。
一刻都不能等。
但是,欧阳天佑的脚却像生了根一样。
……
“阳儿,你若是女子,该有多好。”
“阳儿,我若没有心,该有多好。”
“阳儿,我若不生在帝王世家、单单是一个山野村夫,日日吃糠咽菜却能日日拥你入怀,该有多好。”
“阳儿,若是一直醉下去,该有多好。”
……
“苍吉!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苍吉!那你他妈的到底当我是什么?!你到底有完没完?!”
“苍吉!你滚!你他妈的给我滚!”
……
“苍吉!我爱你!苍吉!我爱你!”
“苍吉!我明明是该恨你的!但是我他妈的偏偏爱你!”
“我他妈偏偏爱到了骨子里!”
“苍吉!你杀了我吧!要不然我就亲手杀了你!”
……
“柳阡阳,你他妈的为什么那么骄傲?!”
“柳阡阳,当年你他妈的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迁就一下?!”
“柳阡阳,你说,你他妈的你到底为什么娶天佑?!你当时到底他妈地想什么?!”
“柳阡阳,我知道你恨毒了我,但是那你也不能就这样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啊!”
“柳阡阳,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就想生生掐死你!”
……
“柳阡阳,你他妈的到底日日怎么去看着天佑的那张脸?!”
……
“都是因为你!”
“欧阳苍吉都他妈的因为你!这样够了吧?!”
“就是因为欧阳天佑是你的双生妹妹!”
“就是因为她那张脸跟你长得那么像!”
“所以我该死地觉得,她可以替代你!”
“我该死的认为,虽然不能拥有你,也可以日日看着天佑的那张脸过活!”
……
“我他妈的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我他妈的以为这样一辈子也就够了!”
“但是欧阳苍吉,你他妈的知道我这两年过的多痛苦!”
……
“阳儿,回到我的身边,好不好?”
“阳儿,别闹了好不好?都两年了……”
……
“欧阳苍吉,要我!要我!不要停!求求你,要我!”
“阳儿!阳儿!我爱你!我爱你!”
……
欧阳天佑不需要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必定惨白至极。
她的指甲死死掐着树干。
后来那三寸长、葱白一样的指甲都生生断了。
鲜血直流。
但是她却兀自感觉不到疼。
……
她的夫君,和他的皇兄,就在那间书房里颠鸾倒凤。
就在刚刚,她的夫君亲口说,之所以娶她,不过是因为自己的那张脸。
她的夫君日日对她冷若冰霜,但是却可以在她皇兄的身下这样热情似火。
……
她的夫君。
她的皇兄。
对她来说此生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竟然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报答她的情义。
……
欧阳天佑觉得自己应该冲进去,应该亲手杀了那两个狗男人。
但是,她却真的迈不开腿。
这二十年,柳阡阳和欧阳苍吉都是她最依赖、最得以信赖的男人。
她纵然心狠,但也绝对那样狠。
况且……
况且欧阳天佑一直觉得,是她生生拆散了柳阡阳和欧阳苍吉。
这两年,她在柳府做着她梦寐以求的柳夫人。
在皇宫,她尽可能的刺激着欧阳苍吉,自以为是地想着这样就能巩固她柳夫人的位置。
她不是不觉得厌烦。
不是不嫌恶这样的一个自己。
所以,欧阳天佑一直在寻求一个了断。
一个彻彻底底的了断。
……
所以,欧阳天佑一直觉得腹中的孩子是她最大的胜算。
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柳阡阳这一生都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也是因为这个孩子,欧阳苍吉即便再不舍得,也不得不放手。
但是今时今日,欧阳天佑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一个错误。
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腹中的孩子。
她更加低估了柳阡阳和欧阳苍吉的感情。
或者,从一开始,柳阡阳根本就没有在自己的身上花心思。
就像柳阡阳刚刚亲口说的那样。
若不是因为这一张和欧阳苍吉如出一辙的脸,柳阡阳又何必会答应娶自己?
其实,这两年,欧阳天佑不是不明白。
她只是不愿意挑明。
只要柳阡阳还是她的丈夫。
只要柳阡阳还在自己的身边,那么她就可以忍受。
一辈子都不是不可以。
……
但是今时今日,柳阡阳和欧阳苍吉却在逼迫她来做一个了断。
这样的三人行。
灰暗,又压抑。
实在太久了。
……
欧阳天佑听着那窗户中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她觉得恶心极了。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那房间中的声音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而欧阳天佑的脸,也不再激动愤怒,取而代之是一脸的冷凝。
现在,她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对。
就现在。
欧阳天佑伸出自己的手,紧握成拳,狠狠地捶在在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疼。
……
钻心的疼。
那样的疼像海水一样地像欧阳天佑袭来。
……
欧阳天佑扶着枫树,一点一点滑着坐下了地,那地上的薄薄的一层露水,刺激着欧阳天佑的神经。
欧阳天佑觉得下身开始变得温热,似乎有什么热流从小腹缓缓地流出。
她紧紧地抱着小腹,那里面绞痛地让她的呼吸越来越难。
不知不觉,欧阳天佑已然泪流满面。
……
那腹中是她和柳阡阳的骨肉。
这八个月,她没有一日不是欣喜若狂。
没有一日,不是满腔期待的。
她以为因为这个孩子,柳阡阳终究会回头是岸。
但是如今,非到了这个时候,欧阳天佑才知道自己多么的蠢。
从头至尾,柳阡阳要的从来就不是她。
甚至连孩子都可以不屑一顾。
那么……
那么她现在就把这个孩子还给柳阡阳。
不管是爱还是恨,她从此和柳阡阳再无任何联系。
她真的累了。
冷眼看着自己这些年的爱得那样辛苦,那样卑微,那样绝望。
她将这一生一世的爱恋,都毫无保留地通通给了柳阡阳,但是柳阡阳却这样残忍地让她知道。
她永远都没有进入柳阡阳那颗心的可能。
而柳阡阳心中唯一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她的双生哥哥。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
欧阳天佑看着那斑驳的树影,看着看着就笑了。
虚脱,又解脱。
如今,她是真的累了。
那么现在,就做个了断吧。
~~~~~~~~~~
那一日,在文书院的后院中,欧阳天佑亲手捶打自己的小腹。
大出血,又瘫倒在地上,受了凉,差点儿一尸两命。
但是到底欧阳天佑还是捡回了一条命。
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
柳阡阳发现欧阳天佑是后半夜,那时候月亮已然东斜,天已然微微的亮了。
明明是满地皎皎月光,却偏偏有那么一片腥红如火。
而欧阳天佑就睡在那一片火红中。
……
欧阳天佑是在一个时辰后,诞下的孩儿。
整个生产过程,欧阳天佑一直都昏睡着。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号,也没有疼到极致的叫喊。
她一直昏睡着。
一直默默地流着泪。
一盆盆的血水,被侍婢从寝殿中端出。
明明是公主产子的大喜事儿,但是整个柳府上下没有一个人不是提心吊胆。
太医院的太医来了大半,都焦灼地在外殿踱来踱去。
欧阳天佑是南沙唯一的公主,又是当今万岁爷的双生妹妹,地位不言而喻。
若是欧阳天佑这万众瞩目的第一胎,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他们自然也不得安生。
只是公主这一胎,实在不好说。
……
欧阳天佑命大,没有死于难产。
等到欧阳天佑醒过来的时候,看着那熟悉地朱红的鸳帐,不知道自己是在天国,还在人间。
但是,她还是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
一声一声,都牵动着欧阳天佑最脆弱的神经。
“桑儿,桑儿……”
欧阳天佑轻轻地唤着。
不管是在天国,还在人间,她都一定要和她的桑儿在一起。
……
等看到乳母抱着那小小的孩儿,出现在欧阳天佑的面前的时候,欧阳天佑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流出。
她抢过那襁褓中的小孩儿。
滚热的眼泪,一点一滴都落在了那孩子的粉嘟嘟地脸颊上。
……
那一日,欧阳天佑就那样紧紧地抱着孩儿,任谁劝都不听。
她就那样地抱着孩儿,不吃不喝,就那样呆呆地坐着。
不管孩子的啼哭,也不管自己断不了的眼泪。
她要的了断,绝对不是这样的。
绝对不是。
……
欧阳天佑茫然又疲惫,从白天到黑夜,她一言不发,一直木偶一样地坐着。
后来,柳阡阳进来地时候。
欧阳天佑也疲累地说不出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柳阡阳。
事到如今,她对柳阡阳再没有什么怨言可说。
这个男人,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是柳阡阳却跪在她的面前,一字一句认真地道——
“天佑,我很抱歉,该死的不是桑儿,更不是你,而是我。”
……
“天佑,南沙律法,驸马胆敢与人私通者,不等秋后,直接斩立决。”
……
“我知道你必定恨死了我,所以,明日一早,我就会去刑部投案自首,只是今日,请让我多看看桑儿。”
……
欧阳天佑僵硬地坐着,半晌才明白了柳阡阳的话。
她缓缓地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男人。
这是从前,她日日夜夜都惦念着要得到的男人。
这是从前,她拼了命也要嫁的男人。
这是从前,她最引以为豪的丈夫。
……
这也是,她此生最恨的男人。
如今,他就这样跪在自己的面前。
没有乞求,没有眼泪。
一身素白,一脸淡然。
平静得出奇。
平静得让人生气。
欧阳天佑斜睨了柳阡阳一眼,半晌才淡淡道:“柳阡阳,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他?”
顿了顿,柳阡阳沉声道:“公主的相貌人品,无不世间难寻,不管公主地事儿,都是在下辜负了公主。”
欧阳天佑看着柳阡阳一脸的郑重,蓦地就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