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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户正在骂儿子们:“老子外面有,也答应过你们,不会再有孩子。看着我挨你们母亲的骂,笑什么笑什么!”
骂得儿子们正低头不敢回话,房外抢进张夫人来,手中举着一根簪子,对着张守户就打:“我把你个老不死的,我把你个老花心不死的,我把你个不把我放在眼里,”
张宝成和两个弟弟张金成张银成上前来阻拦,张夫人给他们一个人一巴掌,连哭带骂:“我白养了儿子,只有小四最好,又吃人的亏上人的当,我没有好儿子,没有帮的人,”
“母亲,这又是什么事情要闹?”张宝成跪地上抱着头。
眼前多了一枚簪子,张夫人送到他面前哭:“看,你看!你长眼睛怎么不看!这是什么!是你父亲的,怎么到了外面女人手上?”
张守户父子四个人目瞪口呆,张宝成先叫起来:“这是父亲丢的那根!”同时,张守户把桌子一拍,大怒道:“萧护小儿,欺人太甚!”
“父亲,这是你被胁迫时,小厮们取走的那一根!”张金成和张银成也都想起来。
张夫人冷笑:“装,我看你们父子一起装,这不是头一回合着伙儿骗我的吧?”数落着,如数家珍:“十年前,宝成儿你还小,你父亲在外面三天不回,流连在女人窝里不回来!五年前,金成儿你不记得?……”
张守户大怒:“我们在说正经的!”
“呸!你个老东西,我和你说的不是正经的!”张夫人也怒目相还。
张守户气得哆嗦,一是气萧护把这根簪子用在这种时候,二是气夫人不讲道理。怒完了有些清醒:“那女人呢,带来见我!”
“你还想见!我撵走了!”
张宝成和弟弟们面面相觑,一起道:“母亲,这事情是真的呀!”
“哼!”张夫人扭身子不理。
张守户咬着牙骂:“萧护!”老子把你怎么样,一时还没有想好。张夫人也不再哭,坐着只是垂泪,把手中那根簪子捏过来揉过去,如果是面团子,只怕一丝一丝扯坏掉。
床上发出一声呻吟,张玉成醒了。
“小四,你觉得怎么样?”这是最小的儿子,张夫人扑上去,觉得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又开始哭:“你再不醒,母亲可没有依靠的人。”
张宝成对弟弟们瞪瞪眼,弟弟们咧咧嘴角,一起来看张玉成。
张玉成虚弱地道:“头晕,头疼,身子也疼,”
张守户冷笑:“这还是你小子从小摔打身子骨儿好,不然你早没了。”张夫人回身把手中簪子就砸:“要你多话!”
簪子在半空中一晃,宝石划出漂亮的一道光线。张玉成轻声道:“这不是父亲丢的簪子?”四个儿子全这样说,张夫人溜圆了眼:“这是真的?”
“啪!”张大帅怒拍桌子,拂袖而去,出房门时,对儿子们怒火中烧地道:“说完故事,劝你母亲快进宫!”
他回书房里,凉凉气得滚烫的脑袋。
片刻后,张宝成蹑手蹑脚地过来,小声道:“父亲,二弟送母亲进宫去了。”张守户有些欣慰,心口堵着难奈的气也下去一截,但还提不起来精神:“好,老大呀,”
他叫了儿子一声,很是苦恼:“你说姓萧的小子,他这主意能从战场上打到这里,这都有大半年了,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一肚子坏水呢?”
张宝成尴尬的面上一红,认为是父亲对自己兄弟几个不满意。事实上,父亲也时常有这种意思出来。张宝成顺着父亲的意思往下猜:“不然,再去生一出子事?他能找江湖人,我们也能找不是吗?”
“算了吧,我们养的这些江湖人,全不中用。”张守户不无灰心。他被那个叫叶词的吓破了胆。
他摆摆手:“大事未发动以前,大家走官样文章吧。”
半个时辰后,宫门外落下张夫人的大轿。张家本不在京里,为了儿子的亲事,和大帅跟萧家的官司,张夫人先于丈夫半年来到京中,这半年里时常进宫,宫中不少人认得她。
在别人眼里,张夫人也是个财神爷,见到她哈腰点头的人不少。张夫人对有些人是傲然笑着,直到贵妃宫外,才收起骄傲,抿一抿唇角,用帕子掸掸衣上,堆了满脸的笑,摸摸袖子里带的银票不少,踏入贵妃宫中。
一进门,见几个太监抬着一桌子席面出来,后面跟着贵妃的大宫女映雪。张夫人上前招呼:“这是往哪里送的?”
“给郡主的,”映雪笑嘻嘻。张夫人欢天喜地:“可是的,贵妃最疼的,就只有郡主。”见那上面玉盘金碗,银勺上有小宝石。张夫人在心里暗叹,这是个疼爱孩子的人,却可怜见儿的,进宫多年,喜信半点儿不动。
贵妃给张夫人和其它命妃的感觉,全是很疼爱寿昌郡主的人。任如寿昌郡主打骂自己的宫女,贵妃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劝侄女儿:“喜欢什么就要什么去,只要姑姑这里有。”
张夫人感叹着,在心里为贵妃难过着。
可怜她没有孩子,人还有什么乐趣?
在古代,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孩子是个依靠,与今人相比,今人是幸福得多。
守殿门的宫女们全认识她,见张夫人塞银票过来,熟悉的往袖子里一装,进去一个,再出来点头笑:“贵妃娘娘有请呢。”
殿中金碧辉煌,殿顶描金绘花卉,镶宝石雕金漆的锦榻,无一不是皇家气相。张夫人不放心上,有人说萧张两家富可以敌过国舅,张夫人自己知道这话不假。
再不放心上,只摆出稀罕的样子过去,见石贵妃坐在碧窗下。
这也是个少有的美人儿,因为没生过孩子,还有着少女般的容貌,少女般的身条儿。微鼓的面颊,有小小的酒涡,几丝发丝柔和的披下来,如花间柳丝,只添风姿。
她嫣然一笑,有如美玉生辉,眉眼儿间有几分和永宁侯相似的地方,偏头一笑,又有着孩子般的稚气。
贵妃是在皇后西去两年后进的宫,先嫔后妃,当年贵妃,在不少人关注于她是不是能当皇后时,她却一年一年的没有孩子。
贵妃十分的客气,在命妇眼中是从来不拿大的人,见张夫人来,这是南宫复说过要笼络的张家人,更是笑着要起身,又不起身。
只这一个姿势,已经让张夫人心满意足,自觉得贵妃对自己,大过别的贵夫人。听贵妃含笑问:“从哪里来?”
又让宫女们:“赐座。”
有人端过一张铺设八宝灵芝瑞兽锦垫的座椅来,张夫人欠欠身子坐下半个屁股。开口,先是一通的奉承话。
石贵妃微微地笑,又是为寿昌而来?她在心中仔细想过,让寿昌缠萧护也许是个错误,早知道寿昌这草包弄不住萧家少帅,应该答应张夫人。
不想张夫人接下来,却是先取帕子,捂住脸哭丧着脸,半吐半露的把昨天事情说出来,隐然有求贵妃作主的意思,且把矛头指在萧护身上。
石贵妃认真地为寿昌想想,嫁给张守户的儿子也不错。她多年深宫看似高高在上,其实并没有太多宠爱自己最明白。
当初以为进宫就是人上人,没有想到宫中寂寞岁月,可以让人发疯。就答应永宁侯的疯狂想法,石家本是龙子皇孙不是吗?
弟弟大事已在,自己就是公主,而弟弟是容不下寿昌这种身份的。
寿昌这草包,总得嫁一个人。不然还天天在家里闹?
张玉成是个男人,男人全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又会爱她到几时?
反正寿昌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不如有点儿作用,拉拢一下张家也罢。石贵妃不对张夫人明说,张守户尚且不知道是弟弟在南宫复后面主事,更不知道贵妃也知道这事。
她含蓄地劝慰张夫人,见张夫人从帕子下面看自己,只当看不到。见映雪来回话:“送去了,郡主说多谢娘娘,”
这么客气的人还是寿昌吗?石贵妃会意:“国舅在?”映雪笑:“是呢。”石贵妃淡淡:“哦,我知道了。”
转脸儿对张夫人微微诉苦:“郡主生得如花似玉,堪称京中第一人,皇上也这般夸她。只是有一条,她性子顽劣,要什么就得给什么,唉,萧家少帅不愿意,也是我意料之中。永宁侯还小,还没有儿女,我最疼的,就是寿昌了,我想过了,只要有个疼她的人,倒不要容貌好的。”
石贵妃好似一个好姑母,看上去谁也猜不出灭了封家满门的人,也有她一手。
张夫人喜欢得身上突突的发痒,再一想张玉成的丑闻马上大街小巷子都会知道,又黯然神伤:“娘娘,唉,”
“张大帅为人耿直,”石贵妃为自己找出这样一个词很得意,张大帅耿直吗?弟弟说他是只老狐狸。见张夫人屏气凝神对自己看,石贵妃笑:“张公子我见过,也是个可疼的孩子,找出来那陷害的人,也就是了。”
张夫人喜出望外:“是是,”又委婉的道:“以前郡主在玄武军中,玉成气得天天睡不着觉,说一朵鲜花,怎么落那儿了,这男人,要知冷知热才是。”石贵妃微笑,你家男人知冷知热吗?
“再说这萧少帅也不是东西,郡主对他照顾不少,什么粮草呀,什么兵源呀,什么军需呀,什么……”扳着个青色绣老梅的帕子,直到说不出来为止,见贵妃还是笑,张夫人记得儿子的叮嘱,大着胆子道:“我要是您呢,要治他的罪呢。”
石贵妃笑吟吟:“哎呀,我可不能插手外臣们的事。”
“那郡主她能乐意?”张夫人凑上一句,石贵妃笑而不答,她笑容如凝结在玉瓶上的花,透着晶莹。
这晶莹还没有完全展开,有人回话,回得很急促:“江宁郡王妃到。”她回话的不是江宁郡王妃拜见,而是江宁郡王妃到。
张夫人今天敏锐地捕捉到,是她为了张玉成的伤,心思比平时灵敏得多。不知为何,她吓得一下子站起来,疑惑地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才想到自己正在谈论人家女儿。
江宁郡王妃不喜欢张玉成,见到张夫人也淡淡的。
张夫人面上变色,怕和贵妃说得再好,郡王妃从中作梗。张夫人虽提前来到京中,还不知道宫中的一些内幕,只知道论国法贵妃大于郡王妃,可这个郡王妃却是贵妃的长嫂。娘娘们,没有论家法的说法,但是郡王妃不是一般的郡王妃,她是先皇后的族妹也罢了,却是邹国舅的亲姐。
郡王妃要说不答应,贵妃也没有办法。
张夫人急切地对石贵妃恳求的看着,请娘娘作主!
石贵妃知道她的意思,才回一个笑容,就见缀八宝琉璃珠子的帘子打起来,江宁郡王妃一径进来。
不同于去见信妃等人赔罪,江宁郡王妃是盛气而来,面上怒容如春花大放,一眼可以看得出来。
她一进来,张夫人眼前一亮,马上觉得贵妃并不是最美貌的。这位郡王妃,穿着烟霞红五福捧云的镶边宫衣,戴一个小小玉冠,两边宝石关挑,紫英花钿无数。有一串碧玉在项下,中间是一个小小的金福字。
她素来是端庄的,又认真不是作威作福的人,可能常为女儿有轻愁,眉心中间总起一小朵忧愁,更添上几分神采,好似花带初露般,让人一见就难忘怀。
此时眉心轻愁换上傲慢,是在见到张夫人也在以后。
她甚至傲慢地不理会张夫人,走进来也不对贵妃行国礼,倒是石贵妃客气站起来,这是娘家嫂嫂,贵妃算是有礼貌,含笑问:“嫂嫂几时来的?”
大家都知道是废话,江宁郡王妃出入宫廷,可以坐车骑马。
郡王妃胸前起伏,似乎好容易才压抑住自己,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气。张夫人一见就头皮发麻,没来由的呆不住,支支吾吾:“娘娘王妃,臣妾告退。”
出来觉得很奇怪,而且越想越糊涂,郡王妃以前见过,只是隔着一层,倒不是这样的傲慢,人人都说她温柔贤淑啊?
张夫人就往信妃宫中去,因和贵妃最近走的多,和信妃也很熟悉。去了以后很想问问一个郡王妃闯贵妃宫殿,通报的是“江宁郡王妃到”是怎么回事,可到底没找到机会,没有问出来。
她不知道她走以后,江宁郡王妃沉下面庞,还是柔和嗓音:“下去。”包括贵妃的人都下去了。
石贵妃面色沉得如见仇敌,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冰寒入骨,好似高山上雪,又遭冰冻,更寒上一层。她面上撤去笑容,带着明显压抑自己的喘息,冰冷冷问:“你有什么事?”
“我问你,张夫人来是说什么事?”江宁郡王妃有了怒气。她用不敢置信,不能相信,你又敢打我女儿主意的神色,痛苦莫明地质问。
石贵妃一噎,又昂起头。她本美貌,此时这一扬头,秀色如叶底下莺语般一滑而过,江宁郡王妃对着她的容貌多了三分怜惜,想到她又拿自己女儿说事,再沉下脸。
“命妃来朝见我,这是应当的。”石贵妃头上首饰一起晃动,这是很失仪的事情,可她动了气,不管发上乱成一团。
她的语气,激怒了郡王妃。
江宁郡王妃阴沉着脸:“那你怎么不见萧少夫人?”
“我难道不疼寿昌?”石贵妃伶牙俐齿的还回来。江宁郡王妃冷笑撇嘴:“寿昌儿是稚气了些,不过她将来自有太子照顾,你不要存着坏心思带坏她,还当我不知道!”
石贵妃心中猛地一疼,太子照顾?她只想放声狂笑,太子照顾?是的!将来有太子照顾,寿昌可以放心的娇纵,反正郡王妃是个得体懂事的人,还能拦着女儿一部分。余下拦不住的一部分,交给皇上去拦。
像郡主执意去追萧少帅,江宁郡王妃是不答应的,后来皇上见了她一回,不知怎么的,她就答应了。然后寿昌去了,头一回笑着回来,说怎么怎么好,后一回哭着回来,说人家已成亲。自女儿走以后的江宁郡王妃一直哭泣担心,见女儿回来说人家成过亲,她倒笑了,开始认真给寿昌郡主寻亲事,不过她的草包女儿不答应,一直耽搁到现在。
郡王妃,是个识大体的人,为什么在教女儿上出格,她也有自己的一腔辛酸事。因此敢于面对石贵妃冷眼相对,要是郡王妃不识大体,寿昌早就封公主,萧家也早被逼反。
她只恨石贵妃:“你知足吧!你这个不知足的人!”
石贵妃恨恨:“我知足,我的好嫂嫂,你才是那知足的人吧!”
“你担的什么心!有太子照顾,以后你是当太后的人,你不用怕。有国舅在一天,自然照顾你一天。”江宁郡王妃又放缓语气,她总是这样,出身名门,很懂得别人心思,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的心思江宁郡王妃把握不住,一个是她自己的丈夫江宁郡王石昭,一个就是她的女儿寿昌郡主。
把握不住丈夫心思,郡王妃不再去想。可女儿,不能由着这起子人教得再什么事都不明白。
郡王妃没有想到这里面她也有原因,她只找石贵妃的事。
石贵妃恨不得一掌掴她面上,自己的好嫂嫂!她是国舅的亲姐姐,国舅待这个姐姐如亲生母亲,比对先皇后那名义上的姐姐还要好。太子有国舅,什么事也不怕,太子以后会照顾国舅照顾姨母,会照顾寿昌那草包。再给自己一个太后的封号,然后自己继续呆在深宫中岁月幽长,有如这几年。
本想进宫,是当那第一人的唯一女人;本想进宫,是想自己美貌过于天下人……还有亲嫂嫂她敢不帮忙吗?
不是这深宫冷岁月,只有一个贵妃的名头!
没有想到啊。
“当初,是你求的我,”江宁郡王妃见她不动也不说话,抓住时机再攻她的心:“你还记得,你跪在我脚下,说你只要进宫,说你为石家富贵永在,你愿意进宫。你对我说,好嫂嫂,是石家的姑娘,照顾天子是万千之福。如今你什么都有了,皇后你不必想,可太后却是稳稳的,你还在担忧什么?”
石贵妃冷着脸:“你说完了没有!”当初哼,当初不这么对你说,怎么能进宫,怎么能当贵妃?一直就想当皇后,以为当上皇后就会得到皇上的宠爱,没有想到那一天,江宁郡王妃姗姗然而来,笑语可亲:“好妹妹,皇上对先皇后恩宠不变,这皇后的名分,再不会给任何人!”
从此,石贵妃恨江宁郡王妃入骨。你能霸完了不成?
她还真的就霸完了。
寿昌的身世,是石贵妃在石明成年后告诉他,石明一听就大怒,拔剑要出去,石贵妃拼命的拦下来。石明对寿昌毫不客气,就是从这里而来。
北风到这里止步,数道宫门,两道殿门,几道帏帘,隔住里面龙涎香燃起的深氛。宫女们不敢在外面停留,她们也就看不到里面两个贵夫人急红眼般,你咬着牙,我狠瞪着你!
都轻轻的吁着气,仿佛叹出来的不是佳人香喘,而是一段岁月的忧伤,或是年华的老去。似低低的吟唱,怀念着曾经的春华。都有不甘心,都觉得自己是苦命人。
她们生长在权势过人的家中,只等长大后嫁入豪门,有人终生没有感情,只有维持家庭名声,维持自己名声,维持孩子名声。
你恨我,不过是恨我逼迫了你!
我恨你,不过是恨你不知足!
你不知足也罢了,怎么还找上自己的孩子?自己唯一的女儿,是背后人称草包的那一个,却是自己的心血,自己的结晶。
终于,不知道哪一个先别开脸,贵妃灰白着面庞,扑通一下摔坐她的宝座上。而郡王妃匆匆而去,临走前,拂开了自己的袖子。长舞若凤翔的桃花长袖,仿佛拂开的不是一场争执,而且一只苍蝇。
那苍蝇不再生气,优雅的扶着宝座扶手,露出一个莫测难明的笑:“看你能到几时?”一个草包女儿,再不有点价值出来,就只是一堆枯骨了。
天近下午,雪稍停住,北风卷起才落的积雪,还似有小雪般。慧娘对着榻上衣服发呆,看着好似为后天去永宁侯府做客想心思,其实在想自己的心思。
想夫君敌我不明,也答应去永宁侯府?也罢,十三只能保护夫君而去,再说夫君走时交待,好好挑几件衣服,不要让人小看了萧家。
让丫头抱一堆子衣服出来,慧娘心又转到别处。
她在想,怎么让皇上早一天召见,就可以早一天和夫君夫妻团聚。这个办法,十三决定自己来想。自到京中,萧护忙里忙外,看得出来心事不少,对着十三却常面有笑容。慧娘本能觉得少帅有心事瞒住自己,不过她已经请战,愿和少帅并肩共进退,少帅是发号司令的那一个,用不用自己,得听萧护。
但就要走入寿昌郡主家的大门,慧娘要自己想主意?
鸿门宴?
刀山火海也要闯!
笑里藏刀?
龙潭虎穴也不退让!
才名震京都的萧少夫人,对上自己的夫君,就孩子气过,再撒娇撒痴耍赖抹眼泪儿,样样来得。
可她还是一个能独力闯难关的人,有自己的主见!
随意抚着一件杏黄色绣银丝牡丹的锦袄,在自己身上比比,慧娘想,那郡主她会穿什么?本来想到郡主就犯恶心,现在看到郡主也不害怕。
夫君怀里见天儿缠着,萧护一而再再而三的哄着她,什么十三胜过郡主,郡主怎么能和十三比说了一通又一通,慧娘就不把郡主放心上,不过要见她,总得压她一下。
萧护的底气,感染到慧娘也不怕郡主。她把郡主的身份忘了,因为她的夫君不放心上,十三为什么要放心上。
再说十三的底气,来自于她杀了乌里合。
又拿起一件子桃红宝瓶妆花锦袄,慧娘含笑看看,这一件是喜色,衬着自己肌肤更显雪润,不知郡主会不会气死?
两件衣服都没有相中,衣服底下不能藏刀。
人手少,丫头水兰和小螺儿并不是时常侍候在房中,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怯怯的却是颜氏。颜氏不无羡慕:“少夫人在挑衣服?”
“啊是,你来帮帮我,少帅让白天挑好,晚上给他看。”慧娘含笑嫣然。颜氏后面,又进来杨氏、吕氏和祝氏,慧娘就知道有事情,笑问:“有话只管说。”
杨氏最伶俐,在萧拔手下吃个亏以后,不敢多说话。就笑推吕氏,吕氏不得以说出来:“这几天和张伯出门,总是有人来搭话,见到少夫人能干,我们也想帮忙,让男人们瞧瞧,我们能出力。”
慧娘此时不动声色,如同少帅。只眸子一闪,笑问:“有什么主意?”
这下子是杨氏来回话,她回得清楚。杨氏笑道:“只要出门,就有人来套话。弄得我们门也不想出去,辜负这京中繁华热闹。我想,再有人来套话,我们就诳她到僻静地方,也套她的话,她们来了,总要知道底细。”
祝氏小声跟上一句:“也知道我们的厉害!”
“那袁家的女人,就能出门欺负人!”
慧娘轻轻笑起来,命她们坐。这一点儿身份,少夫人还是拿得好的。见妯娌们坐下,慧娘忽然有派兵遣将的感觉,想一想道:“你们不怕?”
“不怕!”四个人都这么说。慧娘鼓励似的点点头:“好,那我晚上对少帅说一说,也给你们找点儿事情做。”
四个人一起缩手缩脚,轻摇着头。杨氏对着萧夫人都还能笑语,不知什么原因就是怕萧护,她轻声道:“少帅要不答应,十五爷会笑话我。”
吕氏也道:“就是让三爷看看,免得他天天吹牛。”
娘再看颜氏,有两个人都表过态,你是什么心思,颜氏小声道:“我跟你们一起去,你们帮我,让七爷不要再打人。”
慧娘忍俊不禁,原来还有这样的原因。祝氏叹一口气,红着脸道:“我看你们小夫妻都这么好,我和你们一同来的,自然一同出去。”慧
四个人八只眼睛对着慧娘看,都有希冀。
萧少夫人也不是三头六臂,她却能每日雪中习练,时常得到少帅的笑语。四个媳妇不认为自己可以马上就成为女英雄,但实在烦一出门就有人套话。
慧娘长长出一口气,可见女英雄人人能当。有人问少夫人,是怎么敢杀乌里合的?乌里合有英雄的名声。萧少夫人无话可回,只能对她笑笑,难怪告诉她,自己有一腔的仇恨?
面前的这四个媳妇,平时在家里只是煮饭缝衣,这一跟出来,也能有了胆色!
慧娘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见她们惧怕少帅知道,先安慰道:“好!那就咱们自己知道。但怎么办,等我们再商议。”
“明天,”杨氏也畏手畏脚的说话:“明天去什么侯府,要不要我扮成少夫人?”慧娘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忙笑容更多:“这倒不用,少帅让我去,自然有道理。”她露出感激的面容:“多谢十五弟妹。”
杨氏开心的笑了,帮着慧娘挑几件衣服,和妯娌们同出去。
等她们出去,慧娘取出衣内的旧荷包,每一回见到这荷包,她就痛心得要落泪,只有这一次看,她没有泪水,只是轻声道:“您看,您和母亲给十三找了一个多好的婆家。”
萧护这个时候,一身便衣,因有雪,戴上大斗笠不显扎眼,用它来遮面容,出现在城外。出城三十里,一带环水结成冰,有几株梅花喷香。花下站着一个人,白衣飘然,似要羽化而去,正是平江侯梁源吉。
天地在雪中,似一统乾坤。梁源吉人在雪中,如在画中,不回身笑道:“你来了。”他忍住不回身,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正好,恰似一幅名家图画。萧护要见,又只能在这里,心想他不会破坏自己的风雅吧?
从梁源吉城外见到萧护时,就吃了一惊,这果然是大帅的儿子!
他有着和大帅一样刀刻斧雕般的面庞,眉头精致似画出来,却乌黑如黛。而这个人的神气,却是十足的英武。
梁源吉这几天一直在想,萧护肯定约自己,对他说多少合适?
萧护在他身边站定,也在想,这个人肯说什么?反正自己清君侧,是不会告诉他。父亲提的几个人,夏主事已见过,是在户部里见的,同着其它官员们一起给了不少银子。张阁老,只是和父亲一直有来往,就算渐有交情,也不能信。三个人中,真正能多说几句的,只有这一位平江侯。
两个人并肩而站,几丝雪花随风舞过,都感受出对方泰山般稳的气势,又都震撼于对方的稳当,才同时想到,哦,他是个将军。
哦,他是个侯爷!
“你……”这是梁源吉。
“嗯!”斩钉截铁般,这是萧护。
梁源吉啼笑皆非,看起来他更沉稳,当下慢悠悠道:“你要问什么?”萧护很满意,看看,和明白人说话就是省事。他微笑着对水面一块碎冰看,悠悠问:“南宫复和永宁侯是什么关系?”
只见过一面的南宫复绝对不是阿谀奉承的小人,他不会因为石明的姐姐是贵妃,就自愿低于他一等。
“他呀,南宫家和石家走得很近,不过最近几年,他和石明有点儿古怪。”梁源吉曼声而回,似乎专注的要把嗓音也回起雪花般吟唱。萧护皱眉:“哪一年开始的?”梁源吉嘴角微弯:“我不知道!三年前,我还不是平江侯。”
萧护顿悟,父亲说相交十几年,原来是这件事。对于父亲插手京中,萧护自然认为对得不能再对,不过下意识侧目看梁源吉,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值得父亲结交?
梁源吉是一点就透的人,漫不经心地道:“我是私生子,十数年前,我随母亲在乡下老家,你父亲派人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当侯爷。”他也侧侧眸子看萧护,多了一丝笑容:“换成是你,你会怎么说?”
萧护目不斜视地正前方,好似关注的看一朵才吹下来的红梅飞。它在北风中翻滚,又辗转反侧着,落地又不能生根,再次随风飞起。
“呵,有朝一日它入土中,就是一段香了。”梁源吉这样回答萧护。萧护轻轻笑了一声,朗朗有如断玉声,梁源吉马上问:“为你有这样好父亲笑?”萧护这才笑着看他:“不,我为侯爷贺!”
面前这个青年,俊秀得似天上人,有谁看得出来他是个私生子,以前在乡上。表弟苏云鹤说起来梁源吉,也是赞叹:“京中人物大不一般。”
梁源吉却板起脸:“我受大帅恩情不少,你不用说好听话,你要什么只管问!”
“南宫复和张守户是什么关系?”
梁源吉愕然:“不!不会吧?他们并不熟悉。”萧护微微笑,已经得到他要的答案。两个不熟悉的人出现一个房中,说的事情一定是不可以见人。
“他们俩个?”梁源吉知道萧护不是白问的,还在苦苦思索:“张大帅和你一样,家不在京里,常年不在京里,他初来时,我和南宫复遇到他,没有人介绍,互相不认识。不会,南宫复这个人挑剔的很,不会轻易和张守户那种人密切。有什么事?”
萧护悠然:“是啊,有什么事呢?”
梁源吉放下脸色:“我问你,你倒问我?”萧护笑出一口白牙:“我要知道,怎么还来问你?这不是提醒你,这两个人有古怪。”
“哦!”梁源吉这才好过些。
风呼呼的吹着,梁源吉忽然一笑:“你要去永宁侯府做客?”萧护脸色一般,哼了一声。梁源吉笑道:“你不用担心,石明喜欢你。”萧护好笑:“这话是什么意思?”梁源吉笑吟吟:“石明这个人,虽少年却心高!他姐姐贵妃娘娘这几年有些弄权,石明就在中间帮着收拢人。他喜欢英才,你没到京中来的时候,一直对你赞不绝口,你只要有手段让他相得中,他会对你百依百顺。”
“那郡主呢?侯爷可知道郡主对我的那一出子?”萧护沉着脸,他并不完全石明,也正要问梁源吉,梁源吉就先说出来,倒省得问了。
梁源吉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会不知道?郡主爱慕你,是满京里的大笑话!”萧护震动:“什么!”
“你怕她?”梁源吉看出来,忍俊不禁长笑出声:“也难怪,从外面看,郡主是能吓唬人!我来告诉你,江宁郡王妃是个极好的人,只是不会教女儿。国舅是她亲弟弟,疼寿昌郡主比疼自己女儿还要狠。前天我听一出子笑话,是国舅家的老三告诉我,说国舅家里姑娘们对你一片爱慕,”
萧护脸色一变,梁源吉哈哈大笑:“看你!人家是爱慕你不要寿昌!”萧护当他面长长出一口气,喃喃道:“人生得太好,麻烦多。”再恶意地打量梁源吉:“把我的桃花运全给你吧。”梁源吉听过就干咳几声,不住摆手:“你的自己担着,我的给你。”
两个男人到此,都知道对方外表虽然不凡,内心却都怕这一件事,同时哈哈笑起来,感觉拉进不少。
忽如北风来,梅花当空舞在两个人衣上肩上,发上也落了不少。
“寿昌郡主的笑话多了去,你在京里呆三年也听不完。她母亲是个贤淑的人,只这一个女儿,也难怪疼如珍宝。贵妃也疼她,就这么惯坏。郡王?他不管!他和郡王妃总透着不和气,说不出来哪一点上,反正是相敬如宾吧。石明也敬重嫂嫂,他虽有父母,郡王妃对石明一直关心,从不失礼于他。太子在许多亲戚中,只认这一个妹妹,这与国舅有关。国舅为什么疼她?哈哈,你不知道邹国舅是过继的,是郡王妃的亲弟弟。知道?还是不明白,那我也不清楚了。”
梁源吉笑道:“舅舅疼外甥,要有理由吗?”
萧护想想也是,五舅父就最疼自己。他喃喃道:“还以为这里奸臣当道。”梁源吉面色一凛:“这是我要和你说的,我觉得京中风云有变,”
“哦?”萧护来了精神。梁源吉一本正经:“是什么我说不出来,不过你说的奸臣当道,有这个意思!”
萧护好笑:“你弄明白再找我。对了,”他疑惑不定:“你再说说郡主的事?”梁源吉忍住笑:“她只在宫中横,在自己家里有石明在,她横不起来。皇上不管你们的事情,也没昏到十分地步。要真是昏了,早就赐你们成亲,不是更简单。”
萧护长呼一口气,不满的道:“那也没有个人管管她!”
“她哭着喊着要监军,我听石明说的,石明烦了,进宫去不知说了什么,她就去了,再来你成亲了,她自己个儿哭,还能不让她哭?”
萧护又出了第二口气。
梁源吉笑:“为了进京防备她,做不少准备吧?”萧护气得一甩头,骂了一句粗话:“娘的!”
“不过,你准备也不白准备吧,我总觉得这京里天要变似的。”梁源吉小心谨慎地再交待道:“你小心石明。”
萧护取笑他:“你才说他喜欢我,又要我小心他。”梁源吉也笑了,眼神儿飘忽不定的,对着几片落梅笑得恍惚:“江宁郡王妃,是个好女人。我到京中后听说的,皇上在几年前有意进江宁郡王为亲王,”
萧护大吃一惊:“这这,不是说宁王西去,皇上悲伤,说不再进亲王!”
梁源吉笑容可掬:“所以说郡王妃是个贤惠的人,她长跪宫门外叩辞了。”萧护心中一格登,顿时明白梁源吉的暗示,心中重又阴沉起来。
封郡王为亲王,辞也是郡王去辞,与郡王妃无关。
与梁源吉分手,梁源吉再三道:“请客那天我也去,我也想见见你那能杀乌里合的少夫人,你这个人生得极英俊,不会找个母夜叉,有我在,你可以放一半心。”萧护对他抱拳,感激的道谢,心中终不能定。
如梁源吉说的,还有一半不能安心。
他匆匆打马,心浸在梁源吉的几句反复的话中,那是“石明喜欢你”,和“你要防备石明”,另一句反复的话是“江宁郡王妃是个极好的人”,和“江宁郡王妃宫门叩辞”。
萧护忽然就担心十三了,这和在家里不一样,在家里有父母亲照看,少帅不时中途回房,是为了和妻子亲热。这是在京里,被梁源吉的话搅得心头乱的萧护策马狂奔到家。
张伯出来接马缰,少帅跳下马就问:“少夫人呢?”
“在房里,”张伯满面笑容。
萧护松一口气,还是大步赶进房,见慧娘和一堆衣服大眼瞪小眼,那样子可爱之极。少帅放下心,故意责备她,和她逗着玩:“我都回来了,还没有挑好?真真是该打了?”慧娘扑过来皱巴着脸儿,扯他袖子:“说,你心里有什么事?为什么总是吓我?”
萧护笑嘻嘻:“你还小,不时时敲打怎么行?”慧娘气得嘟高嘴:“你也不大,夫君只大我三岁!”
“嗯?”萧护沉下脸。
慧娘老实不说话,但脸上还是苦的。
见自己夫君解衣坐下来,对自己阴沉着面庞:“背,什么是三纲!”
“君为臣纲,父为子纳,夫为妻纳。”慧娘乖乖背出来。
萧护心花怒放,只是脸上不表现出来,面无表情:“以后记心里!”连夫君也不大这话也能说出来。
慧娘要是孙悟空,萧护就好似如来佛。她乖巧的坐下来,乖巧的把自己挑的衣服给萧护看,见他心情好,把媳妇们说的话说出来,面上自然有了神采:“谁说女儿不如男?她们都愿意帮忙,但不愿意让三爷他们知道,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面上焕发光彩,萧护忍不住伸手拧一把,再次语重心长的交待:“你可不许这样对我,你几回离我而去,可知道我多难受。”
不是中夜难眠,是中夜煎熬。
慧娘从来是打蛇顺着杆儿上,见萧护不是认真和自己生气,又缠到他怀里去:“是喜欢十三,怎么还吓唬?”
绞手指装可怜:“母亲知道会难过的。”
不知指萧夫人,还是指自己母亲,还是指干娘。
萧护抱起她,和颜悦色:“乖,你要记住,不管我怎么责备你,都是疼你的。”慧娘嘟嘴:“听不懂。”
见萧北在房外回话:“豆汁儿又买回来了。”
慧娘一跳下榻:“来了,我来拿。”
萧护对她背影,微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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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说,有月票不给者,同十三一处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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