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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轮盘问。
“易平湖为什么被扣?”
“他得罪了玄武军少帅萧护,他指证了萧少帅的人枉法,萧少帅受刑晕去,醒来指名要他回营效力,易将军不敢去,至今还在朱雀军中。”
“那你怎么不跟着易将军,你若在朱雀军中,是怎么偷入的玄武军?”
慧娘对答如流:“我服侍易将军,平日人前却不亲近。易将军出事后,命我潜入玄武军中,到了顾将军手下。吐力根大王归天后,易将军命人传话于我,让我想法子救他,我想能救他的,只有乌里合大王。”
那个张小亮嘛,这辈子也不会出来,他在顾将军手下战死沙场。至于他和易平湖的关系,倒不是这样的关系。
“为何我能救他?”乌里合目光如炬。张守户并没说这事。张守户不至于丢人到,救个易平湖也找乌里合。
慧娘迎上他的目光,大声道:“唯大乱,方能救出易将军!”
“他若不降我,我作什么救他?”
“天下男儿只服英雄。今关内皇帝昏庸!奸臣当道!皇子们争权,官员们弄钱!我等小民,只求衣服暖饱不问其它!我蒙易将军战场上救过一命,我还他一命,他何去何从,再与我无干!”
慧娘铮铮:“近来郡主又入玄武军中,郡主一心想嫁萧护,只怕易将军性命近日不保!若得大王容我还恩情,就死也甘心!”
乌里合动容:“好汉子!”
他默然又不语,慧娘猜出来三分,再次大声:“大王要是疑我,行军可带我在身边,我指路,我知道朱雀军在哪里?”
厅上一阵寂静,乌里合沉思脚下,良久才耸眉道:“你先给我指玄武军,我杀了萧护,你的易将军可保无忧!”
“可……”慧娘装出来无可奈何,仰天长叹:“也罢,要让大王去疑心,只有如此。”乌里合一笑:“你聪明!”
安排慧娘去休息,自己抚尸痛哭,见尸体就要腐烂,更是捶胸顿足大哭。当下满城披麻,第二天为吐力根发丧。
过于忧伤到第三天上才缓过来,喊来慧娘问玄武军诸般事项,慧娘一一回答出来的,就说自己平时细心打听。有些,就推不知道。乌里合最后问:“萧护身边有一个这样人,功夫不错,就是脸黑些,粗看上去,和你倒有几分相似,只你是关内人的小白脸儿。”
慧娘心平气和,大战乌里合那天,一则她没到真正到乌里合面前,二来她不肯在气势上吃亏,在脸上涂得狰狞,三来她的师父多,功夫杂,乌里合硬是没看出来。
“那是少帅的男宠叫伍十三。”
乌里合放声大笑,笑声嘎止,站起来道:“三天后出兵,为我兄弟报仇!”大步走了出去。慧娘一个人静下来,回房合衣床上休息,脑子里出现的,全是少帅大怒的面容。想来那鞭子早准备好,还有少帅的巴掌。
慧娘忽然神往,成过亲还这么着,哪个要服侍他?让他自己去睡。会不会找通房,慧娘不乐意地想,只怕家中通房不少,有无小妾?有几个?
窗外月明,几枝子绿叶摇曳探入,慧娘在窗前忧思重重,外面监视的人来看,还以为他为易平湖。
面圣去,洗清冤枉……去见夫君挨一顿鞭子几巴掌……。慧娘发愁,这日子真不好。
不过可以正大光明嫁夫君,但郡主她肯吗?慧娘叹气,皇上说只答应一件事。为难呀为难。
三天后乌里合祭天拜地,正式出兵,不杀萧护决不回头。慧娘理当跟他身边,乌里合也防她,彼此知道。
上马出城时,慧娘终于在人流中确定下来一个人。张家!
张家披甲带刀,也在这里!见十三少看自己,笑逐颜开一下,再紧闭上嘴。慧娘好容易才坐住马上,惊疑不定想张家怎么在?
败兵投降?也有可能。可他怎么在这里?是少帅让他跟来?
过于关注张家,就看到张家对他使个眼色,把背上弓箭摘在手上,另一只手摸身后箭囊,他虽然没看乌里合,慧娘也清楚他的目标是乌里合。
看这么远也射不中,张家自寻死路?
忽然明白了!慧娘扬鞭大呼:“大王请看那里,”
长空万里一排大雁。乌里合好笑:“这有什么?”狐疑地对慧娘瞪眼睛。张家失了目标,忿忿然罢手。
到下午,几次欲下手,全是慧娘惊觉。两个人打眼风,张家怒:你怎么就不明白?慧娘摸摸自己脑袋,再拍按一下,你的脑袋还是放在自己头上的好。
这种杀奸细正疑心的小把戏,乌里合只怕一眼看穿,又丢了你张家的小命!张家恨极,少帅命保住十三少,他跟在慧娘身后出来,追之不及先到平城。他身高皮粗,粗看上去像这地方的人,又有一口方言,居然混进来。
他觉得十三少除了胆子值得佩服以外,别的全不行。
张家为十三少忧愁,他不让自己帮忙,怎么才能杀乌里合?十三少是在乌里合身边,可离乌里合还隔着几个人。再者有两个人专门就盯十三少,对他还有戒心!
张家的忧愁和萧护的忧愁一样,他日日行军,天天筹划慧娘要怎么杀了乌里合?特别是和乌里合定下对战前的那两天,少帅已从探子口中得知慧娘在乌里合身边,他每晚对烛愁来愁去,还要拉上一帮子人一起愁。
“混战起来,十三少也许能得手?”这是王源。他伤更大好,晚晚都陪萧护。姚兴献苦苦思索:“有那么容易?乌里合功夫过人,也是一等一的功夫。要是我在,”
萧护苦着脸:“十三的盔甲还丢下了,”怕乌里合认出来,慧娘换了寻常的盔甲走,她在顾将军那里换下来,原先的盔甲托顾将军送给少帅。
也许是老天听到他们的忧愁,对慧娘格外眷顾。杀乌里合来得极其顺手。
这一天,两军对阵。两家主帅旗下站定,各自把对方打量几眼。乌里合见萧护不过几个月恢复兵源,在心里夸他一句名不虚传。萧护一眼认出来慧娘,见她精神不错,更显发乌面白,只是离乌里合隔开有三、四个人。
少帅动动眼珠子,慧娘怕被人看出来,装看不到他,少帅恼怒,等回来收拾你!不过,先让你过关再说。
天地肃杀,又肃杀于天地!
天清地爽,一行大雁高飞远去。忽然,弓弦声响,第一枝子箭从乌里合背后发出。这箭呜呜,带着哀鸣,明显力气不小,上面还上了响笛。
它刺耳的催动宁静的大战前战场。
这枝子箭带来不小的混乱。
“大王小心!”
乌里合回头避让,慧娘回头去看,见人堆中刀光起,奔着一个人。张家!他在银亮刀光中,居然还笑了一笑,接着奋力而起,团起身子用盔甲迎上刀光,手中刀一闪,格住最近的刀光。
“哗啦啦,”别的刀声紧接而至!
“十三动手!”
隔空而来的大喊声仿佛自天际来,萧护当机立断大喊提醒。而避让的乌里合离慧娘又近了近,慧娘再不迟疑,她本来就处处在等机会。从马上跳起,也不下马,踩着自己马头越过一人,刀如雪锋吐梅蕊,在乌里合脖子上轻轻一划。
只一刀!
似乎全场都震了震……
鲜血长箭般喷射出来,漫天中如血虹呈现,再落满地。乌里合带着不敢置信身子软软倒下,临死前那眼睛大张着,带着死不瞑目。
“冲!”
萧护当先拔出宝剑,带着大军乌压压旋风般过来。
眨眼间,慧娘命在旦夕。她一刀杀了乌里合,不及抢首级返身去救张家。张家中了几刀,不管自己,只看十三少,不再顾尊卑大骂不止:“滚,快滚!”他只记得少帅告诉自己:“你要用性命护他,如护我一般!”
没有想到,她是个女儿身!一旦明白十三少是女儿身,自然明白她是谁!少帅要爱富贵爱享乐,早就要了郡主!
张家身子一缩到了别人马下。刀鞘丢出来,正中慧娘才骑好的马后臀。
那马一扬蹄子就要奔出,两边厢人沸腾了:“不要走了他!”“他杀了大王!”“放箭放箭,”拿弓箭的拿弓箭,拔刀的拔刀。慧娘用力接了几刀,只觉得双臂软麻,她面前的是乌里合的上将之一,也是出名的力大。
“咚!”
一支长箭飞来,钉在大旗上。大旗格格几声,断了!所有人大惊,出战死了大王又折旗,这更是不吉利兆头。再看对面涌来的人山人潮中,银盔银甲的少帅萧护手执弓箭大呼:“射那个拿刀的!”一箭飞来,那人只能自救。慧娘趁此机会,一伏身子从他刀下掠出,直奔萧护而去。
哗啦!又一帮人把慧娘围住。
萧护看得胆战心惊!
慧娘且冲,别人且围。乌里合的将军们全红了眼:“先宰了这小子,不能让他跑了!”慧娘万分无奈,只能放弃和萧护会合,换个方向,打马狂奔。
萧护的人这才上来,堵截的堵截,追击的追击。萧护此时什么也不顾了,亲自带人来追慧娘。截杀了好几员乌里合的上将,只见慧娘已不知去向。
群山莽莽,慧娘躲避到了山里。她满面汗水不时回头,见身后总有几个人血赤着眼睛追来。她没法子回头,只能一直往前一直往前。
这几个人也足够彪悍,全是乌里合的心腹。不杀慧娘誓不罢休的人!
放马狂奔三天三夜,绕足了圈子。慧娘地势不熟,别人也不熟。大家你追我藏,一样没吃的,一样没喝的。
不知绕过多少回小山头,慧娘把最后一个人斩杀后,吃力疲倦的往后一倒:“呼呼,”大声喘着气。
还没安稳下来,耳边听地面有马蹄震动声。慧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打滚翻身起来,脖子上押上一把刀,有人喝道:“不许动!”
难道命就此没了?慧娘转眼珠子来看,见却是同国人。他青衣黑靴,五官端正,锦绣腰带上带着腰牌,上面写着“临安”二字。
“临安郡王?”慧娘试探地问了句。几个人树后缓步走出,中间走的一个人玉面长身,英俊不下于萧护,只是更斯文些,又多皇族贵气。含笑道:“你倒知道我?”对慧娘身上衣服打量,慧娘恍然明白,自己穿的是乌里合一族的衣服。
脖子上有刀不能起身,她只大声道:“玄武军少帅萧护麾下伍十三见过郡王!”临安郡王愕然:“萧护的人?”
“正是!郡王若不相信,可把我送往萧少帅面前,真假一问便知。”她气足意满,临安郡王孙珉疑惑的想想,问道:“乌里合可是你杀的?”
慧娘没想到消息传这么快,忙道:“正是。”也疑惑了:“郡王怎么知道的?”孙珉摆摆手,她脖子上刀收回,慧娘爬起来,听孙珉微笑:“你家少帅八百里加急快马四处送信找你,”又扬鞭:“过了这个山头,就是我的地方,我如何不知?”
眸子把这少年从头看到脚,除了看到他年青,他的满身血,别的再也看不出来。旁边有尸体,个高背厚,双臂肌肉鼓起,一看就是有力的人。孙珉猛地进前一步,亮出腰中剑,出其不意的对慧娘攻了一剑。
慧娘侧身让开,刀刃往上一迎,磕开他的剑:“郡王,得罪了!”
孙珉哈哈大笑,收剑道:“好,功夫不错。”
慧娘暗自撇嘴,郡王你的功夫却太一般,和少帅比……想到少帅,就是他的黑脸晃动,再就是他的巴掌他的马鞭子晃动,慧娘背上一阵冷,急忙问孙珉:“郡王,我家少帅现在哪里?”孙珉笑吟吟:“我只见到信,我想杀乌里合的人我要见见,因此出来正打算去见他,你要回营,和我同行。”
大家上马,有水处慧娘洗干净手脸,孙珉爱他英勇,让人取自己外衣给他,慧娘怎么会穿别的男人衣服,推辞了:“我这身衣服是少帅赏赐,带一身血回去见少帅好表功。”
这还是兴州得的一件衣服,慧娘一直当里衣穿,天热可以当单衣。孙珉更是笑,就没有怪他。
出得山头,孙珉和慧娘说说笑笑有些熟悉,当晚扎营帐喊来身边人表示自己的羡慕:“久闻萧护年青却能干,以前我还以为是萧家老帅的名头罩他,现在看他一个小兵就有这样的功夫,此人可以结交,也让我好不眼红。”
“郡王喜欢他,是想留下?”听的人能懂弦外音。
“他杀了乌里合,必定要去京中领赏,怎么肯到我这里来?”孙珉抿一抿嘴唇,他素来胸怀大志,喜欢有本事的人。慧娘年纪不大,生得不错,这一点上达官贵人们全喜欢。他们自小见惯珠玉穿绫罗,用下人也喜欢清秀的。
又兼慧娘谈兴高,她先在闺中念书,又萧护身边呆了一年,见闻广谈吐博,孙珉叹气:“我身边的人,哪有一个是这样的?”他身边的人也有见闻广的,不过不俊秀;也有功夫好的,不过没杀乌里合的名声。
郡王烦恼,身边人自然想主意。来陪伴的人道:“萧少帅只是一等侯,郡王他年必登高位。不如先问了这小子,许以前途,他若动心,再同萧少帅去说不迟。京中表过功,这功劳还是少帅的,以后人归了郡王,不也是快意事一件?”
“这主意好,跟着我自然比跟萧护前途高,我听说萧护身上有几件子好官司呢,这小子若不傻,自当给自己多谋出路,只是一条,萧护不是好说话的,他会答应?”孙珉这样道。
陪伴的人笑:“正是他有官司在身,郡王若许以帮助,不更笼络少帅?萧少帅当然不会就此答应,再许以珠宝,多给少帅几个清秀小厮,以后常来常往不是更好?”
孙珉笑了,认可了这个主意。
第二天上路,孙珉对慧娘旁敲侧击,慧娘听过心里另是一个想法。杀了乌里合,可以进京面圣,家里冤枉可以申诉,而自己和少帅的亲事也浮于水面。
郡主会如何?
不如给自己找条出路,萧护若是毁亲也不怕,他也救助自己多次,何必挡他前程?慧娘想了好几遍,把主意打定。萧家若认亲事更好,若不认亲事,自己是个女子,还需要一个扶持的人。
她虽能干,受的却是古代女子教育。根深蒂固里必有个人依靠,现在换成是一个家族更不错。
临安郡王是正统皇族血脉,与当今皇帝是叔侄亲,有他帮助,慧娘多了三分底气。就半吐半露道:“先是当一个小兵,后来干哥哥们得力,少帅调我入他大帐侍候。我自有家乡,本想这一仗打完还乡去,又怕少帅恩情难忘。郡王若中意,只要少帅同意,我进京面圣过,就去郡王门下效力。”
她睁大眼睛,眸子里说不出的清纯:“只是郡王不要反悔才好。”以后知道自己是女子,孙珉不要吓跑了才好。
孙珉没听出来,当下大笑:“我是真心赏识你,再者你说,像你这样的人,少帅身边多得是,我拿几个人换你一个就是。功劳,归少帅,你的人,以后归我。”他也半含蓄地吐露一些:“我是皇族近枝,机缘比别人要高,你放心跟着我,不会亏待于你。”
慧娘笑嘻嘻:“好。”要的就是这样的人。萧护有时屈服于邹国用,回京去估计更要屈服于郡主和贵妃。而孙珉却不同,他不见得怕这些人。绕个弯子把孙珉套进去的慧娘,闲闲的和孙珉聊起来国舅,聊起来京中形势。
她并不懂,只是试探临安郡王和国舅的关系罢了。孙珉微有不屑,且不掩饰:“邹国舅不过是运气高,”仗嘛,一般般。孙珉见识也高:“幸好玄武金虎各有统帅,一旦打起来将在外可自行主张,不归朱雀军管。”
他有意无意显摆自己连三军大帅都不怕,何况一萧护乎?慧娘听得更有笑容,更加一心要把这位郡王套进来。
当晚扎营不走,候了三天,后面送上来几个清秀小厮,都能干会诗书文墨,又有珠宝若干。临安郡王颇为得意,觉得自己很不错。遇到中用的人,理当拉来才对。
萧护为寻慧娘并没有退兵,两天后,临安郡王一行人来到玄武军营门。
“十三少回来了!”
“真的?快去报少帅!”
萧护先听到外面欢声雷动,苦苦一笑问:“外面喜欢什么?”十三娘全无音讯,天大的喜事少帅打不起精神头。
帘子一打,萧西撒丫子跑进来,不等少帅皱眉,上气不接下气:“十三……。”萧护快步抢出书案,浓眉耸起:“什么?”
“十三少回来了!就在外面。”
萧护一撩袍角大步出来,见慧娘笑容满面正和别人寒暄:“我回来了呢,别挤,挤到我揍你们!”
这一刻,少帅湿润了眼眶。他静静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慧娘。心中本如干枯裂开的田地,此时细流潺潺,润物无声的湿了它们。
这一刻,真好!
慧娘好半天才看到萧护站在那里,还是别人提醒他:“十三少,少帅出来了。”慧娘喜滋滋地一头扑过去:“少帅,”抱住萧护手臂仰面笑:“你想不想我?”
萧护忍住泪水,但眸中水光动,全在慧娘眼中。他小心握住慧娘的手,哽咽一声:“十三,”想说什么又忘记,只低低动情地道:“你回来了。”把慧娘肩头再抚住,把她从头发丝看到脚下,叹气似的呻吟:“你终于回来了。”
慧娘不用说更一团高兴,高兴得少帅别的心思全没看出来,回身欢欢喜喜道:“少帅,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萧护去看,见一个人一表人才,斯文含笑:“萧少帅,好久不见。”萧护却认识,他头一年行军,见过临安郡王一面,后来公文来往也有,当下抱拳:“见过郡王。”
他只想和慧娘好好团聚,偏偏又来了客人,心中皱眉,脸上还不能表现,摆出一个笑脸儿:“帐中请。”
慧娘在他身边就欢天喜地,也道:“郡王请,”走在萧护身边笑语不停:“我遇到了郡王,咦对了,张家呢,”她瞬间沉下脸,眼泪在眸中滚:“少帅,张家……还在不在?”
身后有人喊:“十三少,你回来了。”
张家被人抬着出来,他那天中了十几刀不止。这还是萧护上来得快。
听说十三少回来,求人抬自己出来见他。慧娘大喜扑过来,见张家包得像粽子般,从头到手臂到脚,无一不是包扎着。回想当时情形,又落泪不止:“你伤得怎样?”张家咧嘴笑:“命还在,你不用担心。”
为了表示自己很好,张家挥挥手臂,再眉头一紧,无力放下来。
慧娘哭道:“全亏了你,”
转而对萧护痛哭:“少帅,我要重重感谢的他。”
萧护脸往下一沉,他不是不答应,而是由张家的伤,也想到那天情景。他一沉脸,萧北就猜出来,小声道:“少帅,十三少才回来,您别……”萧护白他一眼,说反话:“我打断她的腿,不许人劝,我说过的!”他阴沉着脸,这时才把孙珉想起来,请他同进帐篷。
功夫不大,慧娘溜进来,帐篷本大,萧护没看她,孙珉没注意,慧娘贴另一边进了内帐,萧西萧北送热水送热水,在里面提醒慧娘:“少帅要还生气,你机灵着别找上去挨。”慧娘吐吐舌头,又不满:“我有军功,打我我就……。”
就不出来什么,再吐吐舌头,让萧西萧北出去,自在洗浴。
外面孙珉说劳军送上珠宝,又笑着让带上人,目视萧护:“萧郎在江南也是望族,从小儿衣锦玉食而成,这军中日子苦,亏你熬得。我心疼你,送几个人你使,都会唱小曲儿佐酒,如今乌里合一死,乌蒙元气大伤,数年无战役矣,你自当玩乐才是。”
贵人们之间送礼,送的人与收的人都要揣摩意思。萧护心思一转明白大半,这家伙不怀好意抢人来了。他情不自禁一笑,自己妻子有让的吗?
拿话推辞,孙珉因话没挑明说,也只笑笑打算私下里再谈。萧护让人备酒,收拾帐篷请郡王先去休息,酒宴备成再来相请。送孙珉出去,萧护长长出一口气,可以来见十三。
问问慧娘已洗好,进来见她只着一件单衣倚床头,见少帅进来,懒洋洋懒散散要起不起,萧护过去按住:“歇着吧,”把她从头到脚再看一遍,喜不自胜:“还知道回来,不听劝的东西!”慧娘听挨骂精神多起来,盘膝坐好嘟嘴把萧护从头到脚也看一遍,笑逐颜开:“少帅,你也瘦了。”
“不是挂念你,夜夜睡不着。”萧护佯怒骂,眼角眉梢全是遮不住的笑。慧娘横看竖看放下心,看样子不挨打,不过少帅素来爱找后帐,指不定今天喜欢明天又要算账,慧娘笑眯眯陪笑脸儿:“我也挂念少帅,一宿一宿没睡着,”颦眉头:“愁啊,少帅知道我愁的什么?”
萧护对她笑:“你愁挨不到打。”
“嘻嘻,打我,我就走了,再不回来。”慧娘笑靥如花,摇着脑袋讨情:“看在我有功的份上吧,”
不说有功还好,说了萧护脸一沉,慧娘缩脑袋,手急眼快抓住萧护双手摇:“好少帅,这打人的习惯真不好。”
“你少打了人?”萧护笑骂,手被慧娘握住,手心对手心,感受到那柔软温馨,心软得春雨细润后的泥土,茸茸生出来许多杂乱心思。
他含笑看慧娘,关心,疼爱,怜惜,还有着丝丝点点,作为一个丈夫不太情愿承认的敬佩。当然少不了的,也有责备。
慧娘对着他在不服气:“我并不打你。”
“又来了,我上你下,你反了不成?”萧护自己说出来的,说过心中一阵荡漾,脑子里情思昏昏不知转到哪里温柔乡中,自己一笑解开,来问慧娘:“临安郡王是怎么回事,细细说来,有什么隐瞒的,前错并罚。”
慧娘本来不想说,说好的由孙珉去说,慧娘说答应就成。现在她被萧护半哄半逼,一句也没有留住。
萧护还能温柔,当他戏问慧娘:“你的意思呢?”慧娘吞吞吐吐,萧护疑心大起:“你竟然愿意?”慧娘结结巴巴不敢看他:“我想去京里还有官司要打,张守户不会就此罢休,少帅有郡主帮,”
“我没有!”萧护断喝住:“我才有好性子,你少来招我!”
“那……就更需要郡王了是不是?”慧娘含含糊糊:“我对少帅说过,我有家事未了,我不能……全指着少帅,”你还要顾前程不是?封慧娘可以一走了之,你萧护却不可以
萧护的脸色难看起来,慧娘的话扎中他的心。他心底最痛处,就是没保护好慧娘。要是见不到慧娘,少帅以后日子都过不痛快。他心中时时恨自己,恨自己无能,一个妻子都不能保护的人枉称什么英雄俊杰!
他心中陡然掀起千层乌浪,而慧娘垂着脑袋还在解释:“为以后想……。您说是不是?有郡王帮把手儿……您说是不是?”
眼前一空,萧护往外走。不知怎么的,慧娘觉得少帅今天的背影,峭拔又孤寂!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迷迷糊糊还是先睡一觉再说。
出来的萧护下定一个主意,这个主意他一直在想,一直不敢成行。此时孙珉和慧娘的话逼着少帅下定这个主意。
他冷笑出帐篷,萧西和萧北对视惶惑,少帅打了十三少?没动静啊?十三少能不闹才怪?听少帅吩咐:“酒宴备好没有?催一催。”他决定和孙珉摊开来说。
没多久,酒宴送上。军中有酒,也是洗伤口用的。但萧护今天很想一醉。孙珉很快到来,在帐篷里和人又商议过如何说,也觉得有酒更好,酒盖住脸好说话些。当下两个人推杯换盏,旁边有十几位将军作陪。
酒是大碗,过三巡,孙珉把话引到小厮身上去:“跟少帅的人都出息,我羡慕得不行。再者久不见少帅,名声却一天天往耳朵里灌,少帅,我敬你,小王对你也羡慕得不行。”萧护哈哈笑,抬手饮干酒,笑容满面:“郡王名满天下,却把我来取笑。要说十三,性子不好,又古怪,那是个讨人嫌的。”
“哪里哪里,”孙珉笑道:“十三功夫好,这是少帅调教的好。不知哪一天进京行功论赏?”少帅莞尔道:“还有人夸他,真是抬举他。乌里合虽死,他手下大将们还不平息。约了我再战,我答应了。等打完进京,估计在秋天里。”
“那京中出来,也是冬天了,”孙珉接上话:“我喜欢十三功夫,少帅手下能人多,别人我不敢求,论赏过只让十三去我处呆上些日子,教教我的人如何?少帅这里,我留这几个小厮服侍,请少帅再不要推辞了。”
他胸有成竹萧护不会推辞,一则是借十三,又不是说要你的,以后十三不愿意回来是另一回事,再者萧护不至于闪了和自己的结交,算定萧护非答应不可。
陪酒的将军们都愣住,姚兴献口快:“这怎么行,十三少是少帅的人。”孙珉但笑不语,只看萧护。
萧护淡淡一笑,唤人:“喊十三出来。”
慧娘睡得迷迷乎乎,扎好发髻出来。穿一件玉色外衣,里面露出雪白的里衣领子,才睡醒,美人都是睡出来的,一个倜傥小哥出现人前。
“过来,”萧护漫不经心抬手,慧娘嘻嘻而笑过去,才走近,萧护一把握住她肩头,如老鹰拿小鸡般。慧娘一个机灵人醒不少,见是少帅不敢争,皱起脸:“痛,”人被萧护搂入怀中。
接下来动作少帅一气呵成,左手扣紧慧娘腰,右手拔出她束发簪子,用簪子尖把她头发挑开,半披落于背。再放下簪子,袖子里一甩,书案上多了一对小小宝石耳珠,拿起一个飞快给慧娘带上,那脸沉下来。
英俊过人的少帅,怀中披发扭动带上耳珠只现侧面的秀丽少女……
慧娘知道丢了人,以手掩面:“不要!……”
孙珉只觉得嗓子里干巴巴,干咽一口唾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面沉如水的萧护把慧娘一推,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进去吧!”慧娘双手掩面,知道丢了大人。泪如泉涌的她愤怒也忘了,掩面奔入内帐,扑在床上呜呜痛哭起来。
帐篷里无人说话,将军们板着脸肃然而坐,萧护淡淡对书案上另一个耳珠看,孙珉好容易才干咳出来,萧护有了笑容,轻描淡写:“啊,我们来喝酒。”
这酒还能喝下去吗?孙珉大醉而归。
萧护酒也不少,命人撤了席,就来看慧娘。走一步,是轻松的。把慧娘女儿身份暴露,少帅心里说不出的痛快。他自去年憋屈得也足够,今天一口闷气出去不少。
以前怕怕怕,前怕狼后怕虎,怕也没见少事情。
以前怕护不住封慧娘,只能护住“伍十三”,现在少帅心里痛快了,不过脸还沉着,打算和慧娘摊牌。
他一进去,慧娘从床上跳起来,怒气冲天来质问:“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她气得小脸儿扭曲着,手指揪住萧护衣衫:“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你在我这里不能作人,到别处就能作人?”萧护也火烧三丈,冷冷瞪回去:“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敢打走的心思,我揭了你的皮!”
“你揭你揭,你怎么不揭!”慧娘跳起来和他吵,不争气的又红了眼睛:“并没有签卖身文书,我是我的人,我是我的鬼!我要走,你要怎的?”把萧护重重一推,回身去收拾东西:“我现在就走,临安郡王说过不管怎样,他都要我,我现在就去!”
萧护被这一推几乎摔倒,他大步又回来,怒火从心头起,抓住慧娘肩头逼她面庞对着自己,见到那面上的倔强,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十三要什么,她就想点子办到。
去前锋也这样,杀乌里合也这样……
萧护劈面重重一个巴掌,骂道:“不教训你还行!”十三不在的日子,少帅千盼万盼,愁思万种从没有卸过。好容易她回来了,却办的这样好事情!
这一巴掌又厚又重,打得慧娘从自己床前摔到萧护床前,摔得“咚”地一声响!
萧西萧北在外面听到,觉得这才符合剧情。急忙过来帘外求情:“少帅别打了,”
听里面又尖又利的嗓音出来,慧娘一古碌爬起来,人还没有摔得七荤八素,她握紧拳头冲几步,只不敢冲到萧护面前:“你打不死我,我就走!”
回答她的话,是萧护平静地道:“我们成亲,立即成亲!”
“成亲?”慧娘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心头陡然有了恨!
面上火辣辣的痛,让慧娘一大通讽刺的话出来:“你和我成什么亲?你知道我是谁,你不怕郡主不怕国舅不怕宫里?”
萧护眼角跳几跳,坚定地再道:“我不怕!”从此以后什么都不怕。
慧娘怒气上涌,一幕幕涌上心头,全是她逃难中的屈辱片段。她想到父母亲的死,想自己寻找萧护的不容易,路上风吹雨打,那时还不知道父母亲死,却已经是孤女心态。
别人有车坐,慧娘又累又饿,对着别人手中馒头咽唾沫,紧紧腰带再往前走。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地瓜,连皮都吞进去。
好容易找到自己丈夫,又多了个郡主。萧护对郡主防备,也代表着他对郡主其实顾忌。有顾忌,就代表着有牵制。
被触怒的慧娘凶狠的挥舞拳头,不过只在自己鼻子前面飞,她对自己丈夫再愤怒,打心里也有顾忌。
不是才挨过一巴掌,才回来就打,看他心狠的!
慧娘就更大声:“你娶得起我?你娶了我再不许找别人,通房小妾平妻平郡主都不行!”
“我答应!”萧护斩钉截铁。
慧娘一愣,随即更怒:“你答应,我不答应!你,”想到刚才人前受辱,慧娘的心痛而又痛。她咬唇泣泪双流,眼前的丈夫则平静诚恳的看着她。
他越平静,慧娘越恼怒!面上过一会儿更疼起来,忽然豁出去了,想想自己为什么总怕他?脑子一晕,今天拼了!
扑上来要和萧护拼命:“你问过我没有,你答应,还得我答应才行。”她嚷嚷着更难听的话出来:“我有人争你才这样的吧,你……”
萧护一听这种话,怒气又重燃。他怎么能容忍妻子用这种话挑战自己的权威?
三拳两脚踹倒慧娘,回身取了马鞭子。
慧娘不在身边的时候,少帅气过就想,想过就心疼。解这心疼的,就是把马鞭子狠瞪几眼,自己白嚷嚷几句:“谁也不许拦。”
可此时的萧护,是真的生气了!怒气上涌的的他,脸上肌肉抽搐,过来就抽,一气抽了十几鞭。慧娘伏地,双手紧紧揪住地毡,还有力气还嘴:“你打完了我,可以让我去了吧。”她原本泪流满面,泪水此时更滚滚而落。
萧护泄了气,呼呼喘着粗气。这才清醒的想到疼她尚且来不及,怎么又打上了?这时才觉得自己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晕。
少帅咬牙骂一句:“你非要把我气死才喜欢!”
低头见慧娘是单衣,一道道血棱子隔衣可见。
他心中大痛,丢下马鞭子往外就走,见到马明武头一句话就是:“看日子,我要成亲了!”
他的大帐可以跑马,这一嗓子在帐篷里都有了回音。马明武惊骇过,才打起笑容:“是。”愣了一下,又才过来恭喜。萧护命人传话,少帅要成亲,命备好吃的,挑日子,寻衣饰,又亲见临安郡王笑如春风:“我要成亲,请郡王主婚可好?”
孙珉干巴巴答应。他还能如何说?就是问也不必再多问,一切俱在眼前,一清二楚。
当晚萧护不愿见慧娘,知道她一定在哭,让萧北送伤药进去,随她自己怎么抹。见到她不知道说什么,再争起来又是一顿,又怕见她伤痕,索性外面睡了。第二天搜寻衣服,满营中找红布扎彩,又受众人恭喜,少帅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一天喜气洋洋。
到晚上才回来,问问慧娘又哭了一整天不进饮食,萧护又恼了,一脚踹进内帐,抬眼一看愣在当地。
直挺挺哭了一夜又一天的慧娘已坐起来,红肿着眼慢慢梳自己头发。乌黑油亮的长发缎子般,衬上她雪白的肌肤,煞是怜人。
她每举一举手臂,衣内可见手臂上鞭痕,都肿起来。
萧护如油见火般融化了,人也软下来。出来取了吃的,送到慧娘床前。慧娘自顾自只梳着头发,好似没看到他在。萧护床沿坐下,一口一口喂慧娘,慧娘便吃,还是不看他。
“何苦来又惹我,都对你说性子不好,又打仗呢,好些天担心你,忧愁得不行,好容易见到,就没有几句好听话听,”少帅边喂慧娘边叹气:“就不说好听的,也别不管什么只顾自己撒野,”
慧娘要毛:“我没撒野!”
萧护陪笑:“好好,看看,又急起来了不是,”慧娘闭上嘴,泪水又扑簌簌落下来。答应去郡王那里,也是想以后好和你成亲。当然建立你不要郡主的份上。
还没有看清楚,又是一顿鞭子。慧娘摸摸痛的地方,重新恼,翻身睡倒。萧护丢了饭碗,急忙来扶:“我的乖乖,你要我怎么着才好?”少帅痛惜地一遍遍抚摸慧娘发丝,慧娘就只是哭。
难道人家不思念你到睡不着?难道人家不忧愁怕再见不到你?
她哭得肝肠寸断般,萧护束手无策,凑到她耳边哄她:“成了亲,再也不分开,”低声下气地问:“这可好不好?”
慧娘泪湿枕头,能说不好吗?不好又要打人。她内心只觉得屈辱,就这么成亲?打成的亲事?
外面有人请少帅,萧护在她面上亲亲:“睡吧,我今天晚上也出去睡,咱们心里知道避嫌了就成。”湿热的唇在面上一点就过,等萧护出去慧娘才抚颊想到,被他亲了?
这是个明显的吻,虽然轻如蜻蜓点水。可是那温热的触感,久久在面上不能消逝。慧娘怔怔的慢慢住了泪,手抚面颊半天又痴痴了。
要成亲?
这是真的吗?
少帅不再顾忌郡主,不再担心国舅,不再……
外面有大笑声不断,有语声传进来:“老马当傧相,你不会当?亏你满腹才华,傧相都不会?不会当,你就学。不是看你长得脸白,这傧相我自己当了。来来,我教你,傧相嘛,这个……拜完天地,拜高堂,哦,大帅和夫人都不在,怎么办?哎那个谁,这高堂不在怎么拜……”
慧娘这才想起来,少帅要和自己成亲,公婆那里是肯定还不知道的。她心里又埋怨自己未来的丈夫,顶着伍十三的名字成亲,算不算背父成亲?
公公他能答应?
都怪他!
还伸得出手打人!
要是随郡王先进京,恢复自己身份,不就皆大欢喜。慧娘对于解开自己钦犯身份想得很简单,在上位者不是有言在先?
她慢慢想着,慢慢被外面的欢笑声传染,除了身上疼以外,心情慢慢的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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