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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屋及乌,高延福因为和徐驰是忘年之交,所以没有托大,下得马来,将陈尚扶了扶,说道:“陈公不必多礼,高某奉皇上的旨意,要带令郎进京面圣——他人呢?怎么不出来接旨?”
陈尚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面前的钦差大臣,就是去年来过一次的高公公,遂重新施礼道:“不知高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先请高大人进内歇息,待草民把他唤回来。”
这时,陈府上下,都出来了。高延福来过一次,都认得,并且看这架势,便知道是钦差大人来了。无可否认的是,无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心里直打鼓。三郎是犯了事才回来的,说不定朝廷认为处罚得太轻,要重新处罚。一人犯法,株连九族,在古代,一个人犯了死罪,全族人都杀光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家人都得跟着徐驰这个野种遭殃。
陈府门外的大街上,两百个羽林卫,鲜衣怒马,杀气凌然,那种杀人于无形的威势,更是压迫得陈家人喘不过气来。陈越母子二人,对着芸娘怒目而视,正是这个女人,带来的这个野种,才致今日的灭门之祸,叫他们如何不恨得牙直痒痒。
陈府中,有胆小的,当场就吓得脚软手酸,几欲摔倒在地。
芸娘就是几欲摔倒在地的人当中的一个,她倒不是因为胆小,而是担心爱子的安危。此时若是要她拿自己的命,换取陈秦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心计甚高的柳絮儿,此时也有点疑惑:如果皇帝要重新启用陈秦,至少也得等个一年半载的罢。从陈秦被驱逐出京,到今日为止,仅仅只过了一个月,隔的时间太短不说,她没必要派这么多的羽林卫呀!难道真的是皇帝醒悟过来,反悔了,要重新追究陈秦的“谋逆”之罪?
“不必不必,高某皇命在身,还是不进去打搅陈公了——令郎去了何处?远么?”高延福倒不是因为客气,怕打搅到陈尚,而是实在是人马太多了,陈府虽大,也容纳不下两百战骑啊!
陈尚战战兢兢地道:“禀大人,犬子在此之前半个月,被拘押去了刺史府,至今未归——您且稍等片刻,待草民去与刺史大人通融通融。”
“甚么?去了刺史府?”高延福其惊非小:“他又犯了甚么事?”
“禀大人,那还是去年犯的事,犬子回来之后,众富户联名状告犬子骗赃之罪,以致被刺史府的差役大人拘押了去。”陈尚边擦汗边解释,高延福一句“又犯了甚么事”,更是让这个地主老财吓得魂飞魄散,感情是陈秦那厮在京城里不知捅了多大个窟窿。
“混账东西!”高延福一吼:“请陈公家小都随老夫来刺史府一趟罢!”
别看高延福在武则天面前老是弯着腰走路,其实他还是蛮魁梧的,幼年时曾跟随李世民上阵杀敌,自有一股军人的威势。高延福的一吼,更是吓破了陈尚的胆:天呀!这不是要灭门的前奏么?家小都要去刺史府呢。
天可怜见,陈尚确实是理解错了。因为陈尚开始就认为,高延福是来捉拿徐驰进京重新问罪的,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所以高延福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应证着他的判断。
其实,高延福骂“混账东西”,那是骂的台州刺史,去年早就结案了的东西,高延福认为不应该再翻案。至于后一句,请陈家大小都去刺史府,那纯粹是出于高延福的好意。高延福打算当着刺史大人,陈家大小,以及台州富户三方的面,把这件事摆平,免除徐驰的后顾之忧。弦外之意,还有替徐驰长脸,替陈家大小长脸的意思在里面。
高延福翻身上马,示意陈尚一起同行。
陈尚无奈,脸上堆满了笑容,脚下却打着趔趄,顾不得要下人套马车,徒步跟在高延福马后,亦步亦趋。
陈家大小二三十口人,更是在心里大骂徐驰,大骂芸娘,恨不得生啖这母子二人的肉。偏偏又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两百人的羽林卫,太让人胆颤心惊了,呼一口气,都怕惊动了这些阎王爷。提心吊胆,噤若寒蝉,用在陈府大小人等身上,最是恰当不过。
最可气的是,高延福让他们都去刺史府,他们竟然连逃命的勇气都没有,竟然都乖乖地跟在陈尚的屁股后头,往刺史府方向挪动。试想一下,当时若有某个人胆子大一点,唿哨一声,领着全家人逃命,误会不就消除了吗?大可不必担惊受怕老半天。
徐驰的那帮子羽林卫,可不是人民子弟兵,会对着平头百姓嘘寒问暖,点头微笑,他们是堂堂的大内侍卫呀,天之骄子,个个拽得像二五八万似的。老百姓越怕他们,他们就装得越来劲儿,如果老百姓和他们平起平坐,那还有什么意思?
杀气凌然的羽林卫,加上如丧考妣的陈家大小,组成了台州街头一道奇妙的风景线。台州百姓心地善良,对陈家大小的遭遇,也是唏嘘不已。感叹陈家风头一时无两的风光时刻,维持得太短了,仅仅就那么半年的时光,便从天兵道大总管的高位,一下子沦落为刺史府的囚徒。并且皇上还没有放弃的意思,还把陈家所有的人都带去刺史府呢,也不知道到底落个甚么样的结局?
到了刺史府门前,看热闹的台州百姓也一路跟了过来。
高延福下得马来,只带了羽林卫的队正罗盛,直接去了刺史府大堂。
台州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刺史府岂有不知情的道理?刺史高惠恭集齐了文武官僚,备好了香案,正准备接旨的,不想,钦差的行驾却去了永清坊。高惠恭正彷徨该去觐见呢,还是坐等钦差上门,门役却来报告说,钦差仪仗只在永清坊停留了片刻,正朝刺史府来了。
高惠恭迎出大堂,口称:“大周台州刺史高惠恭……”一边说,一边就势跪倒在地。高延福紧走几步,一把将高惠恭托起来,笑道:“高大人不必大礼参拜,皇上并没有懿旨给你。”
高惠恭一愣,可怜自己在皇上的眼里,连条狗都不如,千里迢迢来台州,竟然完全无视一州的刺史,可见这陈秦小儿的能耐,确实了得。
高惠恭大度地笑了笑,“公公此来,莫非专为那个陈秦?”
高延福笑道:“还不是么?皇上可是着急得紧呢,要那混蛋即刻进京面圣,高某走得匆忙,竟望了找皇上讨一道懿旨来,是高某之罪,望大人谅解。”
封建王朝的大臣,以获得皇上的懿旨为荣耀,如果当官几十年,连皇帝的懿旨都没得到过一张,可见这个大臣,在皇帝的心目中,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的。
“哪里哪里,公公言重了,下官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公公能来此穷乡僻壤,便是下官的荣幸,实在折杀下官了。”高惠恭忙不迭地行礼道。
高延福道:“请大人堂前叙话,高某还想在大人处讨个人情,为陈秦及台州富户化解一桩积案,未知高大人肯不肯赏个面子?”
高惠恭苦笑着摇头道:“陈秦的父亲可对公公说过甚么?那陈秦其实只在府衙大狱蹲了一晚,第二日,富户们不知为何,就主动撤诉了。所谓民不举官不究,下官当即便让狱卒放人。让下官惊诧的是,那陈秦竟然与一帮狱卒打得火热,天天在大牢里猜拳喝酒,他媳妇天天来催促他回府,他愣是乐不思蜀,硬赖在大牢里不肯回去,您说怪也不怪?”
高延福哈哈大笑道:“世人所认为的惊世骇俗之举,在这混蛋的身上,可谓是见怪不怪,如果他一天没有惊世骇俗之举,那才叫惊世骇俗呢?”高延福心想,蹲大狱蹲上瘾了,这算甚么惊世骇俗?人家还头顶太平公主的亵裤,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呢,那才称得上惊世骇俗。
既然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高延福便与高惠恭步出大堂。高延福带来了两百号人马,总得休整一天的,没必要让他们整装待发了。
此时的徐驰,正在大狱中和狱卒们摆龙门阵呢,崔浩喜不自禁地进来道:“兄弟,钦差大人给你宣旨来了,你拾掇一下,快去接旨。”崔浩那兴奋的神色,仿佛自己真的要升官了似的。那些的狱卒也是俱有荣焉,纷纷道贺,并叮嘱说,当了大官之后,可不能忘了老兄弟们。
徐驰正在谋划他在台州的发展大计呢,他压根就没想过皇帝会再来找他,即使来找他,也不可能这么快的,这才一个月啊。
徐驰翻着白眼道:“你搞错没有?真是来找老子的?是要老子当官?还是要砍老子的脑袋?你再去打听打听,弄明白了老子才去——我靠!她以为老子是什么人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老子才没有那么好说话呢?”狱卒们大眼瞪小眼,眼神里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咱们的老大呀,你看他多牛皮!皇上的懿旨都来了,他却还在发牢骚。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感恩戴德,晕晕乎乎了。崔浩笑道:“怎么没打听清楚?高大人正陪着朝廷里来的高公公叙话呢,指名道姓说的你,那还有错的?快走快走,走迟了兄弟我要挨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