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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小跨院的西厢房,正当馨儿六神无主、惶恐不安之际,柳絮儿施施然的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柳絮儿并不说话,只拿眼睛定定地盯着馨儿不放。那眼神冷淡、冷漠,甚而至于有些居高临下。
馨儿哪是柳絮儿的对手?与对方一对眼,馨儿便慌了神,急忙问道:“柳姐姐,你来做甚么?”
“不做甚么,我只问你,今日来的那个姓高的,你不会说不认识罢!”柳絮儿嘴上说是问,其实哪有一丝一毫问话的语气,几乎就是坐实,馨儿要么是承认,要么是否认,没有第三种选择。
“我……我……我当然认识,都……都是台州本地人,当然……”馨儿做贼心虚,心里几乎就认为柳絮儿已经知道她与高涧的好事了。
“台州城里少说也有数万人,你都认识么?你和那个姓高的,恐怕不是认识那么简单罢!”柳絮儿哪里是问话?完完全全是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
馨儿是做贼心虚,柳絮儿是连猜带诈,三盘两盘之下,就让馨儿和盘招出了她与高涧的关系。
柳絮儿依然不依不饶,冷笑道:“恐怕还没有这么简单,你肚子里,怀着哪个的野种,你可知道?”
其实柳絮儿根本就不知道馨儿有孕在身,她所使的,仍是“诈”字诀。如果馨儿真的怀上了,就表明她柳絮儿甚么都清楚;如果馨儿没怀上,她柳絮儿也要栽给她怀上了。那个时代,没有科学的检测仪器,怀没怀孕,全靠当事人身体的反应,或是年长者的经验来判断。
事实证明,柳絮儿再一次使诈成功。馨儿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柳絮儿跟前:“柳姐姐你救救我!”
柳絮儿漠然地摇了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一个人下贱如斯,岂是我能救得了的?”
馨儿扯住柳絮儿的裙摆,啜泣道:“我该如何是好?请柳姐姐一定救救我!”
“你知道吗?三郎斩杀淮西王,皇上驱逐三郎是假,做戏给别人看是真。你若不信,我敢打赌,不出一个月,皇上必定又要召见三郎。到时,莫说是你,恐怕你的高公子,也要死于非命!”柳絮儿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不动声色地放线钓鱼。
十六七岁的馨儿,无论是社会经验,还是心计,都不是柳絮儿的对手。听了柳絮儿一番话,馨儿更加惊恐莫名,而根本就不会怀疑它的真实性。
馨儿使劲扯住打算走开的柳絮儿,犹如是落水的人,抱住了一截木头,哀声求道:“柳姐姐一定要帮帮我……请帮帮我……”
柳絮儿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三郎领大军抵御突厥,在战阵之上流汗流血之时,你倒好,你却在家里蝇营狗苟,纵使三郎容得下你,陈尚公容得下你,皇上会容得下你么?虽然皇上不见得会管这种私事,但三郎若是在皇上面前说起你来,你还不得灭九族啊,你说是不?”
柳絮儿继续轻轻松松地威胁道:“事到如今,谁也救不了你。你若是不想死,你就自己去找你的高公子,让他掂量着办。三郎能够毫发无损的回来,或许还会念及夫妻一场的情分,饶你不死。若是三郎有个甚么三长两短,他会饶得了你?说个不好听的,到时惹得皇上也不高兴了,你林馨儿的九族,还有他高涧的九族,还不都得杀头吗?”
柳絮儿一边说,一边嫌恶地将馨儿的手掰开,头也不回地出了西厢房,探视芸娘去了。
陈尚将高林生送走之后,一面遣人去寻找陈楚回来,商议对策。一面领了管家,带了一张一千贯的银票,自己去刺史府先行探探路。
要说这陈尚,也是个铁公鸡,徐驰几天的功夫,就给他诈了十余万贯,他现在去刺史府拉关系走后门,却只舍得拿个区区一千贯。
馨儿让柳絮儿一诈一唬,哪里还坐的住,赶紧找高涧去了。
馨儿找到高涧之后,将柳絮儿的恐吓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最后道:“那柳絮儿一直跟三郎住在京城,恐怕说的是真的。不如将三郎放了罢,免得惹火烧身。”
高涧也有些吃惊,但男人大多好面子,喜欢斗狠,当即便嗤笑道:“怕他做甚么?又不是我高涧要找他的不是,台州百姓联名告的状,刺史大人接的状,关我一个司户参军甚么事?你只管放心,莫让别的人吓破了胆。”
馨儿依然不放心,道:“说是如此说,三郎能相信么?人是你抓来的,到时他无论如何也要找你的不是。”
“你怕个鸟,老子现在好歹也是朝廷的八品司户参军,即使我治不了他,刺史大人还治不了他么?高刺史可不像张元瞿那老不死的,他和我是本家,到时胳膊肘能往外拐吗?”
“那可不一定,”馨儿犹疑地道:“在缙云时,他还不是把括州刺史给杀了么?括州刺史他都不怕,台州刺史他就会怕么?
高涧听得一愣,馨儿这话确实不假,这陈三郎也不知怎么一回事,死而复生之后,突然就变得这么胆大妄为起来,简直就没有他怕的。
高涧可不会在自己的情人面前当怂包,故作轻描淡写的道:“高刺史可不是一般的刺史,你知道他祖上是甚么人吗?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开国二十四功勋之一的申国公高士廉高大人,岂是括州刺史周瑰所能比的?“
馨儿可不知道甚么申国公不申国公的,仍是忧心忡忡的道:“他若是怕甚么申国公的,他就不会杀淮西王了,难道申国公的官还能比王爷的官更大么?”
馨儿不说还好,馨儿越说,高涧的心里越是打鼓,只好对着馨儿发火,恼羞成怒地道:“你就知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要是怕了,你还是去和那个狗日的三郎好呀!你来找我做甚么?”
馨儿哭着撒泼道:“你个天杀的,我肚子里怀着你高家的种,你竟然说出这番话来,我……我不活了……我死了干净。也免得来烦你。”
馨儿一哭,高涧就慌了神。高家家财万贯,却是三代单传,到了高涧,更是香火堪忧。高家连续给高涧讨了三房小妾,却没一个下蛋的。有道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让高家大跌眼镜的是,高涧在外面私通的一个女人,反而怀上了高家的种。联合台州富户,找徐驰秋后算账,既有高涧的怀私报复,又有整个高家人延续香火的企图。
慌了神的高涧,只得连声赔不是,可不能让馨儿气坏了身子。不管如何,他与陈家三郎的恩怨,归根到底还是自己赢了。让陈秦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不算,还让他的女人怀上了我们高家的种。
已然稳操胜券的高涧,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决定听从馨儿的建议,放了徐驰。但放徐驰的前提是,徐驰必须休了馨儿。因为只有徐驰修了妻,馨儿才能改嫁,否则的话,生下来的孩子,还是得跟着他陈家姓。
高林生与陈尚先后找了高惠恭求情。高林生作为下级官僚,陈尚作为普通百姓,也仅仅是求情,总不能像柳絮儿威胁馨儿那般说话。当然,高林生把心中的顾虑,还是非常隐晦地向高惠恭表达了出来。所谓的顾虑,即就是陈秦的被驱逐,可能只是表面现象,皇上极有可能还是会重用他的。
这个高惠恭,家学渊源,官场中的老油子,还需要别人的提醒吗?再说徐驰这种“骗赃”的罪名,本来就不成立,人家是为了破案,才采取的一种谋略,一种手段,大不了,案子破了之后退钱了事。退一万步,即使够得上骗赃的罪名,人家还是七品朝请郎的官阶呢,花点银子即可消罪,如同后世的保外就医制度。
高惠恭对高林生与陈尚哼哼哈哈了一阵,说是再问问缘由,方可定论。所谓的再问问缘由,与后世的调查调查,研究研究,如出一辙,就看听话的人会不会听了。
高林生自然是不蠢的,赶紧就来找柳絮儿商量对策。陈尚当即就孝敬了一千贯,说是意思意思。好在高刺史不嫌弃,一千贯也收下了,多少是个收入不是。
继高林生与陈尚之后,始作俑者高涧,也来为徐驰求情来了。
“高叔,要不把那小子放了算了,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他一马。”高涧现在俨然是刺史大人面前的红人,对其他几个参军同僚是看不上眼的。
说实在的,高惠恭对高涧左一个高叔,右一个高叔,很是不满。虽然同是姓高,但两家实在隔得有点远,按民国时期的话来说,就是“出五服”(出五代)了。即就是说,如果不是共一个高祖,就算不得很亲了。再说,古代人重官,他是堂堂的刺史,你不称他为大人,而称他为高叔,他自然很不爽。
但不爽归不爽,自己上任以来,高家人没少孝敬,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他高惠恭也只得认了,谁愿意和银子过不去呢?听说高涧要放了徐驰,高惠恭更加不爽,皱着眉头道:“唔,捉曹丞相的是你,放曹丞相的也是你,你以为是过家家请吃饭,能随意乱来么?”高涧想不到,捉人容易,放人倒还成棘手的事情了,嘴里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