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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奎领着许衡,在亲兵的护卫下,与武安民前后脚到达左武卫驻地的那处农舍。再然后不久,武德宗也到了。
农舍的门口,生着一堆旺火,中年汉子的尸身便放置在火堆旁,身下铺着干草,血迹也已擦拭干净。母女二人跪在尸身旁,直掉眼泪。篝火映着少女的脸庞,白里透红,端的是清丽无比,难怪那武安民色心大动。
自第一日武德宗见过徐驰一面,此时却是第二次。他虽看不起徐驰,并且从骨子里鄙视徐驰,但徐驰天子剑在手,作为亲王的武德宗,也不得不懒洋洋地行了个礼,与许奎武安民周璧等人站在了一处。
母女二人虽然和徐驰差不多,对官员的大小品级分不清楚,但作为县太爷的周璧,畏畏缩缩地躬着腰,站在武安民身后,就可想见,武安民的官职,比起县太爷来,要大多了。而武安民又是站在许奎的身后,许奎又是站在武德宗的身后,再看看徐驰,却心安理得地坐在篝火旁,不时往火堆上加块干柴,不时又劝慰母女二人几句。
母女二人很是诧异,这年轻人的官得有多大呀?听武德宗与许奎称呼徐驰为大总管,她们更弄不明白,大总管该是个什么官?难道大总管管着比县太爷还要大的官吗?
徐驰没有说话,众人也不敢说话,母女二人连低低的哭泣声也不敢发出来,空气似乎静止不动,万籁俱寂,只有篝火烧得噼啪作响。
徐驰慢慢抬起头来,对母女二人道:“人是谁杀的?请指出来,本大总管替你们做主。”
母女二人一齐盯向武安民,眼睛里冒着火。
“是他吗?”徐驰也盯向了武安民。武安民虽心虚,但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眼睛望着天,好似与他毫不相关。
看着武安民毫不在乎的嚣张模样,母女二人低下头来,点了点头,眼睛里又浮现出一丝的惊惧。
徐驰缓缓站起身来,直视着武安民,后者吊儿郎当不以为意的耍酷的派头,更是刺激着徐驰的神经,心里暗想,小子,你死定了!你色心上涌耍流氓,老子可以原谅,你误杀中年汉子,老子还是可以原谅,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老子面前耍无赖。在无赖面前耍无赖,你死定了!
“你为什么杀民户?”徐驰杀心既起,反而脸色柔和下来,问武安民道。
“禀大总管,卑职不是有意为之,那厮以下犯上,卑职本意是砍杀他,不料被那厮躲过,卑职收势不住,而误杀了站在那厮后面的民户,求大总管明察秋毫,还卑职的清白。”武安民见徐驰态度比较缓和,本着大事化小的想法,手指许衡,态度诚恳地辩白道。
“恩,既然如此,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为什么要以下犯上?”徐驰扭过头来,对站在另一侧的许衡说道。
许衡以为徐驰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心里不由得又急又气,噗通跪在地上,道:“禀大总管,武都尉强抢民女,意欲对那少女不轨,卑职气愤不过,便出来阻止。武都尉见卑职坏了他的事,令他的亲兵将卑职围起来,并抽出佩剑来,砍杀卑职,被卑职躲过。但不知道怎么的,武都尉的佩剑却刺中了卑职身后的民户,以致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卑职所言,句句属实,有左武卫的许多兄弟可以作证。”
许衡所言,确实是不偏不倚,句句属实,但告状的哪有这么个告法的呢?徐驰想,你他娘的,话都不会说,你难道不能这么说吗:“卑职与少女他爹意图阻止武安民的暴行,便将少女挡在身后,武安民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便拿出佩剑来,砍杀我们两个。”
徐驰道:“武都尉要杀你,你躲过了,却无意之中杀了后面的民户,是这样的吗?”
许衡老老实实地答道:“是!”
“大胆许衡,你身为大周之兵,却不知道保护大周之民,你看见危险就躲避,却将大周百姓置于危险之中。那大周百姓养着你干什么?陛下又养着你干什么?许衡!你知罪吗?”徐驰一声大喝,义正辞严地骂道。你这狗日的,话都不会说,老子先吓唬吓唬你。
许衡果然吓得一激灵,这哪跟哪呀,怎么弄到自己头上来了?可自己又不知道如何辩白,只得不住地磕头道:“卑职真的不知道卑职的身后是民户……”
“你不是说你意图要阻止武都尉施暴吗?你肯定是将民户一家护在身后了,还敢狡辩说不知道?来人呀!给老子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那少女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子就挡在了许衡的面前,哭道:“民女求大人开恩,不是这位哥哥的错,他是为了救民女才这样子的,大人要打就打民女好了。”果然是官官相护,明明是那个武都尉的错,挨打的却是身后的这个好人。自己的爹是死了,但不能让救自己的好人挨打,少女如是想到。
许奎再也看不下去了,跨前一步道:“禀大总管,大总管如此处置,不觉得有失公允么?武都尉扰民施暴于前,许衡仗义救人于后,大总管不责罚扰民施暴的,反而责罚仗义救人的,大总管不觉得太偏颇了吗?”
武德宗则不得不对徐驰另眼相看了,这小子难怪能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如今一看,果然有两把刷子。他知道如何讨好自己这个武氏亲王,他知道孰轻孰重,他知道孰是孰非,这小子前途不小啊。
武德宗也跨前一步,阴测测地对许奎道:“大总管自有断定,我等身为下属,理当唯大总管之命是从,许将军大可不必为一个小小的军士,而伤了将帅的和气。”
徐驰笑着对许奎说:“许将军的意思是,许衡没错吗?”
“当然没错!不但没错,这种为百姓挺身而出,仗义救人的壮举,还应多加褒扬才是,岂可责罚?大总管如此糊涂,又岂能服众?”许奎早就对徐驰不满了,索性直话直说,明斥其非。
几十个羽林卫却在偷笑,通过与徐驰数天的相处,他们早就知道了徐驰的无厘头,徐驰越是犯浑,那个武都尉越是危险。
徐驰又对武安民说道:“许衡既然没错,那就是你错了。”
武安民对徐驰也是大有好感,赶紧躬身抱拳施礼道:“禀大总管,许衡以下犯上,卑职有权处置于他。若说卑职错了,错也在于许衡,不是许衡躲避,卑职断然不会误杀民户。请大总管明鉴。”
“恩,许衡没错,你也没错,那是谁错了?是那个民户错了?还是老子错了?”徐驰疑惑了,直视着武安民问道。
武安民不敢与徐驰对峙,只好低下头去,嘴里嗫嚅着:“卑职也不知道……”
徐驰又对许衡道:“那你说,究竟是谁错了?”
要说糊涂,许衡才是真的糊涂,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让徐驰绕来绕去的,还真不知道谁错了,好似大家都没错似的。许衡不敢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一心恶作剧的徐驰又问起那个农家少女来:“妹纸,你说,死的是你爹,你说谁错了就是谁错了,好不好?”
那少女也是越弄越迷糊,年纪最小的这个人,官儿却是最大的,官儿最大的,却也是最糊涂的。谁对谁错,一眼即明,他却要问这个问那个,最后竟然问到了自己的头上。
少女怒视着武安民,并且用手指着他道:“就是他,就是他杀了我爹爹,求大人给民女做主!”
徐驰果然言而有信,对羽林卫吼道:“老子的卫队何在!把武都尉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武都尉懵了,大总管刚才还是自己人,怎么一下子就改弦易辙了?未必他真的是听那少女的?未必他也看上了那少女?
羽林卫知道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两名手执军棍,专门执行军法的羽林卫军士,一把就将武安民按倒在地上。
武安民急了,怒道:“大总管怎么能听信妇人之言?她说卑职错了,卑职就错了么?大总管若不能明断是非,何不问问武亲王?”武安民情急之下,将他干爹抬了出来,以达到恫吓的目的,以图逃过惩罚。
徐驰面无表情,盯着武安民道:“武都尉不服?”
“卑职不服!”武安民也盯着徐驰,吼道。
徐驰将一只手举了起来,伸出四根指头,“四十军棍!”
武德宗站不住了,脸色阴沉,也是两眼紧盯徐驰,打算以势压人,沉声道:“大总管想过没有?四十军棍一下来,武都尉还如何带兵杀突厥?大总管未必真的想为了一条贱命,而不惜殴伤大周的将军,这让大周将士情何以堪?将士们哪还有心思报效朝廷?”
“五十军棍!”徐驰看也不看武德宗一眼,只索性将五个指头全部张开,对行刑的羽林卫军士吼道。“你!”武德宗气结,想不到这厮竟敢直接无视他的权威,自己只说了几句话,他竟然又加了十军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