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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对他刚才的判断起了怀疑,千万分之一?也就是说,卓航认为他会是那个幸运儿?他自己可从不这样觉得。而一个成熟睿智的人,也说不出这样浮夸的话来。莫非,刚才他看走眼了,其实卓航的确就像外界认知那般?
“你不信?”
放下了手上的烟头,摁入估摸着是从会议室里拿出来摆在窗沿上的烟灰缸里,卓航温和的笑笑,问道。
薄锦辰没说话,回给卓航的是不失礼貌的微笑,而这无声的答案无疑在委婉地表达他的默认。
“这部戏会证明我的判断的。”
看着薄锦辰,卓航的眼底有笑意,但更多的却是他强大的自信。
见状,薄锦辰不禁摸了摸鼻子,低声问道:
“卓导,你是对所有参与你作品的演员都会这样说吗?”
“呃……”
听到薄锦辰的话,卓航先是愣了半秒,这才笑道:
“很有趣,这是不是应该成为激将法?下次我邀约不到演员时,可以这样试试,不过,在目前就只有你一个。”
卓航的笑声很爽朗,想来是当真觉得薄锦辰说这话有趣,而刚刚揣测了卓航一番的薄锦辰却颇觉讶异。
入行以来,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导演,没有任何的架子和大多导演皆有的独权意识,对于看着并无善意的调侃,他的反应不是被人误解后的愠怒与委屈,不是端着架子又揭过不提,也不是好脾气的一笑带过。
反而是认真思考它的可行性,并为之一乐。相比于导演,他似乎更像是……一个随时随地的思考者,思考生活,或许,还有思考生命,思考人性。
想想也是,如果卓航是一个集权意识极强烈的导演,大概也不会答应联名导演自己曾经的作品吧。
在卓航的示意下,抽完烟的薄锦辰随他进入了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7、8个人。
“薄锦辰,好久不见,很高兴与你再合作。”
见薄锦辰随卓航进来,一道人影当即出声,打招呼道。
“丁修彦?”
走过去与丁修彦握了下手,见他身边还有空位,薄锦辰随即坐下。
这是自《大江湖》拍摄完毕后,两人的第一次碰面,由于早先麻痹杨骅,以及薄锦辰当时糟糕的处境,并没有出席《大江湖》上映前的一系列宣传活动,而后来的首映礼,他也与艾薇双双缺席,与丁修彦的确是很久未见。
刚才得知是重拍《血色》后,薄锦辰便有猜测丁修彦是否会参与,但转念想想,作为卓航电影唯一的幸存者,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其实都有可能,于是也就没继续往下想。没曾想,丁修彦还当真来了,旁的不说,这份胆色倒是令人敬服。
大概是上次合作了兄弟的缘故,丁修彦对《大江湖》里薄锦辰分去了他的风头不以为意,薄锦辰也对丁修彦也没任何异议,两人之间少了昔日的一些硝烟味,反而多了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唔,相信旧版的《血色》,大家都已经看过了。我来介绍一下,薄锦辰,新《血色》中,陈雁声的饰演者;丁修彦,角色依然是李问道;林晓薇,秋娘;孟明哲,郑跃……说起来,小半都是《大江湖》的班底,但愿老祁不会觉得我是挖他墙角。”
一通介绍下来,王耀祖笑道。
孟明哲,是《大江湖》里修夜的饰演者,也被外界誉为“小长天”,没曾想,当初的长天被《血色》毁了,如今被誉为“小长天”的孟明哲竟然还有勇气来挑战卓航的电影,虽然他的角色并不是贯穿始末的核心人物,但怎么说,这也是卓航的电影呐!
倒还真有些出人意表,如果不是薄锦辰最近的关注度与话题度太多,盖过了旁的,以这次孟明哲参演卓航的电影,绝对免不了产生翻热议。
而林晓薇,这可是位新晋影后呐!
和骆冰当时的临场捉丁不同,林晓薇的影后,完全是实打实不掺丁点儿水分,居然也选择了卓航的电影……这次的阵容,虽不能预科到结果如何,但话题度和前期的票房已经完全是可以预见的了。
“下面,我来介绍下《血色》吧,先说说大家所了解的《血色》,实质上,那并不是一个完成品,相反,它的完成度很低。卓导最初关于《血色》的设想,是将它作为一个东方的男版的苏菲的选择……
当陈雁声的父亲告诉他,“人呐,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什么都是虚的,只有一桩事是正经——活着!”之后,他就在自己与父亲间做出了第一个选择。
后来,郑跃被擒,长天的处理是他成功折回万夫关,而郑跃则在战场上失手被擒。但依照卓导的剧本,其实这个时候的陈雁声是在场的,是他亲手将郑跃送到了敌人的手里,取得了自己求生的机会。
这里,是长天的第一次逃避。
再在这之后,被人察觉到他私藏秋娘,卓导是设计的陈雁声挥刀向秋娘,拿秋娘的死来了个死无对证,掩饰了自己违抗命令包庇一事。
但在后来的演绎中,结果,是大家所知的样子,陈雁声以自己的死,换得了秋娘的生死不明。这是长天的第二次逃避。
我个人估计,他的潜意识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变异的……”
王耀祖介绍的很认真,他提炼出来了他和卓航的讨论内容,融入了他个人的一些见解,想来,之后他们要参演的新《血色》,剧情上大概还会有改动。
“那陈雁声会死么?”
提问的是林晓薇,她娇声问道。
如果陈雁声不死在秋娘被发现的时候,那陈雁声又该是怎么死的?相比于城破而死,这样的死,作为一部电影作品,反而更有引申寓意。
“会,他当然会死,不过,他不是死在万夫关里,而是死在万夫关破后。
在万夫关被破后,他随一帮从北地难民南下逃亡,至天江渡口,却无船渡江。朝廷担心南下难民太多,酿出事端,不肯拨船,只有一些渔民撑着小舟高价揽客。而穷困潦倒的难民们,并无银钱过江,只好在江岸与南方的朝廷遥遥对峙。
既无银钱也无粮食,很快,难民们就开始从食树皮、观音土,变成了食人。
再次目睹难民食人的陈雁声,陷入了万夫关的沉痛回忆,开始生病,而意识到他生病的难民筹划杀他而食。意识到了这点,他选择了投河自尽。”
王耀祖缓声叙述道。
这是卓航那版《血色》中原有的结局,陈雁声是整部电影的核心。可惜,由于长天的逃避,本该是主人公的陈雁声早早地死了,他逃避了剧情里的第二、第三次的选择,并且在第三次时,选择了自我死亡。
“这次费力将大家聚在一起,是借此告知大家究竟要演什么,同时也是希望大家不要受之前的版本影响。离电影的正式开拍还有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会在卓导原有的剧情基础上继续做出一定的调整和改动,大家如果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可以现在提出来。演员是导演的二次创作,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
一个上午的剧本沟通借着会议的名义就这样过去了,王耀祖和卓航都是很在乎演员想法的导演,他们会认真的听演员叙说关于这个角色又或者这段剧情的其它思路,关于剧本以外的一些思考。
然后,拿着纸笔一条条记下来,并且进行反驳与赞同,也由于新的思路的刺激,就连早就沟通好的卓航与王耀祖都不时会发生分歧。
它想聊天一样有意思,却又比聊天多了那么一些些的意义。
无关电影票房和合约片酬,而是一群人为着同一目标做着各自的努力,这是个分外享受的过程。
“其实,《血色》最恐怖的,不是那些血肉模糊的场景,也不是血肉摧残下的感官痛楚。”
与薄锦辰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丁修彦忽然说道。
“是人性的选择。”
抽着烟,薄锦辰轻声回道。
“不错。”
丁修彦点了点头,而后道:
“薄锦辰,你的陈雁声,我很期待。”
说完,他便停了步,他们已经走到了他的车子旁。
“我也是。”
微笑着颔首,看着丁修彦拉开了车门,薄锦辰也朝不远处自己的车子走去。
人性的选择,自然是演绎《血色》的一大难题,长天经不住内心的折磨,所以逃避了他该做的选择,反而自我死亡,也毁掉了他潜意识里的良知。
那么,丁修彦当初又是怎么解决的这个问题呢?
从起初的李国公嫡长孙,本可以随朝廷去南方,却留在了北地,本可以在最初无粮可继时,开城门放离百姓,而后率军死战到底,但最终,他选择了食人。
当中,对于精神上的冲击,对于人性和自己良知的挣扎,他并不比陈雁声要来得少。
那,丁修彦又是如何解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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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刚送小安安进幼儿园,准备开着薄锦辰的车折回颜墨家附近买菜的钟倩,就被一名黑衣人堵了个正着。
“少爷在那边等你。”
看着马路对面银灰色宾利添越放下来的半边车窗,稍作迟疑,钟倩还是拉了手刹,打开车门下车,将车子重新上锁。
“下半年,老爷就要回国内了,那时候,小姐您与皇子昇的婚事也要进入日程。”
刚上车,还没等她说话,一直跟在哥哥身边的贴身助理,便打开手上的文件夹,絮絮叨叨道,听得钟倩一阵皱眉。
“如果你们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那我下车了。”
啪!
未待钟倩动作,驾驶位上的孔天骄已经按了锁,知道自家妹妹娇蛮的性子,还没待钟倩发火,他便率先开口道:
“夷光,父亲总不会逼你,但……你与薄锦辰是如何也不要作想法了。”
说着,他又平缓道:
“我默许你如今的举动,为的,也只是成全你的一些不成熟的幻想。夷光,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该清楚,嫁与皇子昇,无论对于你还是孔家,实在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父亲并不是在意门楣的人,不然也不会娶我们的母亲,但,夷光,你该清楚,即便你没有嫁给皇子昇,你的丈夫也不会是薄锦辰。孔家的女婿,绝不会是个有了儿子的男人。”
“如果,妈妈还在,她一定能理解我。当初她选择父亲时的心情,一定和我现在一样。”
后座上,听着孔天骄的话,钟倩语气幽幽。
所有故事的发生,都是从遇上一个人开始。不知结果悲喜,不知岁月成就何样诗歌。仅知,从此心不再安分地憩息于我体内;仅知,那个人是你。
“如果未曾遇见过,那我嫁给皇子昇也可,嫁给你们眼里的青年俊彦也可,嫁给乡野农夫亦可,嫁给谁都可以,但如今,我既然遇上了,若是不拼尽全力一搏,又如何甘心?”
“夷光。”
有点不适应自己娇蛮的妹妹,突然变成这么副悲春伤秋的模样,平日的灵动散去,反倒和她身上的清冷融合在了一块,孔天骄略略心慌不适,不由唤道。
“哥哥,现在在你面前的,不是孔夷光,是钟倩。”
凝视着自家哥哥投来的关切目光,钟倩一字一顿认真道。
她清楚哥哥是爱着她的,父亲也同样是爱着她的,他们绝不会逼他嫁给任何人,她也不应该令他们担心,只是,这一刻的她并不能退步。因为,他们不会逼迫她,却不意味着他们能同意那个人是薄锦辰。
“夷光。”
孔天骄无奈地又低唤了声。
“钟倩。”
而钟倩的反应,也一如她上车时的坚持。
“好吧,无论你是夷光还是钟倩,你都是孔承道和钟娟的孩子,不要再说如果母亲还在,一定能理解你的话了。你该知道,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位母亲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做别人的后妈。”
叹了口气,孔天骄沉声道,他的口吻不再如先前温和,车内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不,今天的我,就和当初选择父亲的母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