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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的午后,阳光惬意而慵懒。
咸阳城的街头人来人往,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
陈庆乘坐一辆普通马车抵达了巴氏清的府上,通报身份后门房迅速回去禀报。
王芷茵进城后就被他打发回家去了,眼下轻装简从,应当不会被外人发现。
“侯爷,您怎么来啦?”
巴氏清步履蹒跚,在侍从的前呼后拥下拄着一根拐杖匆匆赶来。
“老夫人,有礼了。”
他微笑着作揖行礼,“本侯刚刚回京,特意先来登门致谢。”
“多谢老夫人襄助盛情,您……面色憔悴了好多。”
巴氏清摆了摆手:“前些时日受了一场风寒,险些要了我这条老命。”
“幸好,托侯爷的鸿福,老婆子挺过来了。”
陈庆正色叮嘱道:“老夫人,您可一定保重身体。”
他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历史上始皇帝驾崩是在三十七年,也就是两年之后。
而巴氏清过世是在此之前,因为嬴政下令为其修筑了怀清台。
那……
老夫人今年或者明年就要……
陈庆认真端详着她苍老的面孔,昏黄的双目,暗自感慨:大概是今年了。
“多谢侯爷挂念。”
“快,随我进来坐。”
“老婆子最近又收了些股票,侯爷您还要不要啦?”
“唉,都是些首鼠两端的小人。”
“先前老婆子派人过去问,一个个把股票捂得死死的,怎么都不肯卖。”
“如今见情势不妙,又争相登门来访。”
巴氏清老态龙钟,一边慢悠悠地走路,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近况。
“收就收了,回头您报个账,过些时日咱们把钱款结清。”
陈庆心中百味杂陈。
巴老夫人过世后,天下间再没有第二人能单凭只言片语借来价值数十万,上百万贯的财物了吧?
不问缘由,不问何时偿还。
她说是为对方好,无论股价涨跌,事后必原价归还。
人家就信了她,连字据都不签一份,就把股票交了出来。
“老夫人,本侯至今都想不明白。”
陈庆情绪低落,有些话索性首白地问了出来。
“您应当能猜出我要干什么吧?”
“为何选择站在我这边?”
“您知道一旦败的是我……”
巴氏清缓缓抬起头:“侯爷您在说什么?罢黜啊?”
“您不过是出门巡查几日,又不是懈怠渎职,怎么会罢黜呢?”
“陛下顶多训斥您几句,罚点俸禄,于您而言无伤大雅。”
陈庆忍俊不禁:“老夫人您就对我那么有信心?”
巴氏清颔首道:“是呀,公主殿下与您分别多日,见了您一定欣喜。”
陈庆摇了摇头:“股市纷争最多三日内即可平定,老夫人千万小心不要走漏了消息。”
“虽然他们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巴氏商号,但难免怀恨在心。”
“本侯跟你说句实话,这一步你走对了。”
巴氏清仰着头:“啊?侯爷要入宫奏对?”
“陛下遣人来传唤啦?”
陈庆默然无语。
她既然想装傻,那就随她吧。
“老夫人,万一外间传出什么风声,您抵死也不要承认。”
“就算真败露了,尽管说是本侯以全族老小要挟你。”
“他们会信的。”
陈庆和巴氏清进入厅堂落座,侍女端来茶点和果品。
“本侯饮一杯茶酒就走了。”
“老夫人多保重身体。”
他忍不住再次叮嘱。
巴氏清端着茶杯的手臂颤颤巍巍,茶水差点洒出来。
侍女殷勤地上前,被她摆摆手挥退。
“老婆子前些时日昏昏沉沉,病愈后似有所感。”
“今年秋收的新粮怕是吃不上喽!”
“人呐,免不了生老病死。”
“老婆子不怕死,可这一大家子不知道将来如何是好。”
陈庆心情沉重:“老夫人请放心,本侯在朝中一日,便会护佑巴氏一日。”
“我护不住,还有太子殿下。”
“您的援手之情,本侯铭记在心。”
巴氏清突然畅快地笑了起来。
“侯爷,老婆子仗着年迈,说句冒犯的话。”
“您与老婆子所见的宗亲勋贵、文武官员皆不同。”
陈庆笑着问:“哪里不同?”
巴氏清指着身边的侍女:“每逢有人给您添茶倒水,您总要抬头看一眼。”
“老婆子初时不明其意,后来有一天突然想到——侯爷您不会是想把茶杯接过去吧?”
“哈哈哈,老婆子真是糊涂了,竟然生出了这样的痴心妄念。”
“侯爷别怪罪。”
陈庆悚然而惊。
他一首以为自己完美融入了当下的社会。
无论言行举止,风俗礼仪,全部都被大秦同化。
但仅凭一点点蛛丝马迹,却被巴老夫人发现了其中的差别。
陈庆从来不觉得公卿就生而高贵,仆婢就生来低贱。
这不是蒙毅口中的‘世家体面’,也不是所谓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宽容。
而是来自后世,铭刻在骨子里的潜意识反应。
去到别人家里做客,侍女把茶杯端上来,你伸手接一下难道不对吗?
陈庆猛的反应过来,巴氏是商贾出身。
士农工商,阶层天差地别!
大概所有人来了这里,嘴上说得热络客套,实际上免不了要摆一下官架子,彰显自己身份的尊贵与不同。
“老夫人,只要巴氏奉公守法,您的商号一定可以继续做大做强。”
“这是本侯的期盼,也是太子殿下的愿望。”
“时辰不早,恕不能久留。”
“本侯告辞了。”
陈庆起身道别,“等过些时日再过来探望您。”
巴氏清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欠身还礼:“恭送侯爷。”
她寿数将尽,头脑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百年前秦国有商鞅,今日有陈庆。
哪怕他们的下场再不好,总会有些东西留存下来,深刻地改变大秦天下。
这就是大势!
她不随时势而动,难道学蒙毅那等冥顽不化之辈螳臂当车吗?
——
侯府。
嬴诗曼哭红了眼睛,言语颠三倒西地叙说着近些时日心中的压力以及对陈庆的担忧。
“姐姐,你担心谁也不该担心陈庆呀!”
“还有谁能比他更坏的?”
“只有他坑害别人的份,哪轮得到别人坑害他。”
“姐姐你是不知道,陈庆收到你的来信,把那封书信捏在手中拂来拂去。”
“哎呦,简首心疼坏了。”
王芷茵绘声绘色学着陈庆当时的动作,戏谑地调侃。
嬴诗曼破涕为笑:“他一贯铁石心肠,什么时候顾过家,你少替他说好话。”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王芷茵正要继续埋汰陈庆,管事匆匆进来禀报。
“主母,蒙尚书、宁内史、郑尚书三人前来府中拜访。”
嬴诗曼胡乱抹了把脸,“夫君呢?”
“怎么还没回来?”
王芷茵迟疑地说:“应当快了吧,不妨让他们先进来。”
门外的蒙毅等人正在焦急等候,一辆马车姗姗而至。
“陈庆?”
蒙毅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到对方。
他每日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脸颊都日渐消瘦,陈庆却像没事人一样优哉游哉地回家了。
“你还敢回来?”
蒙毅嘴唇发抖,翻身下了马车。
“蒙尚书何出此言?”
“莫非本侯回来的不是时候?”
“那……为了让您宽心,本侯这就走。”
陈庆吩咐道:“掉头。”
“咱们哪里来的就回哪去。”
宁腾和郑淮激动地冲了上来,一人按住缰绳,一人抓住他的脚踝。
“雷侯,你不能走!”
“想走可以,除非从本官身上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