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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自家爷仍处于昏迷中,管家周到地先安置白子归主仆到府中一幽静的小院里住下,而后自行离去。
白子归在院里一丛翠竹旁站着,玄一身形挺得笔直,侍立在他身后,想到在宁王府大门口迎面碰到的白衣少年,不由问道。闻他之言,白子归沉吟道:“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少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清贵至极,眉眼间所流露的英气,看得人很难挪开眼,看到少年的那一刻,他竟莫名地生出熟悉感,这是继在宁溪镇遇到那叫莫云的女子生出熟悉感后,又一个让他感到熟悉之人,当然,这王府的主人,亦包括在内,且深觉得宁王必定与他相识。
玄一静默半晌,道:“主子,咱们要在这里逗留几日?”
“暂时不知。”白子归声音浅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或许两三日,或许更久一些。”冥冥中被牵引,他到了这宁王府,就是不知能否从宁王口中知晓他究竟是谁?
白子归没有继续想下去,打心底里想要相信宁王,毕竟直觉告诉他,宁王和他关系匪浅,要不然,他不会出现在这皇城,更不会住进这宁王府。
“公子要去前院看看宁王吗?”玄一问。
“他现在不适宜有人打扰。”
说出这话,白子归有那么些口是心非,其实,他很想立刻去前院,立刻见到宫澈。
因为他实在太想知道他们之间是何关系,太想知道自己为何对他有着特别的感觉。
“公子可以给宁王搭脉瞧瞧。”从管家口中,白子归主仆皆知宫澈身体不适。
白子归嘴角动了动,摇头:“对于这府里的人来说,我们就是陌生人。”他不是三岁稚童,相信那位王府管家对他们主仆没有提防。
“可主子是宁王的故人。”玄一道。
故人?就是不清楚宁王对他这个故人有无印象?白子归眉梢微拧,语气落寞道:“那只是咱们的片面之词。”
玄一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喉中。
夕阳余晖渐笼,东宫。
“一出宫就玩一天,你就不想我么?”看到媳妇儿走进内殿,宫衍放下手中正在阅览的折子,起身下榻,朝云轻舞张开双手。“干嘛要想?”云轻舞明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俊秀的脸上满满都是无辜。
宫衍揽她入怀,刮刮她的俏鼻,笑容柔和,问:“有答应过我什么?”
“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吗?”
云轻舞眨眨眼,眸光纯真清澈,继续装无辜。
“坏丫头!”
宫衍在她额头上亲了下,道:“穿女装不好么?”云轻舞故作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在问这个啊……”她有意拖长尾音,当再度出声时,两人已出现在空间里。
静寂的院落,轻柔的风儿,翩飞的花雨,一切是那么温馨美好,她道:“扮痴扮傻我虽在行,可我总感觉束手束脚的,不过,我现在这样子回到宫里,穿回女装一点都不受影响,嗯,最重要的是,穿男装更是光明正大,不是吗?”
“是,你说什么都有理。”
宫衍嘴角噙笑,语气柔和而无奈。
“你都知道了吧?”云轻舞依偎在他结实温暖的怀抱里,仰起头,眨巴着柔水美眸,道:“皇上的口谕直接到了侯府,我没理由拒接。”
“医好了?”宫衍沉默,良久,他揽着媳妇儿的纤腰坐到近旁一株花树下的大石上:“知道病症么?”她是不想父皇对他心存猜忌,才接下口谕往宁王府去了趟,他又如何不知她的心意,不知她在计较什么?
云轻舞挽住他的臂弯,脑袋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咬了咬唇,轻声唤道:“衍……”
“嗯?”
宫衍抬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庞,潋滟星眸里写满关切:“有心事?”
“宁王……宁王怕是和我一样……”
她的声音里包含太多情绪,听得宫衍心中一紧,不由扶她坐正身形,两人四目凝视,他很是认真地问:“什么叫宁王和你……”熟料,不等他后话道出,就见他脸色变了又变:“你想告诉我老四是你原先那个世界的人?”虽是问,但从媳妇儿的神色间,他已知晓答案。
“嗯。”云轻舞先是点头,跟着又摇摇头,道:“他知道我原来的事,但从他呓语中,我又不太确定他是刚来的,还是很早便已到这里,而这次吐血昏迷,只不过激发了他原先的记忆。” 顿了顿,她续道:“至于为何吐血,应该是被你那份大礼刺激过重,从而气血攻心所致。”
久听不到宫衍言语,云轻舞抬手抚上他的俊脸:“我来到这里在我们那称之为魂穿,他……他亦是,有可能还是婴穿。”宫衍的心智非常人可比,因此,不难理解她话中之意。
“那个他就是你曾经喜欢得人。”这句话他说得很慢,也极其艰涩,他定定地注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变化:“你……你还喜欢他么……”星眸中露出抹挣扎,不等云轻舞作答,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坚定,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他是婴穿还是魂穿,也不管你是否还喜欢他,我只知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谁也别想将你从我身边夺走,而我,更不会放开你的手,哪怕你要离开我,我即便将你禁锢在身边,即便被你憎恨,都不会松开你的手,让你离开我!”
云轻舞眼眶微红,绝美出尘的脸儿上浮起抹幸福甜美的笑容,语声略显低哑道:“傻瓜,衍就是个大傻瓜!”宫衍握住她的手紧贴在自己的脸上,道:“舞儿,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认真的,知道你是因为紧张我,因为爱我,才会说出那么一番话,可我很生气你知道吗?”鼓起腮帮子,云轻舞佯装着恼:“先不说我和他之间早已无瓜葛,单就你我是夫妻,你就对我没一点信心吗?还是说你一直在怀疑我的真心,怀疑我随时有可能离开你?”
宫衍好看的薄唇动了动,眼里染上抹自责,欲说些什么,却被她用另一只手轻覆住嘴巴,她道:“没到这里之前,没被他背弃之前,我是喜欢他,甚至深爱着他,可当我接到他决然的电话那一刻,我的心冷得瞬间如坠冰谷,全身血液也在那一刻变得凝滞,我恨,恨他那样对我,恨他不念多年的情分,那般残忍地对我……而在恨他的同时,我认识到自己的喜欢和爱,在他眼里全是笑话,耳边轰鸣声响,我知道自己完了,知道自己顷刻间血肉横飞,连一具尸首都不能留在世上……”
云轻舞表情淡淡的,仿若在说别人的故事,在说别人的心路历程。
“在这个世界睁开眼那一刻,我甚至还在恨他,恨他无情,恨他残忍,恨他那般决绝地对我。你知道么?如果没有他,我活不到成年。一块肉,一块可以活下去的肉,好多个饿得眼睛冲血的孩子在光线昏暗,四周如铜墙铁壁的屋子里争抢,只有一块肉,要想活下去,就得拼尽全身的力气去争夺,他们手持棍棒,相互厮打,原本因为都是孤儿,原本因为命运相同,彼此关心的小伙伴,在那块肉面前,在生死存亡面前,忘却了人性善的一面。”
“我知道自己年岁小,不是那些孩子的对手,可我也不想死,我想爸爸妈妈,在我的记忆中,我不是孤儿,我有爸爸妈妈的,我家里有好大的房子,爸爸妈妈是爱我的……所以,我想活下去,但我又知道自己不能硬碰硬,只能伺机而动,抢到那块可以活下去的肉块。”
她的声音渐变沙哑,但表情依旧轻淡,无丝毫情绪外露:“慢慢的,我的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倒地不起,地上粘粘的,我知道那是什么,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气,我终于站起身,在地上摸到一根铁棍,观察着仅剩下的几个小伙伴,或许我一直蜷缩在角落没有被他们发现,又或许我太小,他们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想着最后再料理我,总之,他们忽视了我,而我就在他们对峙之际,起身抡起铁棍,招呼到近前的两个小伙伴头上,那两个小伙伴倒下了……”
“我害怕,心里恐惧得很,可我眼里却没有一丝畏惧,因为我要活下去,因为我不想死,就在我准备再次出手时,比我大几岁的他,解决了他身边的小伙伴,然后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那一刻,我眼里流露出了些许害怕……他比我年长,又比我高,身手明显要比我厉害,和他抢夺那块早已被鲜血染红,腥味十足的肉块,我清楚知道自己没有一点把握,可饶是如此,我还是不想放弃活下去的机会,我故作恶狠狠地瞪着他,想先在气势上压倒他,再一招将他解决掉,不料,他笑了,他突然就笑了,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像天上的星星一般璀璨,他递上那块染血的肉,说‘妹妹,给!’,他的话不多,就那么静静地微笑着,将那块染血的肉捧到我面前……”
“你可能不知道,在未被关到黑屋子前,在未被那些人从街上带走之前,我和我的同伴,也就是我们那些流浪在街上的孤儿,是怎么过活的。我有和野狗争食过,有到垃圾桶里翻找过吃食,为的只是活下去,为的只是找到爸爸妈妈。看到他在向我示好,看到他丢下了手中的工具,看到他流露在外的微笑,我手里的铁棍也掉在了地上,我接过了他手上的肉块,却没有独自食用……就是在那时,他像阳光一般照亮了我,温暖了我,让小小的我感受到了善意的关怀。”
“分食掉那块肉,我们活了下来,随后被带到一座秘密基地,在那里,我们承受着最为严酷的训练,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都是他在旁鼓励我,告诉我‘小舞,我们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在他一次次的鼓励中,我努力学习各项技能,且每项技能都要学到最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走出了基地,开始接受任务,短短时日里,我和他在组织里皆成了他人仰望的存在,他们唤我‘血舞’,说我是与血共舞的精灵,只要是我出手,任务绝对做的够快,够漂亮。”
宫衍眼里满满都是心疼,他几度想拿开她的手儿,想说你别再说下去了,想说我不再吃味,却在看到她摇头,示意他继续听下去,只好紧闭住嘴唇,听着她一字一句叙说着往事。他知道她此刻自揭伤疤有多疼,知道她的心或许痛得已经在滴血,可是坚强如她,神色间无半点情绪外露。这样的她,看得他愈发心疼,愈发懊悔。
是他不好,做什么一听她说宁王是那个人,就……就吃味,就说出那么一番话。
“他对我真得很好,我也很依赖他,然而,他从未说过喜欢我,我却傻傻的陷在对他的爱恋中,以至于在接到他那通电话时,整个人被伤得体无完肤。”云轻舞自喉中发出一阵低笑,自嘲道:“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自以为是,是我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看不出他是戴着面具关心我,你知道么?在我看来我和他是彼此信任的伙伴,更是相互交心的恋人,但他却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如果我那时聪明点,不难看出他对我无心,真若那样的话,我想我会收起自己的感情,不会让他觉得我黏着他不放,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选择那般残忍地对我?认为处理掉我这个累赘,便可以拥有他想要的?”
“你不是累赘,你是最好的,他不喜欢你是他有眼无珠。”宫衍还是没忍住,拿下她覆再自己唇上的手儿,柔声道:“你现在有我,我们永远在一起,说句自私的话,我还得感谢他,感谢他那般对你,否则,我又如何能遇到你,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妻子。”
云轻舞笑了笑,道:“认识你,嫁给你,知道你的真心后,我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然过去,再想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时至今日,原以为我真的忘了过往的一切,但在今日听到宁王呓语,知晓他也来到了这里,我的心顿时如被撕裂一般,一股股恨意涌上心头,且深刻觉得自己是个笑话,觉得自己怎么就会喜欢上那么一个人?奇怪的是,那股恨意只存在了一瞬间。”
“宁王是他又能怎样?现在的我和他可没一点关系,我有你,有我在乎的人,他于我来说只是个不相干的人,既如此,我作何无聊地自找不痛快?”
宫衍:“没错,你有我,不相干的人我们不去理会。”
“你会不会觉得我心软了?不仅没有了结掉害我的人,反而还施针为其医治?”云轻舞长睫轻颤,定定地看着他,静候男人启口。“傻丫头,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不想父皇对我心生嫌隙。”宫衍语声柔和而富有磁性,目中神光柔得似能滴出水。
云轻舞抿唇一笑,很严肃,很郑重地道:“你要相信我,只要谁敢伤害你,我势必不会放过他!”
“傻舞儿,很早我就说过,信你就像是信我自己,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揉揉她的发顶,他星眸中情意流转,语气甚是轻柔。
他的傻丫头啊,竟然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如果他当时在她身边,必会护她周全,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老四……原来傻丫头当日在街上泪流满面,不是因为人们言语羞辱,不是因为那些烂菜叶,臭鸡蛋打在身上,而是她看到你想到了曾经的恋人,此刻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宫衍心里微微泛酸,在傻丫头心里,那个人只怕不难被遗忘,毕竟两人相处的时日不短,且在那种恶劣的环境*进退多年……不,那不算什么,他们是经历过很多,但那又能怎样?
错过就是错过,是那人弄丢了她,且是以那种残忍的手段,将她从身边推离。
现在,她只是他的,是他一生相守的妻,是他最爱的女子。
良久,云轻舞轻唤:“衍……”
宫衍轻吻着她鬓角的秀发:“嗯?”
“我们那个世界和这里有着大不同,先不说旁的,单就作战的武器,是这里根本无法可比的,而他……而他懂得很多……不容小觑。”云轻舞有些担心道,不过,片刻后,她眼里闪过一抹冷色,言语自信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他懂的我也懂,而且就我从师尊那学来的本领,他想学也没地学。”
“我有对老四说过,若想夺储,尽管拿出真本事。”宫衍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目中神光冷冽,整个人就像睥睨天下的王者,让人不敢谛视:“但凡他敢觊觎我的女人,我必血洗宁王府,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不留一丝余地。”
月华清冷,穿过枝桠,在地上投下一个个奇奇怪怪的影子,寒凉的夜风吹动着枝桠,那些个影子如鬼魅在舞动,配合着呼呼的风声,让人好不生寒。
绝门。
“雪宫主,你觉得我可美?”
女子身着鲜艳如火般的红裙,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然,她倾城绝色的脸上却挂着冷傲至极,却又如罂.粟般的笑容。
她盯着坐在一旁椅上,身着紫色长袍,相貌俊美,但明显有些阴柔的男子,冷声问道。
男子不是旁人,正是血幻宫公主雪无痕。
至于女子,无疑就是绝门门主了。
“美,门主的美貌这世间无人能及。”
雪无痕按捺住心底腾起的厌恶,迎上女子似能看穿人心的碧色目光,最终违心地道出一句。
“是吗?”女子挑了挑眉,神色间全然是一副理所应当,她对着雪无痕嘲讽一笑:“雪宫主既然觉得我很美,为何总摆着一副冷脸?”
“我向来都是这幅表情。”雪无痕眼波淡漠,声音不带丝毫起伏。
若果可能,他真想立刻杀了眼前这妖女。
想他堂堂血幻宫公主,在这么个女人面前,尊严与骄傲皆被踩在了地上,此生除不掉次女,他枉为男人!
“这样啊!那么……雪宫主可愿意为了我去死?”女子挑眉问。
雪无痕心中冷笑,暗忖:“我可以为了你的美杀死你!”但他脸上却难得地露出一丝浅笑,那笑让他整个人富有生机起来,那笑衬得他偏于阴柔的俊脸如夏花盛开,甚是蛊.惑人心:“门主说笑了,要是门主真想要无痕的命,那么无痕自会双手奉上,绝不会有二话。”哼!他会那么蠢么?该死的女人,明明已知他不喜欢露出这幅真容,却回回在夜幕落下时,唤他的她的居室,以真容出现在她眼前,淫.妇!
无耻的淫.妇,他以为她是谁?以为她是那个令他心悸的小丫头吗?
既然不是,作何异想天开?
要他为她去死,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女子对他之言相当满意,但却哼了声,不咸不淡道:“这还差不多。”然,转瞬,她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对恋慕我的男子太过残忍,雪宫主既然都愿意为我去死,那么……就帮我去做……”
“门主有吩咐尽管说,无痕一定会赴汤蹈火为门主解忧。”
雪无痕真不想与眼前的淫.妇多言,于是,他急忙接下话,想着下一刻就离开这间居室。然而女子却长时间未语,直至他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女子这才微微抿起唇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