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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轻舞吐了吐舌头,道:“我脑洞大开不行么?”
“你若真有那个想法,我会帮你留意这事。”她说的话,他都相信,既然她有那么个怀疑,那他就着人找证据,毕竟这个空间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进入。
云轻舞摸摸鼻头道:“爹爹要是知道我这般胡思乱想,铁定会气得不行。”
宫衍:“那就在事情没弄清楚前,别让宁远候知道。”
云轻舞“哦”了声,静默半晌,道:“其实你不用专门派人去找什么证据,我觉得吧,轩辕前辈这一醒过来,势必会引发一系列事,到时,指不定就有我想知道的。”宫衍未语,只是轻颔首,算是对她之言作答。
……
窗外暖日倾洒,轻柔的风儿吹进屋里,帷幔荡漾,轩辕瑾躺在床上,仿若在风儿和暖日召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云轻舞。
那一瞬间,他记住了云轻舞的微笑——那是如云如月一般淡而清澈的微笑。
似乎还不习惯光亮,他轻阖上眸,片刻后重新睁开,嘴角噏动:“你……你是……谁?”许是因为服用的丹药之效,又许是那颗参果之效,总之,他的声音并不沙哑,然,他却被自己的声音,被自己出口之语惊住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幼时发热,损坏了声带,导致他无法向正常孩子那样说话,也是从那时起,他就成了一个‘哑巴’,一个无法开口说话的哑巴。
可是……可是刚才他有听到自己的声音,虽然发音有些艰涩,但声音确实是从他喉中发出,话确实是他道出口的。
云轻舞此刻也怔住了,但转瞬她就恢复了常态,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不用惊慌。”体内的毒完全祛除,又有她的丹药和小家伙的参果挥发作用,这人幼时损伤的声带,多半已被神奇地修复。
“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至于你能发出声音,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应该是你服用的药丸起了作用。”轩辕瑾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一字一句地往下说,他确定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位容颜清丽秀美,气息出尘脱俗的少女,云轻舞看出他眼里的疑惑,唇角漾出轻浅柔和的笑容,道:“我叫云轻舞,无忧老人是我的师父,为了能留住你的性命,师父将你身上的毒用针法封在了体内,而你自那日便陷入了沉睡。”
“沉……睡……”
轩辕瑾的嘴角动了动,口中断断续续溢出两字。
“嗯,你在宫学附近的一座冰洞中沉睡了有三十多个年头。”云轻舞如实道。
“我……我身上的……毒……是你解得?”三十多个年头?他竟然沉睡了三十多个年头,是师祖及时赶至王府,及时救下了他,否则,他……他早已化成一堆白骨……
谋反?
皇上怎能听信谗言,凭借一些所谓的证据,就定罪父亲谋反,定罪他轩辕家谋反?
父王,母妃,还有他心爱的妻子,以及……怕是都已遭难,而他,却侥幸活了下来,但他现在活着又能做什么?
三十多个年头过去,就算他知道轩辕家是蒙冤,可谁又能帮他翻案?
皇上吗?
呵呵!是他定罪父亲,定罪整个轩辕家族……
清美绝伦的脸上浮起浓郁的悲色,轩辕瑾眼眶湿润,长时间没有言语。
“你没事吧?”云轻舞自然有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禁不住关心地问。轩辕瑾逼退眼里的湿意,摇摇头,道:“谢谢……”
云轻舞微笑:“不用客气。”
“能……能给我……说说京里的事吗?”景帝,你可还活着?父亲与你是结义兄弟,轩辕家一直以来忠心于朝廷,却被你一朝定罪谋逆,你若活着,这三十多年来可有做过噩梦?轩辕瑾置于身侧的双手慢慢握在一起,以此压制心底腾起的悲怆和不公,还有浓郁的愤怒。
“皇上治国有方,京城,乃至整个大晋都还算太平,嗯,这位就是当朝太子,也是我的夫君。”云轻舞稍加一想,便明白轩辕瑾想问什么,于是她招呼宫衍上前,简单回其一句。铭亲王府谋逆,是景帝在位时的案子,虽说那件案子极有可能是冤案,但她也不能由着眼前这位因家族蒙冤,对整个皇家怀恨在心,从而走上一条复仇之路。
宫衍上前,站在云轻舞身旁。
轩辕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当即怔住:“你……你是太子……”气质卓然,目光清明,这位是当朝太子,是景帝的太子吗?不,不可能,景帝若还活着,最起码已有七十多岁,一个听信谗言的昏君,能活到这个岁数?
他眸中翻转的情绪,宫衍尽纳眼底。
“我是太子,轩辕世子感觉可还好?”他眼神清透淡然,声音无波无澜,道:“铭亲王府谋逆一案,只要能找到有利的证据,我会请奏父皇翻案,为铭亲王和整个轩辕一族昭雪。”
“昭雪?可能么?”轩辕瑾目光空洞,定定地盯着床顶:“现在的年号是什么?”
宫衍道:“启文。”
“景帝哪年去的?”启文?若是他没记错,景帝在位时的年号是惠景,看来,那人是真的归西了。
轩辕瑾阖上双目,置于身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缓慢松开。宫衍静默,半晌,淡淡回他一句。
久没听到他再言语,也不见睁开眼,宫衍转身,招呼媳妇儿出了这间屋子。
一时间,屋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轩辕瑾掀开眼帘,嘴角漾出一丝冷而嘲讽的笑。
是觉得心里有愧,才没多活些年头吗?
景帝……
良久,他收起那丝清冷,嘲讽的笑容,开始试着运转真气。
修为还在,沉睡三十多个念头,他的修为一点都未损伤,反还感到真气尤为充盈。
轻吐出一口浊气,他起身盘膝而坐。
时间过得很快,等他再睁开眼时,发觉身上不再虚脱,完全可以下地行走。
穿戴好,他走至门口,拉开屋门,就感觉到一股清凉的风儿,夹带着淡淡的花香之气铺面而来。好精致的院落,空气中灵气弥漫,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院落里静悄悄的,释放神识,他竟感觉不到周围有人迹。
怀揣疑惑,他出了院落,不知不觉间踏入一片开得正盛的花林中,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他一直朝前而行。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自己要走到哪里,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只想这样静静地,永远地走下去,不要停下来。
因为……因为一旦止步,他就会想起死去的亲人,想起那抹爱入骨髓,看似纤细柔弱,实则坚韧至极的身影。
随之心就会钝痛无比。
终于,他在一条消息边停下了脚步,不是他想停下,而是一抹火红的身影跃入他的眼帘,令他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
少女身着一袭红裙,盘膝坐在一株花树下,好似已进入忘我修炼之境。
“轩辕前辈,你身体虚弱,应该多躺在床上休息。”云轻舞霍然睁开眼,起身走向轩辕瑾。
她眸光澄澈晶亮,含着淡淡的笑意。
轩辕瑾注视着她,从心底生出一阵莫名的伤感。
“我没事。”轻启唇,他浅声道出一句。云轻舞纵身跨过消息,在他身旁站定,笑着道:“看到前辈第一眼,我就觉得好亲切,前辈有这样的感觉吗?”长睫轻颤,她眨眨眼,又道:“这会儿我越看前辈,越觉得我爹爹的样貌和前辈有那么一点点像,好奇怪哦!”他看起来好伤感,是想起已逝亲人之故?
肯定是这样没错。
云轻舞心绪翻转,见轩辕瑾一双眸似是看着她,又似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不由关心道:“前辈,你没事吧?”轩辕瑾回过神,摇摇头,道:“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了已故的妻子……”顿了顿,他眼里聚满痛楚,又道:“如果她当年没出事,应该会给我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儿。”
想起家里出事前,妻子刚被诊出有孕,一家人为此喜悦至极,熟料,从天而降的祸事,将整个轩辕家族全毁了。父母妻儿皆一夕间离他而去,这份痛谁能体会得到?
云轻舞眸光闪烁了下,歉然道:“对不起,我不该勾起前辈的伤心事。”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即便再伤心,他们也活不过来,与你没干系的。”轩辕瑾道。
“前辈往后有什么打算?”云轻舞问。
轩辕瑾凝向她,眼里痛楚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之色:“我本想穷极一生也要为家人报仇,可是你在我醒转后说的那些话,让我不得不收起复仇的心思。”云轻舞没插话,听着他继续道:“但我也不会任铭亲王府一直背负谋逆之名,我会找证据,证明我轩辕一族的清白。”
“这件事衍会帮你的。”云轻舞说着,话锋倏地一转,道:“前辈,你若回京城,我觉得采用易名会比较好些。”
“嗯。”轩辕瑾点头:“多谢云姑娘提醒。”
云轻舞笑了笑,道:“前辈唤我莫云就好。”
“莫云?”轩辕瑾疑惑地看着她。云轻舞出言解释:“我和衍是偷偷离京来宫学参加考核的,没想到有幸被武圣收为关门弟子,并令取名莫云,君言,方便我们在宫学走动。”
轩辕瑾闻她之言,脸上表情微微变了变,揖手道:“轩辕瑾见过莫师姑,谢莫师姑解毒之恩。”
“前辈,你……”她怎忘了这茬?古人最重礼仪规矩,按照辈分,这位前辈的父亲是她的师兄,那么眼前这人自然要称她为师姑,可是,这听起来未免也忒别扭了!调整情绪,她道:“前辈,你我之间不用讲那么些礼仪规矩,日后你还是唤我莫云便是,要不然,我怎么听怎么别扭。”
“礼不可废,莫师姑不用见怪。”轩辕瑾一板一眼道。
云轻舞好想扶额长叹,礼不可废个毛线,她不在乎那些破规矩好不好?
轩辕瑾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见他嘴角动了动,问:“莫师姑,咱们现在所处之地是哪里?”
“一个神秘的地方,我本想着让你在这将养两日身体,再一起前往宫学,可照眼下你的身体状况看,明日咱就可以离开这儿了。”或许是因为她的笑容是那么柔和沉静,让人不得不信任;又或许是因为,轩辕瑾睁开眼睛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因而对她说的每句话,都有认真听在耳里,即便他对她口中的‘神秘之地’存有疑虑,却并未再出言询问。
云轻舞和他又闲聊了两句,然后两人走向住处。
回到自己住的院落里,轩辕瑾进屋,静坐在桌旁,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一日,鲜红的血,惨叫声,哭声仿若一下子萦绕在他耳侧。
心在抽痛,无法言语的凄凉弥漫他整个身心。
逆臣,父王被定为逆臣,那么和逆臣有关联的轩辕一族,在遭了那样的大难后,可有人为他们收尸?可有人为他们建坟冢?
答案不言而喻。
“父王,儿子沉睡三十多年,现在儿子醒了,定会找出证据,为您翻案,为我轩辕一族平冤。”轻启唇,他无声道。
许是心里实在太痛,一滴泪无声无息地从他眼中坠.落。
这滴泪水,落在他雪白的衣袍上,立时形成一朵苍凉的碎花。
忽然,他起身,催动真气至掌心,就见本在墙上挂着的宝剑,飞到了他手中。
剑鞘被他随手丢在了桌上,他神色清冷,执剑步出房门。
风轻拂,花雨纷飞,明明知晓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他却依然挥起长剑而舞,好似只有这样,方可宣泄心中腾起的极致悲痛。剑风霍霍,不时发出长吟,那是剑在哭泣,也是他在哭泣。
“你的身体现在不适合练剑。”宫衍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院落里响起。
奈何轩辕瑾仿若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根本没有停下之意。剑吟愈发悲鸣,仿佛贯穿天地,一道道变化多端的剑影,划破长空,很快消失不见。阳光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暗沉起来,虚无的光亮在这一刻,似被凝聚成了实质,形成一缕缕通透的光束,绕着剑身而上。
“我知道你心里悲痛,但事情已然那样,你再伤心,再悲绝除过自己不好受,又能改变什么?”宫衍语气沉重,一字一句道:“我既然说过会找证据帮铭亲王府平冤,就一定会做到,所以,你真的不用再这么折磨自己。”
轩辕瑾紧抿着唇,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半点回应,长剑在他手中如银蛇舞动,越舞越快,好似永远无法停下。
“为了给你解毒,师父努力了三十多年时间,为了给你解毒,为了将你救醒,我的妻子废了很大的力气,你若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对得起师父和我的妻子吗?”宫衍修眉紧皱,语气骤然一冷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满门忠良,会落得谋逆之名?你告诉我为什么?”轩辕瑾怒声质问,手中的剑片刻都没有停滞,那剑仿若有种超强的吸力,自最深处爆发,贪婪地吸收着周遭的光亮。同时,它似乎也在吸收着轩辕瑾的命。
音落,他突然感到极度痛苦,手中的剑招不期然地变得缓慢,终右臂垂下,拄着剑单膝跪在地上。他的身子剧烈颤抖着,仿若承受着利刃切割灵魂般的阵痛,“噗”一声,他张开嘴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晃,却没有倒下。
“你还好吧?”宫衍上前,欲将他扶起,确定的对方道:“我自己可以。”音落,他慢慢地起身,提剑朝屋里走。
宫衍原本想跟上去,但还未等他提步,“嘭”一声响,轩辕瑾的房门已经从里面关在一起。
摇了摇头,他转身走出这方院落。
“怎么了?”云轻舞坐在廊檐下的栏杆上,晃悠着双腿,欣赏着眼前花雨飘落,抬眼间看到自家男人神色阴郁,正朝自己走来,于是,扬声问道。“他恨皇室。”坐到她身旁,宫衍唇齿微启,道:“按理说就他的年岁,心性应该极为沉稳,可就在刚才,他不听我的劝阻,硬是不顾自个的身体,在院里拼了命地舞了一套剑法。”
云轻舞转向他,火红的裙摆在风中轻舞,眉儿微蹙,玲珑的鼻子随着眉峰也微微蹙起,显得格外娇俏可爱。
“如果我是轩辕前辈,我也会恨皇室。”她缓声说着,宫衍与她四目相对,修长的手指将她蹙起的眉儿轻轻抚平,听着她续说:“至于轩辕前辈的年岁和心性,你觉得一个人沉睡三十多年,和一个人真正体验过三十多年的人生,这两人的心性能作比吗?”
宫衍不语。
她握住他的手,脸上浮起一丝轻柔的笑容:“君师兄不是说过么,铭亲王府出事那一年,轩辕前辈也就二十出头,说起来和你现在的年岁差不多,所以,我觉得你不该拿他的年岁说事。”
“你说的在理。”宫衍思索片刻,颔首道。
“一个人经受那样大的家族变故,再结合自己沉睡三十多年,这一朝醒来他心里能不痛,能不悲愤?而轩辕前辈已经控制得极好,倘若不让他发泄一通,指不定哪日会出大事呢!”云轻舞叹息道。
宫衍:“铭亲王是大晋建朝以来唯一的异姓王,骁勇善战,一生功绩显赫,就我对他的事迹了解,很难想到他会生出谋逆之心。”
“无非是功高盖主,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么些原因。”云轻舞撇撇嘴儿,忽地神色一凛,盯着他道:“我可告诉你,如果皇上敢对我爹爹生出这样的心思,亦或者你对我爹爹生出那等心思,我必提前手刃你们。”
“宫里那位很信任宁远候,而我,对宁远候有的只是敬重,又怎会对他不利?”宫衍捏捏她的俏鼻,笑得一脸无奈:“舞儿,不许再把我往坏处想,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但凡是你在乎的,我亦在乎。”
云轻舞傲娇地哼了声,春樱般的嘴儿在他的柔和寵溺的目光中微启:“自古帝王无不多疑,你的好祖父和铭亲王还是结义兄弟呢,还不是听信谗言,给人扣上谋逆的罪名,将轩辕一族抄家灭门。”
宫衍嘴角动了动,嗫嚅道:“祖父在位期间的政绩还是很显著的。”
眸光从他身上挪开,云轻舞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边把玩边道:“好了,人死如灯灭,不说你的好祖父了。”
“嗯,不说了。”宫衍点点头,静默半晌,他道:“舞儿,咱们还要继续留在宫学吗?”
“你想回京?”
云轻舞的眸光挪回,看着他的俊颜,静候他作答。
揽住她的肩膀,宫衍轻语道:“我有我的责任。”
“他们都在宫学,应该不会生出什么事,不过,你若是在不放心,就回京城一趟,我想留在外面再晃荡一阵子,嗯,我还想前往边关看看爹爹,咱们可以通过小灰灰传信。”言语到这,她忽地想到了什么,又道:“这样吧,我的人驯养了不少雄鹰,等咱们回到宫学,我就给风写封信,让他送你几只,往后你就用它们传信,这样既快捷又保险,比鹁鸽要省心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