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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年夏,梁主朱温接到密报,称晋、赵联军厉兵秣马,拟于今年秋收后,大举侵境。
朱温先遣使至魏博杨师厚处,嘱他严加防范,自己随后将亲率大军予以支援。
朱温的身体状况其实已经不适合战场了,多年的征战加上无节制的酒色,常让朱温感到乏力、头疼,虽多年医治,但头疼益甚,见不得风吹。
但夹寨、柏乡两次失利,已让梁军将士患上了恐晋症,特别是听到了李存勖亲自带兵来犯,梁军将领竟无一人主动请命领兵迎战。
为了鼓舞士气,挽回颓势,朱温只得强撑病体,传集将吏、校阅军士,待三军集齐,乃亲自披挂上马、挂帅出征。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面对后起之秀李存勖,朱温心里也是没底,但作为梁主,他就是最后的防线,他的后面再也没有别人。
朱温率领八万精兵从汴梁出发,越过黄河,第一站到了卫州,即今新乡卫辉。暂停扎营,埋锅做饭,正吃饭间,梁军斥候来报,晋军已从井陉(今河北石家庄北)发兵,距此不过二百里。
当下只得匆匆食毕,急行至相州,欲先占据有利之地,后又接斥候情报,晋军尚未南来。梁军松了一口气,再相州洹水处扎营休息,营寨尚未安札完毕,又接边吏急报,晋、赵联兵已大举来犯,唬得朱温寝室南岸,急忙引兵前往边境魏县险要处驻扎。
临近边境,各种传言更盛。一日早起,不知从何处传来风声,说沙陀铁骑二万,正奔驶在来魏县的路上,即刻便到,顿时全营大乱,军士喧哗,你逃我散,乱作一团。朱温命将官严刑禁遏,也起不了作用,扰乱半日有余,发现沙陀骑兵并未出现,且十公里之内,也没有见到敌骑,扰乱才慢慢平息了。
逃散的军士又陆续回营,因人数过多,朱温无法一一追究,只抓了几个散播谣言的军士,砍头以正军法了事。
在魏县待了一个月左右,沙陀骑兵的影子也没有见到一个。徒落得梁军奔波跋涉、如惊弓之鸟。风餐露宿,食不得安,让朱温的头痛病更加严重,况且眼见军心不固,朱温只得传令,兵回洛阳。
途径怀州,怀州刺史段明远出城迎接,很是恭敬,邀梁主入城,贡馈甚盛。段明远有一妹子,年方十六,生的芙蓉脸面,在府内与丫鬟荡秋千嬉戏,恰被朱温瞧见,惹得朱温春心荡漾、欲火难耐,遂向段明远索要侍寝。
正合了段明远攀附之意,便令妹子淋浴盛装,扫蛾眉之妆,呈窈窕之姿,送入朱温行营处。一夜间,春风一度,雨露亲承,深得朱温欢心,即被朱温面封为美人,随军带回,同时令段明远改名为凝,升迁为郑州刺史,授右威卫大将军,监河两岸诸卫军。
行军途中舟车劳累,且因色欲过度,年过花甲,精力愈衰,朱温旧疾复发,感觉天旋地转、头疼欲裂,服过了无数人参鹿茸,方才起得了床。
恰好此时,大燕皇帝刘守光派使者前来求援,言道定州王处直,向晋、赵求得援兵,兵分两路,正夹攻幽州,情况万分紧急。朱温这才明白,原来晋、赵联军确实出境了,但针对汴梁朱温的只是疑兵,真正的主力已直扑燕国皇帝刘守光。
又想到刘守光悍然称帝,又骂道,“守光小儿,自恃兵强马壮,枉敢称帝,尚需梁支援吗?”
燕使长跪不起,上奏道:“幽州危急万分,我主盼陛下,如久旱盼甘霖,更愿以子侄礼臣事陛下,陛下若坐视不救,恐河朔终非梁所有了。”
朱温怒气渐消,观守光所上表文,中多悔过乞怜等语,又思若当真坐视不管,徒令河东作大,到时更不可约束了,况自己亲率大军,劳而无功,若回洛、汴,徒坠士气,只增笑耳。
想及此,朱温便又和颜悦色,许出援兵,并请燕使转告守光,朕即日就亲提锐旅,攻赵以舒缓燕国危局,你一定要守处顶住,此乃围魏救赵之计。
计议已定,燕使自回国报信。朱温乃命杨师厚为都招讨使,李周彝为副使,率领三万人围攻深州,贺德伦为招讨接应使,袁象先为副使,也率领三万人围攻赵州,自己率领余下的一万人马,作为后援部队,在后面居中接应。
两路兵马,同时发出,朱温安居后方,准备静待捷音。不几日,正与段美人饮酒作乐,突有哨兵踉跄奔入,大声奏报道:“沙陀兵来了”,朱温此时正喝得大醉,听闻此言,酒醒了一半,想到自己手下就剩下一万余人,精兵都随杨师厚、贺德伦发出了,不觉大骇。
再想到沙陀军马快剑利,朱温顿时慌了手脚,来不及披挂,出帐骑马,带亲兵数百而走,奔向杨师厚军前。
皇帝都跑了,将官也跟着皇帝跑,营中的梁兵趁乱哄抢一番,一万余人马顿作鸟兽散。
看朱温狼狈而逃的样子,不觉让人感慨,朱温年轻时候是何等英雄,及篡唐称梁后,行军打仗又是何等不堪,前后判若两人。
杨师厚督军到了深州境内,到了枣强县,围了起来,开始攻城。枣强城虽然小,但城池坚固,且守城的全是赵州精兵,身经百战,很是坚韧,任梁军如何攻扑,死战不退。
杨师厚命梁军轮番攻城,一日攻了数次。枣强城墙屡坏屡修,内外死伤,约以万计,继而城内羽箭告急,滚木礌石也没剩多少,眼看着难以再坚守了,有人建议,莫若先降,再图他计。
议论间,有一年轻人挺身而出:“梁贼自柏乡战败,恨我赵人入骨,今若出城去降,肯定是自取死路,我愿意独入户口,杀他一二员大将,或得使他解围,若事不成,再请诸公死战,我宜无恨亦。”
众人感其英勇,也被激起豪情,慷然允诺,且置壮行酒,请年轻人饮之。年轻人喝下三碗壮行酒,趁着夜色从城墙上坠绳而出,径至梁营诈降。
杨师厚正陪着朱温喝酒压惊。副都招讨使李周彝召其入帐,问及城内情形,年轻人答道“城中粮械尚多,足可支撑半月,且赵州援军七日内必到。大帅既收录我入帐,请赐一剑,我愿为先锋,领敢死之士,从别径登城,取守将首,则城可立破耳。”
周彝为将谨慎小心,点头应诺,但并没有给剑,只令其荷担从军,作一挑夫兼向导,在账下听用。次日,李周彝仍督军攻城,慌乱间,年轻人径来到周彝身后,举起扁担猛击周彝头部,周彝大呼一声,被扑倒在地。身边的卫兵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将年轻人乱刀砍死。
李周彝头部受重伤,但性命无碍,遂将情况向杨师厚及朱温报告,言赵军绝无降意。朱温听闻此事大怒,传令尽杀所获赵卒,并限令三日内攻破枣强。
杨师厚领命,只得亲冒矢石,昼夜猛攻。两日后,城中矢石尽绝,多处被攻破,梁军突入城中。赵军军民无一人降,与梁军展开肉搏,激战至深夜,赵军伤亡殆尽,枣强才完全被占据,但也成了空城一座。
此役,梁军虽然最后胜利,但也伤亡惨重,损失近万人。王镕虽然得到枣强的求援请求,但赵军主力都被抽调到幽州前线,境内各州士兵仅够守城罢了,难以大举支援。
驻扎在赵州的晋将李存审也遇到了这个情况。赵州本有老将周德威驻扎,后李存勖准备攻打幽州,就将周德威调回随军,仅留李存审、史建塘等驻守赵州。
闻得梁将贺德伦率领精兵三万来攻赵州时,驻守赵州的晋军士卒慌乱异常,纷纷要求撤出赵州兵回河东,仗确实不好打,驻守赵州的赵州士卒二千人、晋军也二千人,与三万梁兵相比,人数悬殊太大。
晋军士兵将要撤回河东的消息,引得城内人心惶惶。
闻得军心不稳,李存审召集众将领召开军事会议。众将到帅帐后,见几案上,置一宝剑,李存审指着宝剑言道:“梁将若敢言败退者,请试此剑!”,众将唯诺。
李存审继续说道:“晋王派我等驻守赵州,相托甚重,何忍相负?今我王方征幽州,无暇顾此,赵州存亡,尽在我等数人。况赵州一失,梁贼必侵略河东,河东空虚,为患益甚,我等妻儿,皆在太原,何以处之?唯有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方得生天。我当与公等别出奇谋,使贼自遁。”
众将齐声道:“公若有奇计,愿听差遣,我等但与公死战,绝不退却。”遂斩造谣惑众者十余人,赵州城内,人心始安,军民一心,严阵以待,共守赵州。
日暮时分,李存审引兵出城,令建塘、公立等分道巡逻,凡遇梁军斥候、牧马、打柴的,全部捉住,带回晋军军营帅帐内。晋军军营广列兵甲、遍插锦旗,被捉到的梁军侦探、樵夫约三四百人,看晋军兵精将广,不觉骇然。
李存审命令悉数杀死所获梁军年轻力壮者,其余一二百人断去一臂。存审语断臂梁兵道,“汝等为我转达朱公,晋王大军已到,叫他前来受死”,然后纵使回营。
前时,待杨师厚攻克枣强城后,朱温即带领本部兵马,来助贺德伦攻打赵州,分扎营寨,相隔五里之遥,听着断臂兵归来报语,目睹断臂惨状,朱温更觉心惊肉跳,不得自安。
贺德伦也很是戒备,命令军士日夜巡营,以防不测。不曾想到了日暮时分,营门外忽然起了大火,烟雾冲天,梁兵忙去救火,不曾想黑暗处箭镞齐来,一时射死无数。
德伦忙命军士把守好营门,严禁各村妄动。待外面乱了一两个时辰,天色已黑,方才安定下来。各部校点兵马,发现又损失兵马一二百名,追查起火的原因,又说是晋军放火,又说说变起本军,终查不出原因,最后也不了了之。
这边刚略微安定,梁主朱温军营那边却又乱了起来。有一二百梁溃兵突入营中,中间夹杂诸多断臂兵,大呼晋军大至,贺军使营,已经陷落了。
贺军使营火起时,梁主军营将士不明情况,本来就惊慌,这时再看到溃兵奔来,更是确信贺德伦营已陷落了。朱温立刻命令毁去营寨,带领亲兵,趁夜向南急奔,一口气跑了二三百里,到贝州方才停下。
朱温前脚刚到,德伦后脚也到了。原来贺德伦营听闻朱温营被晋军击溃,已四散逃亡,军心立散,约束不住,只得退了下来。
防守赵州的晋、赵联军,得到梁军撤退的消息后,趁势追杀,天明方回,只杀得沿途梁军尸横遍野、兵甲弃地。
贺德伦终是百战将军,总感觉事出蹊跷,天明再遣斥候探明虚实,正巧看到一批正脱去梁军军装的晋兵,晋军军营欢声雷动,大赞李存审妙计退却梁主数万雄兵。斥候回来说明情况,贺德伦大呼上当。
原来是李存审将前时斩杀的梁卒,剥下衣服令晋军穿上,混入德伦军营内,趁天色将晚,放火射箭,喊杀连天,趁乱又捕杀几十个梁兵,依旧断去一臂,令他们纵出往吓朱温。梁主被他一吓,果然远遁,连累的贺德伦营也溃散下来,隧被晋、赵守军趁势掩杀。
苏德伦深感惭愧,把情况向朱温一一说明,朱温尚待发作,又思自己逃跑在先,惭愧悔恨忧虑气愤一并袭来,欲整兵再取深州,偏是病又加剧,不得已养病贝州,令各军陆续退回,命杨师厚继续回驻魏博,只是做好防备罢了。
梁主朱温围魏救赵之计,算是彻底失败了。夹寨破、柏乡败,朱温本欲亲征一雪前耻,两次督师,未遇敌而先怯,被李存勖帐下李存审狠狠羞辱一番,惹天下人笑话。如今伤病缠身,自顾不暇,想救刘守光也不得了。
恰好朱温养子,博王朱友文,自洛阳过黄河来觐见,请朱温车驾到东都洛阳。朱温久病中,见亲人分外亲热,立即决定启程南归。
却不曾想,洛阳一行,险些要了朱温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