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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吃过晚饭才从家里离开,走之前,还帮她把碗都给洗了,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比她自己整理得还要整齐,到底是他带出来的人,跟他一样内务出色。残璨睵伤
天气越来越热,不知不觉竟然就要进入盛夏了。
陶子沐浴过后,穿着宽大的衣服,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阳台的格桑花越开越蓬勃,粉艳艳的一片,映衬在墨色的夜幕里,和天空那些一闪一闪的星子一起,组成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依稀,不,确定,有那么一个时刻,也是属于黑夜,星光,和格桑花的。
那些破碎、断开的片段在眼前重叠,延展,闭上眼,微风拂过,仿佛飘来高原的泥土芳香。浩荡、缠绵。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将她从高原深处唤醒,屏幕上不变的三个字:糖糖哥柩。
手机是摆在一份报纸上的,压着的一则新闻图片,正是他在电台门口护着她的照片,她那么小,被高大的他圈着,就像圈着一个小女孩……
不知道记者是怎么写的文章,竟然还把他在采访时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写了上去,仿佛在暗示,对于她这个前妻,他依然深爱,势在必得……
可是…履…
她无言地笑,眼角藏不住的酸意,伸手接了电话,“喂。”语气倒是十分轻松。
“是我。”他醇厚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我知道。”她身体往后轻轻一仰,靠在柔软的靠背上,浑身松软。
“嗯……在干什么?”他状似轻描淡写地问来,怎会让她知道,那一端的他,握着手机的手,手心里已经出了汗,心更是狂跳不已。
北京,到S市,相隔万里的电话,在多少个夜里犹豫徘徊,今次,终于拨了出去。他真害怕她会不接他的电话,害怕她会不耐烦地挂断,害怕她会用不客气的语言刺他,那么,他一定会马上打住,不再***扰她,万幸……他按住胸口,仿似按住了那颗狂跳的心。
陶子仰靠在椅背上,正好将那满天的微光收入眼底,不禁眯了眯眼,呼出一口气来,“我在阳台上乘凉。”
“是吗?格桑花还开着吗?”他唇角微扬,露出极浅的笑来,他记得,上一次去检查她家安全系数时,阳台上一排,全是格桑花。
“嗯!开着呢!很漂亮,跟高原上的一样。”
他的笑纹便深了些,“你还记得高原?”
“记得!怎么不记得?”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说完,却愣住。
短暂的沉默,气氛有点尴尬,后来,还是他先开了口,“小海去接你没有?”
“去了!”话题岔开,便不那么尴尬了,她不自觉地把双脚也收到了藤椅上,很舒服的姿势,语气里带了埋怨,“你也是,不应该老麻烦小海的,他事业刚起步,也忙啊!”
“我没麻烦小海,他说他是你弟弟,要照顾你的!”他在那端解释,谈话到这里又停了停,该怎么继续?他想了想,问,“吃饭了吗?”
“嗯,小海做的。”
“这小子,还算能干!”他笑着赞,问的却是,“吃了什么菜?”
陶子也一一说了。
夜的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流逝。他问的,全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不过今天上了节目,节目内容是什么,几点下的节目,小海几点去接的,S市气温多少……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废话,他也没有终断这个电话,有时没话可说了,稍稍停顿,而后,又接着说,接着问,最后,竟然还问到她怎么把格桑花养活的……
然,关于报纸上那些新闻,他却一句没提。
他不提,陶子也不会说起,而事实上,这般懒懒地躺在藤椅上,风轻轻吹进来,格桑花的花气清清淡淡似有似无,她已全然忘了那件不愉快的事,至少,此时此刻是记不得的……
直到陶子的手机发出嘟嘟的警报,她才意识到,这个电话竟然打了这么久……
“那个……我手机快没电了。”她说。到了现在,她竟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好……
“嗯,那早点休息!几点睡觉?”他问。
“十点半!”她再一次地脱口而出。
他便笑了,“好习惯!坚持得不错!值得嘉奖!”
陶子一愣,某人很久以前的爆吼在耳边回荡:十点半熄灯睡觉!和部队同作息!
可是,她还来不及回应,她的手机便响起了关机的音乐,真的没电了……
宁震谦在夜空的另一个角落,望着北京的天幕,这一夜,他和她看见的是同一方星空……
手机通话结束,他盯着通话时长,震惊。
他从来没有打过这么长的电话,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从来没有主动和人聊过这么久……
而此时回顾,他却不知道刚才自己都和她说了些啥,不就是问她吃啥喝啥做了些啥吗?这么会讲了这么久?
原本打这个电话,只是想知道她好不好,节目里有没有再被***扰,还会不会因为那件事而烦恼,却不曾想,一说就说了这许久,要问的问题却一个也没问,不过,已经不需要问了,听她懒洋洋的口气,就知道她现在舒舒服服躺着,安逸得很,从前她不就是喜欢这样吗?吃饱了喝足了散步回来,软绵绵躺在沙发上磨蹭他……
想到这里,他身体有些热了起来,心头更似烧着一把火一样,滚烫滚烫的,精神却极是愉悦。
凝视手机屏幕上的照片,他忍不住地弯了唇角,快十点了,他也该准备熄灯睡觉了!可是,一颗沸腾的心该怎么静下来?
索性扔了手机,拔腿就往外跑。
客厅里,遇到宁晋平,见他毛毛躁躁,脸上还挂着古怪的笑,喝了一声,“这么晚还到哪里去?”
“跑步!”他丢下两个字,便冲出了家门。
宁晋平眼睛一瞪,跑步?这时候去跑步?忍不住跟出去看了一下,果然见他围着圈子跑了起来……
这是发哪门子疯?
宁晋平百思不得其解……
宁震谦却精神抖擞,一口气绕着圈子跑了十来圈也没觉得累,反越跑越来劲……
跑出一身大汗之后,他神清气爽地往回走,遇到邻居晚归的,冲着他乐,“哟,这么晚还练呢?”“是啊!练着!练着!”
那一脸的笑容,黝黑的脸庞,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把邻居给看呆了,这小子也会笑啊,还以为他永远都是一张锅底脸……
宁震谦这笑容,一直到进了家门还挂在脸上,把宁晋平又给看了个目瞪口呆,儿子跑步撞见什么了?笑得傻不拉几也就算了,一张黑脸还泛着红光,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宁震谦却全然没看见父亲的表情,一头钻进了房间里,舒舒服服冲了个热水澡,躺上了床。
耳边似乎还回想着刚才和她通电话时她软绵绵懒洋洋的声音,那声音在他心口撩拨,撩得他心里痒酥酥的,床似乎变得格外柔软,被子也格外舒服,在这软绵绵如飘云端的感觉里,他不知不觉,酣然入睡……
他倒是安然入眠了,惹得宁晋平猜测了许久,今天儿子这么反常是为什么?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其实,若要问宁震谦本人他为什么高兴,他自己也答不上来,又或者是,心中隐隐知道,但却不愿意正视……
不觉又到了周六,已是晚上十点,宁震谦没有打电话来。
陶子关了灯,准备睡觉,明天得上班,早点睡。
这段日子以来,宁震谦常常会在晚上来电话,也没说别的,就是问她的生活起居,然后一通没营养的废话,可是,即便这样,还能谈很久,有时候回忆到她小时候的丑事,她还会笑出声来,甚至来个死不认账,“没有!你胡说!我才没有在男孩面前脱裤子!”
他亦笑,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的夏日里,声音仿似河风拂过芦苇,“有!你有!不过……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
他还敢说他看见?!
“没有没有就没有!你记错了!”她一连串的抵赖之后,果断结束了电话。她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他怎么还可以说看见她脱裤子这种话?
这是昨晚他们通话的最后内容,那之后,她辗转反侧很久没有睡着,可他,却捧着手机呵呵笑着,睡了个好觉,梦里,囡囡胖乎乎的小圆脸一直在晃啊晃,笑啊笑……
黑暗中,陶子又想起了这个电话,她隐约记得是真有其事的,还好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不然真的丢人丢大了……
拿被子蒙住头,她希望早点睡着,可是,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一个激灵,掀开被子,伸手将手机抓在手里,打电话来的,却是小海,无端的,心里有点点失望……
“喂,小海……”她缩回被子里,道。
“姐!出来吃夜宵啊!”小海在那头大声说。
“我已经睡了啊……”陶子为难地说。
“起来啊!姐,我已经到你楼下了!你不下来我上来敲门了!姐,今天真的好想你陪我吃夜宵!”小海开始软硬兼施了。
小海都这样说了,她还好意思拒绝吗?只好答应了,换衣服下楼,果见小海开着他的改装车在那等着她……
“姐,你真好!”小海笑嘻嘻地请她上车。
她瞪了他一眼,“走吧!谁让我是你姐呢!”
“嘿嘿!”小海憨厚地一笑,开车带她外出。
可是,她没有想到,小海把她带到了江上。
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一艘船,不大,在诸多豪华的游船里不甚起眼,也不够热闹,处处流光溢彩,独这里两盏清灯,置身于喧哗江面,反显寂寥,而在清灯光影里,却独坐着一个人,黑衣,黑裤,身板笔挺。
那一瞬,江面的灯火流光,别处的莺歌燕舞,骤然间尽失颜色,消声殒音,浩浩江面,只剩了那灯,那人,那影,和那份清冷孤独……
小海在她身边嘻嘻一笑,她唯有瞪眼,已经踏上了船,再无回头路。
听得声音,他侧目过来,在看见她的瞬间,怔然。
小海说去接几个兄弟过来一起吃夜宵,所谓兄弟,是她?这小鬼头!
不过,尽管意外,他的心却不由己地在这一刻绽开一朵烟火,澎湃,绚烂起来,她身后的城市灯火,皆成了她的陪衬,他看见的,只有她脂光柔亮的脸庞和亮若星辰的眸子,还有那一朵对小海绽放的微笑,是他的盛世之花……
他站起来,迎向她。
夜风起,江面微澜,船身忽然一阵摇晃,她没站稳,一个趔趄,眼看要摔。
他跨上两步,扶住她,她便倒在了他怀里。
他不禁瞪了小海一眼,小海分明比他离得近,却不伸手去扶……
小海鬼兮兮地一笑,眼神仿似在说,团长,我知道你行的!
与上次在记者面前护着她不同,此情此景,多了几分暧昧,她已是热了脸,想从他怀里挣出来,可船身摇晃得厉害,刚放开,她又不由自主抓住了他的衬衫。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他觉得有些好笑,这模样,果真像只笨笨的小鹌鹑,她用此来比喻她自己还真贴切。
“来。”他松开双臂,只牵着她的手,引着她往内走。
片刻的呆滞后,随着波浪涌动,她不由自主跟上了他的脚步。
尽管船摇晃得厉害,但他一步一步,在前方走得很稳,唯她,即便由他牵着手,依然走得趔趄而狼狈,可她知道,不会摔跤,因为,有他牵着她的手……
终于在桌边坐下,他和她想对而坐,她白皙的手腕,泛着几个鲜红的指印,是他刚才所留。
小海哈哈笑着把准备好的菜端了上来,很丰盛的一桌。
“小海!这么多怎么能吃完?”她把话头冲向小海,在电话里倒能和他谈说自如,面对面了,却有着难言的异样感,想她当年一股孤勇寻去云南时,都没有现在这般窘迫的心情,这是为何?
小海笑道,“慢慢吃呗!不急!”
“还慢慢吃?怎么不急?你们部队的纪律不是十点半要熄灯吗?”话是对小海说的,可她却挑眉瞟了宁震谦一眼,正好发现他看着自己在笑,于是马上又避开了眼神去。
她不知道,只这一瞟一躲,已是眉目含嗔,万种风情,他的目光已无法移开……听她如此一说,他更觉可乐,“是!十点半要熄灯!”
“那怎么办?我可是老早就躺上/床的!小海!”她挤兑小海,恼他设的这个局。
搭腔的却是另一人,“嗯,这次我认罚,我写检查!”
“这可是你说的!小海!记着!”江风拂起她的发,她眉目飞扬的,有种扳回一局的得意。
他心头的那些阴云,便被这风,这飞扬的发,拂得烟消云散……
“囡囡,你开心吗?”在她若星光般流动的眸色里,他深度沉醉,沉醉得忘我,情不自禁便问了,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她,是开心的吗?心中还有阴影吗?
陶子捂住自己乱飞的发,坦坦荡荡地回答,“开心啊!对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是你帮我解决了这次的麻烦。”
原来她说的开心是这个……
他垂下眸来,轻轻一笑,“这也要谢吗?不管怎么样,我都还是你的糖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