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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讲的这故事是个关于打猎的故事。巧的是这个故事也发生在七十年代初,那是我爷爷的亲身经历,后来爷爷就把这个故事讲给了我父亲,再后来父亲就讲给了我,今天我将这个故事讲给大家听。
听父亲说爷爷的故乡在张北,但是由于双亲早故,家境贫寒不得不和几个兄弟流落在外,吃了不少的苦,后来爷爷就在兴和县二台乡定了居,再后来就在那里娶了老婆,顺便把户口也迁到了二台公社。
爷爷所住的村子叫狼茂营,离二台乡十六里地。狼茂营村子里住着四十多户人家,那些年都是低矮的土坯房,如今爷爷住过的房子已经扒掉了,连个遗址都寻不见了,我最遗憾的是从出生那天起,我就没见过我的爷爷和奶奶,他们都在父亲年轻的时候,便离开了人世间。
但是,我见过我的四爷爷和四奶奶,四爷爷是我爷爷亲弟弟,排行老四,有意思的是我爷爷和我四爷爷他们属于亲兄弟俩娶了亲姐妹俩。记得后来我就不再叫四爷爷了,而是直接叫爷爷。我父亲和我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没了父母,一直是四叔关照着他,所以后来让我改口直接叫爷爷。
狼茂营地处贫瘠,种地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收成,填饱肚子就是最大的收获了,灾旱年吃饱饭都成问题。所以,我爷爷当时经常和我四爷爷上山去打猎,狼茂营的好多村民都有猎枪,那时候家里有枪只要登记就不算违法,平日里打猎就成了爷爷生活中的一部分了浒。
当时,爷爷经常能打些小动物回来,有兔子,野鸡,鹌鹑,黄鼠,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打到小野猪。但是,爷爷和四爷爷最想打到的是狐子,所谓狐子,就是狐狸,狐狸肉并不好吃,可是狐狸皮却很值钱,一张狐狸皮就可以给家里的一个孩子,过年的时候,里里外外换一身儿新衣服。可是,那些年却很少给孩子们换新衣,有的穿就不错了,攒下来的几个零钱就用来办年货了。
狐子不好打,它们经常神出鬼没,你很难发现它们的踪迹,如果说狡兔三窟那狐狸至少有六窟。它们生性机敏,稍有风吹草动,它们就像一股烟一样瞬间不见了踪影。
有一年夏天,爷爷和四爷爷两兄弟相跟着又去打猎了窦。
走的时候,我奶和我爷说:“我这两天老是右眼皮跳,你们俩可小心点啊!”
我爷呵呵一笑,挑着眉毛说:“你那眼皮跳,向来都没什么征兆,不准,不准!”
“嗨,你还不听,小心点吧!”
我四爷爷这时候说:“二嫂放心,我们稳着呢!”
说走就走,爷爷背上他的铁管火枪出发了。
铁管火枪用的子弹是我爷爷组装的,买上弹壳,再将铁砂和火药装进弹壳里,塞得紧紧地,再用薄薄棉花将弹口堵上,这就是一枚子弹了。四爷爷的枪和爷爷的枪一模一样,红木枪托一尺来长,一根黑黑的铁管延伸出来有两尺多长,子弹也是爷爷给组装的,子弹组装的不好很容易走火。
天气十分晴朗,天上缀着几多雪白的云彩,阳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两个人扛着猎枪就上山了。
山上有密麻麻的杨树林,坡下到处都是荒芜的草甸子,还有深深浅浅的土沟,这地方经常会出现兔子,野鸡什么的。
上山后,两个人坐了下来,先一人卷了一只烟吧嗒吧嗒地抽着,他们一边抽烟一边装上了子弹。
四爷爷望着远方说:“二哥,今儿要是运气好,没准林子里会出现野猪!”
爷爷看了看他说:“是么,那咱就去林子里看看!”
两人背着枪一步步地往杨树林走去了。林子很茂密,看不到里面的状况,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林子里头。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有两只野鸡在前面不远处转悠,好像是在找吃的。
四爷爷说:“打不打?”
我爷说:“打了你的野猪可就跑了!”
四爷爷说:“嗨,能打到什么算什么,那野猪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我爷说:“那就先把它们放倒!”
说着话,爷爷就端起了火枪,蹑手蹑脚地往前靠了靠。接着,他瞄准,扣动扳机。就听到咚得一声枪响,那两只野鸡哀鸣了一声就跌倒了。
霎时间,林子里飞出一群麻雀,它们扑棱着翅膀惊吓地逃走了。两个人慢慢地朝着那两只野鸡走了过去。
四爷爷说:“二哥,你的枪法越来越好了!”
我爷说:“能打着野鸡算不得好枪法呀,能打着狐子才算厉害!”
“狐子虽说不好打,可这两年我们不也打了好多只吗!”四爷爷说。
两个人走过去的时候,看到那两只野鸡都流出了鲜红的血,它们的翅膀还在扑棱,可它们已经完全跑不了了,那些如麻子大小的铁砂弹已经钻入了它们的五脏六腑,很快它们就一命呜呼了。
四爷爷将那两只野鸡捡了起来,装在了随身携带的布口袋里,然后就把口袋别在了腰上。他乐呵呵地说:“这两只鸡有点分量,今晚上又能吃顿鸡肉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隐秘里林子深处传来一阵妇女地抽泣之声,很诡异,很飘渺……
我爷赶紧对四爷爷做了一个别出声儿的手势,两个人严密地聆听着四周,想知道这声音究竟是来自那里。听了一阵儿,四爷爷伸出手往前面指了指,我爷也会意地点了点头。
四爷爷小声说:“二哥,这林子里怎么跑出来个女人呀?”
我爷皱着眉头说:“不知道呀,有人到林子里砍柴来了?”
“可是,那她为什么哭呀?”四爷爷又问。
“可能是被咱们的枪声吓得吧!”我爷望着前方密匝匝的林子。
“走,那咱们过去看看!”
于是,我爷就和四爷爷相跟着往林子深处走去了。那个妇女的哭声似有似无,一会儿好像跑到了身后,一会儿好像还在前方,其实现在这兄弟俩有点胆怯了,但更多的是好奇,他们必须到前面去看看,没准还是谁家的孩子呢,要是那样,可要把她送回家才好。
两个人越走越深了,那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戛然而止了。兄弟俩站在林子深处东张西望,没发现任何人。这可怪了,明明就听得有人在哭,可是现在又没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四爷爷说:“这青天白日的不会是见鬼了吧!”
我爷说:“胡说八道,哪儿那么多鬼让咱兄弟俩碰上!”
“那刚刚是谁在哭啊!”
“在找找看!”
两个人一左一右转悠了半天,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时候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一只乌鸦,它站在一根儿树枝儿上呀呀地叫着,眼珠子警惕地盯着地面上的这两个人。
我爷抬头看了看说:“不会是乌鸦学做女人的哭声吧!”
四爷爷嗨嗨一笑说:“我活这么大,还没听说乌鸦会学人哭呢!”
“那可不一定,有些动物就是会学人的声音!”我爷辩解道。
“就算是会学人声,那也不会是乌鸦,它哪儿那么大的本事!”四爷爷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乌鸦。
乌鸦好像是在讥笑面前的这两个人,又呀呀地叫了起来,四爷爷一端枪,说了声:“我把你打下来,再让你叫!”
我爷说:“浪费子弹,那乌鸦肉又不好吃!”
四爷爷放下了枪,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对着那乌鸦仍了过去,那乌鸦扑棱着翅膀就飞走了!石头落下来的时候,掉在了不远处的草丛里,忽然间从草丛里面窜出一个东西来,它敏捷地飞奔了起来。
我爷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四爷爷定睛一望,说了声:“追!是狐子!”
林子很深,两个人跑得是踉踉跄跄,转眼间就不见了那狐子的踪影。可是两个人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一直穿梭在林子里,想再次碰到它。
我爷说:“老四,你有没有看到,刚刚那只狐子是白色的!”
“看到了,就是一只白狐子!”
我爷又说:“老一辈的人们说白狐子不能打,都成仙儿了!”
四爷爷这时候说:“你刚刚还说没鬼,现在又冒出来个仙儿,我看那都是人们瞎编的!”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慢腾腾地走出了那片密麻麻的树林。
让两个人惊奇的是,不远处的土堆子上定定地卧着一只雪白的狐子,它优雅地舔舐着自己的皮毛。
四爷爷大惊,低声说:“二哥,你看!”
我爷也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狐子竟然在树林外面等着他俩出来。
“怎么办?”四爷爷问。
我爷低声说:“打!”
四爷爷端起枪托,眯着眼睛瞄准了那只白狐子,他轻轻一扣扳机。咚一声,土堆子扬起了浓浓的尘土。两个人瞪大着眼睛看着那个土堆子。
灰尘散去,他们看到那个狐子竟然毫发无伤,它轻轻地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抬起头看了这两个人一眼,它的眼珠子是蓝色的,就像镶了两颗宝石一样。
四爷爷愣愣地说:“怎么……”
我爷也惊恐地说了句:“没打着吗?”
四爷爷有些火了,又端起枪瞄准。
突然,那只白白的狐子端端正正地站了起来,样子就像是个人,而且更像是个女人,它的两只前爪抬到胸前,两只后爪直立,尾巴一下一下地摆着,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恐惧感。
狐子没有了恐惧感,相反人就有了恐惧感,他们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狐子不怕子弹,反而定定地站在了人的面前,这让两个常年打猎的人来说可是大开了眼界。
四爷爷看了一眼旁边的二哥,然后大叫一声:“我就不信……”
一把又端起了枪,我爷心中感到不妙,正要上去阻止,四爷爷就扣动了扳机……
咚——
枪膛响亮地叫了一声!
铁砂弹没有打出去,而是在枪膛里爆炸了,火枪被炸成了两截,四爷爷的手也受了重伤,血嗤嗤地往外喷着。
四爷爷一下跪倒在地,大声喊:“妈呀!”
爷爷也跪倒在地,一个接一个地磕着头,脑袋碰着土坡上梆梆地响。
那狐子木木地站在那里,依旧一动不动,似乎在看着眼前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过了好一会儿,那狐子在慢慢地爬了下来,小跑着离开了他们的视野,直到它变成了一个白白的点消失在了大山的最深处。
我爷这才回过神儿来,扶着四爷爷一脸惊恐地往山下走去……
半年后,四爷爷的手好多了,可是他的食指的筋断了,那只手再也不能扣扳机了,可是打猎还是要继续的,他就换了另一只手练习扣动扳机。只是,他们再也不敢打狐子了。
四爷爷现在也已经不再人世了,我记得小的时候,就看到他左手的食指是钩回去的,从来都不能伸展。那也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他永远不想再触及,哪怕紧紧是个衣服角呢……